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聖但尼(6)

  第187章 聖但尼(6)

  里爾淪陷之後,西班牙人在佛蘭德爾只剩下了八千人,也許還有一些傾向於西班牙人以及英國人的佛蘭德爾人願意阿附前者,但也只可能有三千人到四千人,而且這其中,騎兵與火槍手的比例很少,人員的成分也比較複雜,在整個7月份,法國的國王將里爾作為主要駐地,他的軍隊以此向鄰近的城市,如貝蒂納、阿爾芒蒂埃爾等小城發動攻勢,將這條防線打造的更堅固,而在盧森堡的孔代親王與盧森堡公爵,在敦刻爾克的奧爾良公爵,也是節節勝利,一路凱歌,從國王懸掛在行宮裡的地圖可以看出,三道鋒銳的箭頭正在毫不動搖地往布魯塞爾,也是佛蘭德爾的中心,桂冠和要害而去。

  法國的軍隊停留在里爾,並非如西班牙人所期望的,不是懈怠,也不是因為受到了什麼嚴重的打擊,而是蓄勢待發——「法國的敵人,」路易端著滾熱的咖啡,盯著地圖說道:「可不是布魯塞爾,甚至不能說是西班牙人。」他嘲弄地一笑,「而是神聖羅馬帝國和羅馬教會。」

  在路易的大軍猶如摧枯拉朽的颶風一般掠過佛蘭德爾的時候,神聖羅馬帝國則在忙於聯合法蘭西所有的敵人,而羅馬教會自從十字軍戰役不再之後,其政治重心早就從法蘭西轉到了神聖羅馬帝國,雖然現在的每個法國國王還是沿襲著「虔誠的聖路易」的名字,但大家都知道,鑑於王權與教權的衝突,他們只有可能是敵人。

  不過若是有人站在這幅地圖前,也很難說這些國家與教會是在杞人憂天,首先,從敦刻爾克出發的奧爾良公爵率領的軍隊與國王御駕親征的軍隊直接威脅到了布魯塞爾,一旦布魯塞爾被奪取,那麼佛蘭德爾地區徹底淪陷也就是時間問題,而我們往上看,就能看到荷蘭,荷蘭的體積與現在的佛蘭德爾地區相仿佛,而且英國與法國的政府雖然是敵人,他們的國王卻是親愛的表兄弟與朋友,英國與法國之間固然有仇恨,但現在英國人與荷蘭人的戰爭卻是硝煙未散,荷蘭如今能夠在與英國的海上戰爭中隱約占據上風,卻沒辦法在陸地上對抗強大的法國,現在卡爾十一世還未親政,他的母親是霍爾斯坦-戈托普的海德維希.伊麗歐諾拉,她的家族曾經統領丹麥,瑞典與挪威,現在雖然已經分裂了,但她仍然不會高興看到法國在繼得到佛蘭德爾,威脅荷蘭,繼而影響到丹麥和瑞典,更別說法國對曾經的女王克里斯蒂娜的庇護,她大權獨攬,剛愎自用,直接越過了自己的兒子和國王與神聖羅馬帝國的使者達成了協議。

  另外一個國家,瑞士也是如此,因為盧森堡公爵與孔代親王所征伐的地區可不僅僅是一個小小的盧森堡,他們最先奪取的是同樣屬於西班牙的弗朗什-孔泰地區,而這個地區正與瑞士緊緊相連,而瑞士的顧慮也與荷蘭一樣,他們也是一個小國,根本無法對抗法國這樣巨型戰車的碾壓。

  神聖羅馬帝國更是不必多說,如果路易的佛蘭德爾戰役能夠取得期望的成果,那麼我們就可以看到法蘭西是如何展開雙臂,親密地將神聖羅馬帝國擁抱在懷裡的……

  「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呢?」路易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道,輕輕地點著地圖,十七世紀的地圖一如宮廷或是教堂的天頂畫那樣輝煌華麗,上方是法蘭西的主保聖人米迦勒與聖但尼,周圍環繞著柱廊、絲帶與花卉,下方是承托世界的巨人,國王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鑽石戒指,在十四世紀的時候,鑽石的切磨方式是尖琢形,也就是最簡單的八面體外形,進而拋光;等到十五世紀,原先用於祖母綠的桌形切割方式被用於鑽石,也就是磨掉八面體上方的一個尖角,玫瑰式切割出現在一百年前,有二十四個三角形切割面與一個底面,而在不久前,一個凡爾賽的珠寶工匠自豪地向國王獻上了他精心切磨的一件成品——也就是枕形切割,明亮式切割的雛形——鑽石的亮度和火彩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體現。

  它幾乎覆蓋住了國王的三分之一的指節,在蠟燭的照耀下,更是璀璨的如同星辰一般,邦唐看著它從敦刻爾克移動到根特,從根特移動到荷蘭,從荷蘭移動到丹麥,丹麥的上方就是瑞典,「你知道嗎?」路易說:「十年前的時候,我也很喜歡狩獵和騎馬。」事實上,與其說是他喜歡狩獵和騎馬,倒不如說是年少的國王用這種方式來避免與王太后,以及馬扎然主教不可避免的爭鋒——這不是感情上的問題,而是,在你掌握著一個國家的命運,隨口一句話,一個命令就能改變成千上萬人的命運時,你很難不想去做什麼……而馬扎然主教,王太后安妮或許並沒有想過要永久地統治這個國家,但他們同樣可以認為國王還太過年少,幼稚,無法承擔起如此重任。

  那麼瑞典國王卡爾十一世呢?之前的情報說了,瑞典國內的民眾對這位國王沒有太大惡感,或者說,他們也很清楚,現在管理這個國家的並不是國王,但這個出生在1655年的國王,今年也已經十一歲了,那麼他是如同年少時的路易那樣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暫時還沒有那個資格與經驗去掌握一個國家呢?還是心懷怨恨和不滿呢,又或是根本不懂得自己的處境?

  要說那位海德維希.伊麗歐諾拉,也許是因為出身那樣的一個家族,所以抱持著野心絲毫不比一個男人小,雖然她一直聲稱自己並不想要干預政務,但國王與大臣的對話幾乎都要她來轉達,而在國王的教育上,他甚至只會說德語,而且完全不得懂得如何處理政務與外交事務——這點她可比不上安妮王太后,安妮王太后是真的很少干涉政務,她將自己視作一枚重要的砝碼,一座堅固的盾牌,為自己年幼的孩子和法蘭西遮風避雨,她雖然也憂慮過路易不像是個孩子——他不愛玩耍,只愛讀書,但也沒有剝奪過路易坐在書房裡的權利——而那位王太后,甚至沒有為自己的兒子尋找過合適的老師。

  別說攝政大臣會承擔起這個責任,他們工作繁重,有時候甚至想不起宮廷里的國王。

  「菲利普的密探有新的情報回到這裡來嗎?」

  「今天才有一件信函送到這裡。」邦唐說,國王回到書桌前坐下,在明亮的燭光下,他展開了那張寫滿了細密小字的文書,這位密探原先是個威尼斯人,他從國王這裡得到了不少新鮮的貨色,像是染料,玻璃,鏡子和糖,玉米,土豆等等,這讓他成功地成為了瑞典宮廷的御用商人之一,主要是因為瑞典的冬天漫長而又寒冷,因此無論是富含澱粉並且能夠長期存放的土豆,還是玉米釀成的烈酒,做成的飴糖,在那裡都很受歡迎——他還沒有那個資格伴隨在卡爾十一世左右,但要探問一些國王的愛好還是不難的——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懷疑,畢竟作為一個商人,探知上位者的喜好並且由此趨勢逢迎實在是太正常了。

  就他的回報,像是所有的孩子那樣,卡爾十一世非常喜歡甜蜜的玉米飴糖,超過對酒的熱衷,他確實身體強壯,雖然只有十一歲,但已經能夠狩獵雄鹿,他身邊時常有一些年輕人,他們在街道上跑來跑去的時候,人們向他們脫帽歡呼,而國王用響亮的喊聲回報他們,有人說,這位尚未親政的國王,所受到的擁戴可能要比曾經的克里斯蒂娜女王更多。

  他待人和氣,有著一股戰士般的粗魯和率直,幾乎沒有見過他毆打平民和僕從,他對下人的賞賜也相當慷慨,在酒館和旅店裡花銷的時候也不會太過斤斤計較,除了有時候還是會算不清楚數目,還有,他雖然也會去欣賞戲劇,但宗教劇目之外的戲劇他就很難懂得其中的典故與用詞,看來在書本教育方面,實在是太過欠缺了,因此他十分仰仗身邊的侍從,經常需要他們為他計算和解說。

  另外,因為他只有十一歲,另外一方面的事情很難探查……在羊皮紙的背面,密探用素描的手法留下了這位國王的最新畫像。

  路易又讓邦唐為他找出之前他們搜羅到的卡爾十一世的畫像,畫像可能要比素描的時候年齡更小些,但也做男子打扮,而不是穿著裙子,畫像上的人物自然經過美化,但與素描對比起來看,也不是偏差得太多,而且路易在乎的也不是這個,他注意看的是卡爾十一世的面容,有很多遺傳或是非遺傳疾病可以在面容上被呈現出來,就算畫師有意遮掩,密探的素描可是會說真話的——從這裡看,卡爾十一世是個容貌端正的好孩子,手腳的比例很協調,身軀沒有出現雞胸或是駝背的預兆,能夠騎馬,狩獵,表示他的呼吸和協調性沒有問題,「伊莉莎白。」路易說,他的女兒比卡爾十一世小整整七歲,現在不過四五歲,但國家與國家之前的婚約從來就不是看年齡的,而且對男女來說,男性大過女性,也不是什麼問題。

  「只是我依然希望伊莉莎白能夠得到幸福。」路易在給安妮王太后的信中這樣說道,是的,他已經決定要將自己的女兒伊莉莎白嫁給卡爾十一世,締結這門婚約,對破壞神聖羅馬帝國與羅馬教會的反法同盟將會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而且成功性很大,畢竟瑞典王太后與國王若有顧慮,就是對法蘭西這座龐然大物的畏懼,但若是這座龐然大物能夠與他們成為姻親呢,別忘了,瑞典王太后的母族正是從丹麥的奧爾登堡分裂出來的一支,她擔憂的只是法國侵占丹麥,繼而針對瑞典,但如果法國願意支持霍爾斯坦的奧爾登堡,來取得丹麥的統治權呢?

  反對法國,最好的情況就是維持不變,支持法國,甚至只需要保持中立,那麼將來卡爾十一世的領地很有可能恢復到奧爾登堡原先的規模,也就是丹麥,瑞典和挪威……有誰能夠不動心呢?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還需要做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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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蒂娜女士,曾經的瑞典女王,她曾經毅然決然地拋下了被自己視作負擔的王位,雖然其中也有貴族與新教教會的推波助瀾,但就路易來看,她很快就後悔了,在卡爾十世去世之後,她的侄兒只有五歲,因此她宣稱,如果卡爾十一世去世,她會重新成為瑞典女王,問題是,卡爾十一世的健康情況一直盡如人意,她離開法國後,一直在羅馬與斯德哥爾摩往來,徘徊,她的名聲在楓丹白露的時候就被損害,因此也不受羅馬人或是瑞典人的歡迎和擁護,幸而在路易的調停下,她還是能夠拿到自己領地的稅金,雖然不能大肆揮霍,但要維持一個體面的生活還是不成問題的。

  只是在這段時間裡,她的行為不斷地讓路易感到失望,首先是在女性與君王的名聲問題上,她根本不在意,她讓女性在自己的宮殿裡演出戲劇(在當時是如同yinluan一般的行為,一些地方甚至是違法的);和一些年輕的學者、演員還有一個紅衣主教保持長期的親密關係;她在新教教徒占據優勢的地方舉行天主教儀式,結果被當地人狼狽地趕走;甚至半公開地建立一個鍊金實驗室……是的,如果她只是作為克里斯蒂娜女士,這些行為雖然不太符合當時民眾的道德觀念,但也與別人沒有太大關係,但她既然是作為一個對王位野心勃勃的人去的,那麼這樣的行為就無異於在她的支持者臉上打耳光了。

  路易還不至於如此羞惱,但……如果能夠得到瑞典的回應,他也必須表示出應有的姿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