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橫店的某架飛機上,蘇長柒有些尷尬地收起了香菸。
空姐深深盯了他一眼,但看在他雖然有些不修邊幅,卻依舊掩蓋不了的顏值份上,才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
坐在一旁操作電腦的陳長歌頭也不回地嗤笑道:「怎麼,想找人家空姐借個火嗎?」
「你閉嘴。」
蘇長柒面無表情抱著胸,扭頭看向了客機外面。
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天色昏沉,黑漆漆的天幕只能瞧見幾顆零星的星星在閃爍。
陳長歌搖了搖頭,瞥了眼他,又道:「你之前不是都戒了嗎?現在怎麼又抽起來了?」
「…」蘇長柒沒吭聲,只是周身散發出來的氛圍變得更自閉了一些。
陳長歌忽然想起來這傢伙好像是因為黎夙雪說不喜歡,所以才戒的煙…
好嘛,腦子一抽,又踩雷點上了。
他尬笑了兩聲,默默閉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飛機的高度漸漸攀升,蘇長柒靜靜地望著窗外,有些出神。
穿透雲層,進入對流層,燦白的月光落在雲上,把無窮無盡的雲海映得銀白,翻滾的雲浪奇形怪狀,巨大的圓月懸於高天之上。
飛機似是變成了一艘船,乘著他遊蕩在這如夢似幻的月白世界之中。
蘇長柒的思緒飄散到了一個無比遙遠的地方,那似乎是…另一個世界…
興許是真的受了太大刺激吧,他在這頹廢的這一年多里,似乎覺醒了…前世的記憶,或者說是平行世界?
那個地方叫作地球,一切的一切都和他現在所處的華國是那麼相似,文化,歷史…
只不過,具體到內容方面,兩者似乎沒有一點重疊的地方,這個世界的歌曲電影在那個世界沒有一絲痕跡,同樣那個世界的各種經典電影和名曲在這個世界也毫無痕跡…
而他,似乎對那個世界的東西印象特別深刻,就像是在腦子裡刻了一本書一樣,只要翻翻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寶藏。
但,他沒有與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畢竟,如此鬼扯的事情,給別人說,怕是會被當作傷心過度,產生了幻覺…
嗯…他不想再進醫院待著了…
蘇長柒摸了摸手腕上的傷疤,神色變得黯淡了下來。
只是…如今就算給了他如此大的機遇又如何呢?
他已經把此生最重要的人給弄丟了啊…
強烈的無力感充斥著內心,他的心像是被注滿了鉛一樣,無比澀苦撕痛;壓抑的情緒流淌在血液之中,洶湧的怠惰感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大腦,他根本提不起一點動力去做點什麼…
不想說話,不想見人,不想行動,不想活著…
他就想這樣躺在黑暗裡,等著時間一點一點把自己蠶食個乾淨…
…
「走吧,今天先休息,明兒陪我去劇組。我還是特意請假回來看你的,投資方可把我罵了個老慘。」
陳長歌招呼了一聲向外走去。
蘇長柒背了個只裝著兩身衣服和幾瓶藥的背包,無言地跟在他的身後。
確實很想再一死了之算了…但就像他說的那樣,起碼…起碼讓爸媽別太擔心…
就算苟延殘喘著,就算拖著這副再提不起一點力氣的身體,就算真的很累很累很累,起碼…起碼先活著吧…
翌日。
陳長歌被一陣鬧人的音樂鈴聲吵醒,他有些煩躁地關掉音樂,撓著鳥巢似的腦袋從門裡走出來時,卻有些驚愕地發現蘇長柒居然已經醒了,此時正坐在總統套房的客廳里望著水缸里的魚發呆。
「呦呵,起得真早嘛。」
「嗯…」蘇長柒只是點了點頭,接著又望向池裡遊動的金魚愣神。
他失眠半年多了,從離婚那天開始的。
如果…他也能像金魚一樣,只有七秒記憶,說不定能減少許多痛苦?
陳長歌見他又開始發呆,忍不住搖頭嘆息了起來。
這傢伙是真廢了…
隨意吃了點酒店的早飯,他便又拖著毫無動力的蘇長柒往劇場趕去。
說是說起得挺早,但到地方的時候,人也基本已經到齊了,只等他這個大導演發號施令。
只能說,不算什麼大製作,錢又基本弄去搞一些奇奇怪怪的特效了,自然請不起勞什子的大牌,幾位十八線小糊咖對工作的上心態度還是挺讓人滿意的。
「陳導,你身邊這位是…」男主角,某三線演員成阿祖。
陳長歌瞥了眼身旁目光呆滯的蘇長柒,拉著成阿祖溜到了一旁小聲說道:「他啊,我兄弟,離婚了,受太大刺激,這裡出問題啦!」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指了指腦袋,對著成阿祖一陣擠眉弄眼。
成阿祖微微張大了嘴巴,又瞄了眼那比自己的顏值也只差上幾分的帥哥,面露憐惜。
「那能治好嗎?」
陳長歌搖搖頭,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興許,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從這段感情中走出來…又或者那位能不能回來吧…
二十多年的感情啊…其實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到了這種程度,感情早就超過尋常夫妻了…
真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離婚。」
「感情這種事情…誰又說的准呢?」
成阿祖也嘆了口氣,神色有些憂愁。
「唉…要是像咱這部電影一樣,讓蘇先生穿越回去,挽救一下什麼遺憾就好了。」
陳長歌聞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小成別鬧,比起這種離譜的,倒不如幻想他能因為這部電影再受什麼刺激,然後重新振作起來呢。」
蘇長柒站在不遠處,對這個暗自編排他的傢伙冷目相視。
入了深冬,縱使橫店偏南方,氣溫也降到了零度以下,再加上氣候濕冷,拍戲其實還挺煎熬的。
劇組的大家都是做好了努力在年前拍完的準備的,陳大導演稍作休整,就招呼著眾人開始了工作。
蘇長柒遊蕩了一圈,最終找了個陰暗的角落蹲了下來。
兜里掏出煙,剛想點一根,卻又發現自己的火不見了。
無奈,他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長發飄飄氣質同樣有些陰沉的美…男子。
「咳…兄弟,有火嗎?」
長發男扭頭瞥了他一眼,從兜里掏了一把五花八門的火機放到了兩人之間的椅子上。
蘇長柒嘴角略微抽了一下,望著這亂七八糟的火機,有些感慨面前這仁兄還真是不可貌相…
真能順!
他一邊想著,一邊順手將手裡的火揣進了兜里。
「嘶…呼~」
尼古丁侵湧入腦,一陣淡淡的暈眩感漫了上來,濃濃的煙霧帶著心中鬱結,緩緩吐出悠悠上飄,籠得眼前一片迷糊。
蘇長柒的眼神又漸漸黯淡了下來,當初是因為什麼戒了的來著…
哦,是領證的時候,她懇求自己戒的,說是怕他哪天得肺癌死了…
現在和她離婚了,他反倒是巴不得早點查出個癌症晚期,明天就暴斃身亡…
「唉…」蘇長柒剛嘆一聲,就聽見身旁的哥們也嘆了口氣,和他的聲音正好重合。
他忍不住微微側眸望了過去,那長發男也望了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蘇長柒默默遞了根煙…
「你是新來的?」
「嗯,跟著朋友來散心。」
「你這朋友挺牛逼,陳導。」
「就那樣吧…」
「確實,這丫的成天就知道喊老子把劇本再修好一點,關鍵是他丫的能拍出部好片子嗎?」長發男忽然爆了句粗口,似乎不在意在蘇長柒面前罵陳長歌。
「這傢伙連著出幾部爛片了,我就是劇本寫再好,過了他手,那也得爛…」
「劇本…」蘇長柒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身旁這位居然是編劇。
「對的嘍…這劇組的編劇正是在下。」長發男聳了聳肩,瞄了眼手上的文本,忽然朝蘇長柒遞了過去。
「瞅瞅?看看有沒有什麼牛逼的點子,那姓陳的估計還樂意搞點花樣。」
雖然嘴上這麼說,不過他倒是沒真覺得蘇長柒能折騰出什麼好故事來。
蘇長柒沉默了一下,還是沒好意思拒絕,將那劇本接了過來。
這長發男看著陰鬱,結果怎麼這麼自來熟?
他忽然有點後悔跑這來了…
一邊想著,他一邊翻開劇本隨意地看了起來。
故事的開頭雖然有點無厘頭,不過情節倒是挺曲折…
是關於兩個患有同樣怪病「時差症」的人的故事…
蘇長柒靜靜地看著,越看翻得越慢,越看精神越投入,眼神也逐漸掀起了陣陣漣漪…
這真的是一個…
很爛的故事呢。
尤其是這強行be的狗屎結局!女主居然就這樣草率地被車撞死了!這長發男的腦子被狗啃了嗎?
不過這熟悉的劇情,還是讓他想起了「前世記憶」中的一部類似劇情的爛片…
雖然是爛片,但這部爛片卻也造就了一個被納為十大經典鏡頭的片段【一眼萬年】。
這部爛片的名字叫做《李獻計歷險記》。
蘇長柒失神地望著劇本看了許久,隨後緩緩抬頭望向了長發男,嘴唇有些乾澀,啞聲道:「或許…我真的可以提一點意見…」
「嚯…說說看?」長發男笑了一聲,也來了興致。
他也沒想到這個鬱鬱寡歡的老兄居然還真的能給出什麼意見。
蘇長柒嘴唇顫了顫,眼神逐漸渙散,他覺得,如果將那個經典鏡頭融入這個劇本,改變一下這個故事結局的話,或許不錯…
同時,這也融進了一絲自己的私心…
相愛的男女主,患有一樣的病,兩人約定如果誰的病好了就分開,結果女孩的病好了,但為了不分開,就隱瞞了下來,結果導致兩人吵架,發生意外讓男孩永遠失去了女孩…
這故事…明明這麼俗套,明明這麼爛,卻偏偏戳中了那心中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他的心也忍不住產生了一絲悸動...
黎夙雪又是為了瞞著他什麼,才會狠心和自己離婚的呢...
她眼中的愛從未褪卻,直到最後一眼,那份愛都依舊深沉。
那...
他的心猛得一顫,手掌死死得攥住了劇本,一個讓他有些窒息的念頭悄然生起...
「不可能...不會的...」
蘇長柒的眼眶漸漸泛紅,心臟忍不住輕輕抽搐了起來,難言的悸動讓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不會的...雖然很久沒見了,可是她肯定還好好的,不然總會看出什麼蛛絲馬跡的...
夙夙可以守好密碼,但總會有人知道,那人絕不可能像她一樣愛自己愛的那麼深...
一定會露出馬腳,但是自己至今沒覺察這樣的存在。
所以她一定沒事,一定好好的...
蘇長柒有些近乎瘋魔地催眠著自己,強烈顫抖的心逐漸平穩了下來。
不管怎樣,他和故事裡的男主一樣愚蠢…明明可以好好攤開解釋的事情,偏偏固執地一言不發。
最終將這份會後悔終生的沉默變成了兩本離婚證。
現實如此讓人絕望悔恨,起碼…起碼讓這個故事的結局…變得好一些…
哪怕只是故事,哪怕只是幻想,他也想親口和那個人說一聲…
對不起…!
「餵…喂!兄弟,你沒事吧?」長發男則是被突然蹲下抱住自己默默流淚的蘇長柒嚇了個半死。
這哥們一副絕望之中泛起了一絲更絕望的希望的模樣,仿佛下一刻就要變成被吹散的蒲公英一樣分解消失了一樣…
多哈人吶!不就看個劇本嘛!大不了,他不要意見了啊!
「沒事…」蘇長柒深深吸了一口氣,失焦朦朧的視野逐漸清醒,微微昏沉的大腦在此刻難得的清醒了過來。
他的眼神逐漸凝聚,目光落在劇本上,內心閃過了一絲決意。
「我覺得這個結局…」
半刻鐘後,長發男雙目迸發出了一道耀眼的精光,整個人有些驚為天人地看了看面前的傢伙,毫不吝嗇讚嘆道:「我去!神來之筆啊兄弟!
要不,這編劇你來當吧!我退位讓賢算了!」
剛拍完一場戲的陳長歌路過這個陰暗小帳篷聽見了裡面的動靜,接著忍不住探了個腦袋進來,有些疑惑地望向了長發男。
「阿南,你發什麼瘋呢?寫劇本終於寫入魔?」
「陳導!您帶來的這個仁兄簡直是個天才啊!加戲,我們必須要加一場戲,這個劇本的結局要改!」
阿南滿臉興奮地沖了過去一把將陳長歌鎖喉,而後摁著他的腦袋戳起了劇本。
陳長歌這才注意到帳篷里的另一個人…
等等…
蘇長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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