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人不如鳥!

  張府。閱讀

  「……老爺,事情就是這樣。老奴辦錯了!老奴心態擺得不正!老奴差點給張家禍患啊!」

  龐管事將客棧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最後,更是聲淚俱下,險些哭出來。

  張金淡淡聽著,不置可否,神情之中,讓人看不出喜怒,只有手中兩顆圓潤玉石,轉動著骨碌碌作響。

  就在這股壓抑的氣氛中。

  龐管事垂手彎腰,深躬著身子等待著,後背冷汗涔涔直流,將衣服都給打濕了。

  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正心慌不已的時候,耳邊突然了聽到了聲音。

  「老龐,你也是我張家的老人了吧?」張金唏噓地問著。

  「是。」

  龐管事答應著,身子骨放鬆了些許,神情也稍稍緩和,如數家珍地回憶道:「老奴五歲進府,十二歲跟隨老爺……至今,已經有三十七年矣。」

  「三十七年,真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啊!」

  張金感嘆了一聲,虎目微眯,漸漸變得冰冷無情:「那就好,老龐,想必你也是能理解我的……去吧,下去自領個二等刑罰吧!」

  「老爺,我……」

  龐管事聽著這話,雙腿一個打顫,差點沒站穩,臉色更是唰地一下,蒼白如金紙。

  但他知道自家老爺性格,也不敢有辯解、求饒,只好顫抖著雙手抱了抱拳:「是,謝過老爺。」

  ……

  少卿。

  屋外,刑罰堂。

  龐管事顫抖著雙手,放在木案上,咬著牙扭過頭去。

  旁邊。

  有行刑的僕役嘿嘿一笑:「龐管事,放心……我下手很快,不會讓您感覺到疼的。」

  說話之間。

  只見刀光一閃。

  咔!

  手指脫落,伴隨著『啊』的一聲慘叫。

  「規矩都懂吧?這『脆骨』,拿去餵狗……還有,來個人,給咱們龐管事包紮一下,等會兒,還有老虎凳、水牢呢!」

  ……

  龐管事走後,沒多久。

  「爹!」

  一個戴金佩玉、面目清秀的公子哥,興沖衝進來。

  這是張家的公子,也即張金唯一的親兒子:張焱。

  卻說:

  這張焱,十六歲時騎馬,被馬踢中了下身,不能人道,遍請名醫,遍尋良方,卻從無見效。

  今天。

  張焱得到消息,聽說了『靈果』、『真人』,治病有望,這不就喜滋滋來了。

  ——要說啊,這人,沒得到過,也就罷了,沒那個念想;可得到了,又失去,那如何能忍?

  『行房事』也是這個理兒,張焱十二歲就破了身子,然後,十六歲成了『假太監』,這一連禁慾五六年,讓人捉急啊!

  那就好比:將一盤美味珍饈,放在乞丐面前,卻不讓他吃;將一汪清泉,放在快渴死的人面前,卻不讓他喝;將一群清秀的小母馬,放在發情的公馬面前,卻不讓它……咳咳,打住、打住。

  總之,那就是在難為人!

  「知道你想問什麼。」

  張金鼻子一哼:「老龐將事辦砸了,人家不給面子。」

  「老龐那個龜孫,我弄死他!」

  張焱砰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還有那個什麼蘇、蘇真人,我嫩他娘……」

  說著。

  他火急火燎,騰騰騰出門。

  「你幹什麼去?」

  「自然是帶人,堵那姓蘇的去!什麼狗屁真人,竟敢不給咱家面子?!」

  「回來,坐下!」

  張金聲音不大,平靜而沉穩。

  但張焱聽到,卻是一個機靈,乖乖回身坐下,老實的不像話。

  ——無它,以往被收拾慣了。

  啪!啪!

  張金拍拍手:「老於,你給他講講……那位蘇真人的情報。」

  像他這種老狐狸,做起事來,自然不會只依靠一個人。

  說句不客氣的話,張金一個吩咐下去,底下數百上千人,就會猶如一個龐大而嚴密的機器,迅速開動起來,籠罩整個西寧城。

  「哎,老爺!」

  『老於』進來,臉上笑眯眯的,太陽穴微凸,腳步輕盈,身姿一板一眼,一看便知是個高手。

  這『老於』,名叫於中。名字雖然普通,但身手可不普通,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武功高手。

  ——據說:當年,張金花了很大一番力氣,才將這人招攬到身邊。

  於中進來,先是對張金行了個禮,又對張焱行了一禮:「見過老爺,公子。」

  「老於,不用多禮了。」

  張金擺擺手。

  而張焱這桀驁不馴、炸藥桶一般的性子,竟是也站起身,拱了拱手:「於叔好!」

  他可知道:這於中,非常得自家老爹的信任。

  就連出了『馬蹄踏蛋』一事後,張焱被老爹逼著開始學功夫,也是這於中教的。

  當時,他可沒少被於中『折磨』,還不止一次來老爹這裡告狀,卻每次,都被老爹掄起掃帚,暴打一頓——那是他逝去青春啊!

  見過了禮。

  於中這才開口,說起了蘇木:「有據可查的,這位蘇真人,第一次出現,乃是在大木山……」

  若是其他人在這裡,聽到這些情報,必然會震驚非常。

  因為:太詳盡了——不比當初邢不阿調查的情報,遜色分毫,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仔細品味,這背後代表著的東西,令人細思極恐。

  說回這於中的講述。

  『奪人壽命』、『憑空變出大石』、『手接寶劍』、『虐殺三十人,剝皮分屍』、『神奇的【鐵鍬】』……

  其中種種,令人聽得瞠目結舌。

  尤其是張焱,越聽,額頭冷汗越多。

  他是莽,但又不是傻子。

  可想而知:方才,若是自己直衝衝去了,那今天,怕是……連全屍都回不來!

  就連張金,眼睛也是漸漸眯起,臉色凝重——哪怕是第二遍再聽,仍舊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即使這些多為傳聞,但基本上都有見證者,就算有所誇大,將於中所說的,去了九分,留下一分,所剩下的,照樣足以令人驚駭。

  「並且,」

  於中深吸口氣,緩緩開口:「那位蘇真人,將自己的洞府,搬到了臥牛山,我還去探了一探,我見到……」

  『木塊堆疊的木屋』、『長滿了不同時令瓜果的田園』、『這個時節在開花的果樹』、『好似活水的一汪清潭』……

  這些仙家氣象,更是令張金父子倆,大開眼界。

  「甚至,就連這些景象,我都只是在外面看到的……那蘇真人的洞府,我根本進不去。」

  於中凝重道。

  「於叔,什麼意思?」張焱迫不及待地追問。

  「是這樣。」

  於中解釋:「在那洞府之外,以籬笆為界,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想來便是傳說中的『仙家結界』。」

  「我以『無影劍』,砍了那無形屏障十數劍,全無動靜;向下挖了一尺,竟然亦是有屏障。」

  「這麼神?」張焱瞪大了眼睛。

  「還不止呢!」

  張金搖搖頭:「你閉嘴,不要打岔,聽你於叔繼續說。」

  「哎!」

  張焱答應一聲,連忙乖乖坐好,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這『故事』聽著,比去『曲樓』看戲都精彩啊,還是身邊人的真人真事,他怎能不感興趣?

  「對那無形屏障,我正想做更多試探,這時候,意外發生了。」

  於中緩緩吐出一口氣:「那是兩隻『神駿不凡的仙鶴』,想來便是蘇真人的靈禽,它們與我打鬥起來。」

  「且說:那仙鶴,也是厲害得緊。一隻仙鶴,我尚且不懼,但兩隻仙鶴圍攻,竟能和我打得半斤八兩……無奈之下,我爆發秘技,擊傷了它們。」

  「受傷後,兩隻仙鶴飛起,進入了那洞府之中,而無形屏障,竟然對它們沒用——這更讓我肯定了,它們是那位蘇真人靈禽的猜測。」

  「真是神了!」

  張焱撫掌讚嘆:「這世間,竟有那麼厲害的仙鶴?!」

  「是啊!那般靈禽……那般靈禽……唉!」

  張金聽著,也是嘆了口氣,羨慕不已,恨不得自身也擁有一隻。

  他可是知道:自家這位老夥計的本事的——切金斷玉,都只是尋常,就連三五十個好手的圍攻,都來去自如。真實實力,與那位大名鼎鼎的邢不阿相比,也不遜色太多。至少,百八十招內,是分不出勝負的。

  而兩隻與於中戰力相當的仙鶴,那是何等寶貝?!

  「這還沒完。」

  於中搖了搖頭,繼續講述:「我見那兩隻仙鶴返回,洞府中有了守護,再加上也實在進不去,還有剛剛薄發了秘技……於是,便生出了退意。」

  「可,還沒走出多遠,那兩隻仙鶴竟然追過來了——它們不但傷勢恢復,就連精神狀態,也到了最巔峰,更勝之前。」

  「要知道:從我擊傷它們,到它們再次追來,這才不過幾十個呼吸啊!」

  他此刻說起來,臉上都是一副驚駭欲絕的表情。

  「必然是那蘇真人的洞府中,放置了仙藥。可是……」

  張焱提出疑惑:「不是說,那位蘇真人在城中嗎?那兩隻仙鶴,是如何尋到仙藥,給自己治療的?」

  「今日,那位蘇真人,是在城中不假。」

  張金確認了這個消息。

  說著。

  他還看了自家兒子一眼,頗為欣慰,暗忖:「這小子觀察細緻,竟然還會動腦了,孺子可教啊!」

  「公子,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解釋。」

  於中給出了答案:「在那蘇真人的洞府中,仙藥並不罕見。甚至,那位蘇真人,給兩隻仙禽都留出了份額,還為數不少!」

  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都在抽搐。

  「老於說的不錯。」

  張金頷首認同,臉上同樣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那般神奇的仙藥,竟然不做遮護,任由兩隻禽獸禍害……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他之前的話中,還是『靈禽』;到了此刻,就成了『禽獸』。

  由此可見:張金對蘇木那種『鋪張浪費』的行為,是多麼惋惜。

  「人不如鳥啊!」

  張焱更是眼睛發紅,那等能治療自己病症的仙藥,就……餵鳥了?!

  浪費!實在是浪費!

  長噓短嘆了好一陣兒。

  張焱才想起『於中似乎還沒講完』,不由追問道:「於叔,後來呢?你是怎麼擺脫那兩隻仙鶴的?」

  「說來慚愧。」

  於中搖頭:「我被那兩隻仙鶴一路追殺,半路上,見到一個小山洞,躲入其中。」

  「因為那個山洞,地勢狹窄,限制了那兩隻仙鶴髮揮,我將它們再次擊傷,趁它們返回療傷之際,這才溜了。」

  「原來是這樣。」

  張焱喃喃著,突然饒有興致地問道:「於叔,若是讓你去對付那位蘇真人,你有幾成把握?」

  「幾成?」

  於中聞言苦笑:「不瞞公子,一分都沒有。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那位蘇真人的兩隻仙禽,都能追得落荒而逃,更何況是他本尊呢?」

  「當然,老爺若一定要我去做,我自當奉命!」

  「那哪能呢?」

  張金笑呵呵搖頭:「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豈不是蠢貨嗎?」

  說著。

  他轉頭,看向自家兒子:「是也不是?」

  「是。」

  張焱面對自家老爹,哪裡敢說『不』,再想到之前,自己的莽撞舉動,不由臉上一囧:「哪啥,對那位蘇真人,還須從長計議。」

  「是啊,從長計議。」

  張金不愧是個老狐狸,老而彌辣,一眼就看出了秦輝的目的:「昨日,那個傳遞消息者,多半是想借刀殺人,想讓咱們去和那位蘇真人斗呢!」

  「就是不知道,是咱們這邊的敵人,還是那位蘇真人那邊的。」

  「被盯上了?」

  張焱臉色一變:「爹,那咱們怎麼辦?」

  「一隻小耗子罷了,若真有本事,也不會出此下策。

  張金擺擺手,不以為意:「咱家發展到今天,仇人沒少結,不過,真正結下死仇的,都被你爹我給連根剷除了。」

  「所以,大可能是那位蘇真人那邊的。」

  「當然,也不排除,是城中其它大家族,給咱們使絆子,不過,這種概率也比較小。」

  「一來,我盯著他們呢!」

  「二來,他們真要重視起來,意識到那位蘇真人的價值,早就巴結上去了,甚至,還會封鎖消息,不會給咱們機會。」

  「確實啊!」

  張焱深以為然:「我之前在家裡,也聽過那位蘇真人的名聲,不過,還以為是什麼『會兩手戲法的遊方道士』——以往這種人,多了去了,我根本沒重視。」

  「城中那幾家,多半也和我一樣。」

  他說到這裡,就生氣:「可惡啊!那個老龐,將事情搞給砸了,惡了那位蘇真人的印象……爹,難道就這麼算了?」

  「這可是我治癒的希望啊!」

  張焱一臉不甘心:「咱們就這麼放棄了?」

  「你是我唯一的兒子,還指望著你傳宗接代呢,怎麼可能放棄?」

  張金橫了自家兒子一眼,眯著眼睛開口:「兒子啊,做事,是要講究方法的;而動用武力,恰恰是最下乘的手段。」

  「哦?」

  張焱眼睛一亮,知道自家這位老爹一肚子壞……不,一肚子計謀,連忙追問道:「爹,咱們怎麼辦?」

  「呵呵,不急。你爹我,今天就跟你好好上一課……」

  張金呵呵笑道。

  這時。

  於中不用吩咐,就自動退出去了。

  他做了張金這麼多年的護衛,還能深得信任,精髓就是:懂得進退。

  ——這是很簡單的一點,卻往往有許多人做不到,而那些人,就因為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知道了許多不該知道的,就……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