被惦記著的周老四爆發了史無前例的奔跑速度,大晚上連跑十五公里來到鎮上。
把腿上膝蓋的血跡沾到臉上混入醫院,利用可憐巴巴眼神欺騙單純小醫生,混來了紙筆,在醫院門口就唰刷刷寫了一篇關於彪哥的「光榮事跡」。
寫好之後,把上衣脫了,綁著臉,只露出了眼睛,來到革委會的安保處,將一包煙和一封信遞給保衛科的人,迅速離開。
他一路跑著回家,喘氣的聲音都跟拉風箱似的,推開院門,把門閂插進去,回屋睡覺後翻來覆去的,把因為小翠攢著的七十八塊錢拿出來,又拿出六弟紙筆,寫了一封分手的信件。
他第一次真正喜歡一個女孩,頭次有了和她過日子的想法,但……兩人沒緣分。
跑到小翠家裡,他又翻牆進去,把信件和錢都留給了小翠。
希望彪哥出事後,她能踏踏實實過日子吧。
周老四笑了下,滿是譏諷,他一個小混混,成天吊兒郎當的,勸人家一個姑娘踏踏實實過日子,倒是蠻搞笑的。
離開小翠家裡,周老四深深呼出一口氣。
初戀,掰了。
想哭,但好像哭過了。
設身處地想想,眼前擺著一個掌控黑市、賭場、養豬場的男人,很難不被吸引。
周老四對著路邊石頭踹了一腳,無能地罵:「為什麼我沒彪哥那麼厲害!」
搞事業。
男人必須要搞事業!
但又有紅袖章等著他,一不小心就得去勞改,指不定還會發放到最艱苦的北大荒。
他想的腦子要炸了,到底該怎麼能變成一直幻想中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啊。
回家後,周老四絞盡腦汁的想,但躺在床上,想著想著就睡著了,壓根不知道他爹媽守著他守到了天亮。
樹梢上,張秋月看著初升的太陽,揉了揉眼睛:「老四該不會回家去了吧?」
周智林:「有可能。」
兩夫妻對視一眼,都被自己蠢到了。
張秋月看到周智林眼底的青黑,一拍額頭:「抱歉,是我昨晚太過分了,都沒讓你睡過,等回家了我給你找個理由,你今天在家補覺。」
周智林渾渾噩噩的點頭,又跟著張秋月來到公社。
張秋月寫了一封信放進郵箱,這才回家。
到家時,門被鎖著,使勁推都推不開。
他們更是確信老四回來了。
心中是有些欣慰的,幸好這小子沒蠢到極限,懂得自保。
而他們家的大門只能從內開,從外是沒法開的,兩人只能守著,還是早起的老二打開門,兩夫妻才能混進去,鬼鬼祟祟的,進自家門都跟做賊似的。
「媽,你和我爸怎麼起那麼早?」澆完自留地的周老二問。
張秋月:「你爸今天不太舒服,我想著去赤腳大夫那拿點藥,他還沒起來。」
「爸,你咋了?」周老二忙問。
周智林順著張秋月的話往下說:「大概率是沒休息好,雙搶之後又成天幹活,我打算今天歇一歇。」
周老二看他臉色真的差,跟張秋月說:「媽,給我爸煮個雞蛋吃吧?」
「成,你去煮,我也給他泡碗麥乳精。」張秋月說。
兩母子分開忙起來,周智林吃了雞蛋喝了麥乳精,困的直接倒在床上睡覺。
張秋月的手欲言又止,想拍一拍他,拉他看完錢再睡,但見他那麼累了,就扯過被單蓋在他肚子上也沒打擾,那個包裹被她塞進衣櫃裡了,等周智林醒了,跟他一同分享這喜悅。
她悄悄的走出門,讓家裡人別吵,大家知道周智林不舒服,說話都放低了語調。
即將吃早飯時,周老大告狀:「媽,老四沒起床。」
張秋月:「喊他起來!!」
慈母之心。
不存在的。
這糟心兒子,就該猛猛幹活。
周老大摩拳擦掌,「嘿嘿,可算讓我逮著機會了。」
他進去就對著四弟的肚子來了兩拳頭,看他臉上受傷,一愣,一巴掌扇他臉上把他扇醒,「你昨晚做賊去了?臉上咋有血?」
周老四被扇的迷迷糊糊,等眼神聚焦後,對他說:「哥,你先前不是跟我說,你要給我介紹對象嗎,什麼時候相親,我這就去!」
「……啊,成。」
周老大撓撓後脖頸。
男人成家立業挺好的,他覺得現在養媳婦帶孩子,他成熟多了。
「滾!」張秋月進來緊接著一巴掌扇在周老四身上,揪起他耳朵罵:「相你個大頭鬼,上次你怎麼說來著,差輩兒,再瞅瞅你這樣兒,人家憑什麼把好好一姑娘交給你。」
周老四捂著左右被扇腫的臉,嗚一聲倒在床上,蒙上被子,「我十九歲了,還沒法結婚,爹不疼娘不愛,我好慘啊,乾脆回爐重造算了。」
「起來,給我下地幹活去。」張秋月連人被子都給拽了起來,「你好好表現,往後會有眼瞎的女同志看上你的。」
「媽,你瞅瞅你說的什麼話,好歹你兒子也是帥小伙一枚,長得多周正啊,十里八鄉誰能有我帥啊。」周老四無奈套上草鞋。
他失戀的第一天,都沒法蒙著被子哭,多慘。
像他之前在賭場偷看的禁書,人家男主角和女主角失戀了,天塌了一樣,難過、傷心的氛圍能感染周遭所有人,大家都會心疼主角。
他呢!
他被逼幹活。
果然,他不是主角。
周老四薅了一把頭髮,去把門口淚眼汪汪的盼兒抱起來,「別哭哈,小叔沒事兒,昨晚就是做夢摔著了。」
盼兒心疼地說:「我去給小叔叔你拿紅花油。」
「我家盼兒真好。」周老四心軟的一塌糊塗,「等小叔之後賺錢了,給你買漂亮小裙子。」
周老大雙手叉腰:「盼兒啊,爸告訴你,天底下最不靠譜的男人,就是這種用嘴說話的,你聽聽你小叔說了多久給你買小裙子了,現在連塊布料都沒影兒,哪像是你爸爸我,說到做到,這種男人才是最靠譜的,往後你找對象你就按照爸爸找,知道嗎?」
「哎,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周老大說,還把盼兒抱走了,低聲叮囑盼兒,「找爸這樣的,不找也成,男人沒一個靠譜的,當然,爸爸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