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家忙著估分,準備填報志願。陳許沒有參加,志願單上只填上一個學校、一個專業,就是這麼自信。
他也不知道學習小組其他成員估分都是多少,只是告訴大家:「北大經濟學就不要報了,蘇省一共就兩個,剔除我就只剩一下,很容易被調劑。」
然後,他就告別大家,坐上了去徐城的汽車。
半天時間到了徐城火車站,陳許往售票口一問,果然只有第二天的硬座。
不過陳許畢竟套路知道的多,在火車站前逛了逛,順利找到了黃牛,花了大價錢買了一張當晚的軟臥。
陳許趕著夜色上了火車,四人軟臥間倒是舒服很多。車廂里其他人都已經開始休息,陳許也只好躺在床上,儘量不弄出聲響。
左右睡不著,陳許便稍微在腦海里總結了一下上半年的收穫。
學術方面,自從去年水了一篇論文之後,再無動作。陳彥中倒也沒有說些什麼,畢竟還在高考嘛,安城也沒有太多的數據、前沿期刊,沒有產出實屬正常。倒是陳許心裡慚愧,開學之後一定要再去刷波存在感。
學習小組裡,幾人都能上本科已經確定無疑。至於他們上限在哪,則要看陳許塞得真題他們能領悟幾分。
恰錢方面,《崑崙》在央廣評書的幫助下火爆京津冀。報刊如今每月能帶來穩定的收入,不過陳許沒有支取,大部分還都寄存在報社,大概有六七千。倒是《鐵血天驕》又加印了兩輪,陳許拿了兩次印數稿酬,大概有兩百塊的樣子。
隨之而來的是讀者來信再度爆炸,《首都日報》一直打電話過來催陳許趕快將讀者來信拖走,報社的儲藏間已經堆不下了。不過陳許一直拖著沒有處理。
兩天時間轉眼即逝,雖然過程難熬了些。
到了火車站,這裡倒是沒有想像中的混亂,很多警察組織秩序,並一一調查證件,看樣子是碰到大案子了。
陳許拿著邊防證過了關口,一路上望去,道路兩邊的工地如無數「田」字一般排的齊齊整整。
他拿著台海鷗相機一直不停拍照,膠捲好像不要錢一樣。邊拍邊發出像陳永安初到這裡一樣的感慨:「這就是一個大工地。」
天色還早,陳許買了張地圖,轉了幾路公交才到了南湖賓館。一路風塵僕僕過來的陳許形象自然算不上好,又年紀輕輕,提著一大包行李,像找活更多於住店的。
順理成章,陳許被門衛攔了下來。
「衣冠不整,謝絕入內。」
「我找陳永安,我是他堂弟,你能幫我通知他一下嗎?」
陳許也是過來才發現這個南湖賓館規格很高,樓層雖然低矮,沒有市中心五星酒店的豪氣,但是占地極廣,比起酒店來說,更像一個度假村。每間房子臨湖而建,遠處風景如畫,山水相襯,算得上是一塊風水寶地。
「估計自己有錢也住不了了。」陳許心裡想。
不一會兒,陳永安快步從賓館裡走了出來,一身西褲、白襯衫一絲皺痕都沒有,頭髮打上摩絲,梳的根根分明。
他看到陳許一臉欣喜,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刷的白白的牙齒:「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去火車站接你。」
「寫信太慢了,又沒有你的電話。只好自己找來了。」陳許說。
「先跟我來。」陳永安拿過地上的行李,帶著陳許從後門進了賓館,七繞八繞,走進一間餐廳。
「這是員工餐廳,現在沒人,先坐一坐。」
陳永安又去後廚端了兩杯檸檬水,裡面還添了兩個冰塊。
「上星期剛有一個偷餐具的被開除。」陳永安笑著說,「這裡的可樂我不敢動,不過冰檸檬水管夠。」
「你這裡環境不錯啊,樂不思蜀了吧。」陳許站在餐廳門口,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環境。
「深城這個地方真是一天一個樣,你都不知道我剛來的時候,外面還是泥路,過了兩個月鋪上了石子,現在柏油馬路都建好了。」
「工資高嗎?」陳許喝了一大口冰檸檬水。
「一個月做得好,沒有投訴的話,差不多能有一百五。在家真是不敢想。」陳永安頓了頓,又說,「上次聽北京來的客戶說,《崑崙》都出來五六十萬字了,什麼時候出單本?」
「那最快也要十月以後了,等我去北大上學之後再說。」
「那我有的等了。」陳永安拍了拍腦袋,卻一點也不驚奇陳許上北大這件事情。
「對了,你們這裡住宿人民幣能用嗎?」
這個問題得快點問,如果不行,還得趕著公交回城裡。
「倒是可以,但是一般都是有工作單位的,或者都是些文化人。」陳永安想了想,「我去和我們經理說一下,他也挺喜歡看你寫的小說的。」
「你先等一下再去,先給我來一套乾淨的襯衫。」
陳永安拿了身襯衫回來給陳許,又讓他自己在這裡靜坐一會,自己獨自找到了經理辦公室,和經理詳細說了一下陳許的情況。
「正常情況倒也算了,畢竟《鐵血天驕》我也挺喜歡的。」經理雖然平時和善,此時也是一臉為難,「不過,前兩天友誼賓館剛剛發生內外勾結的搶劫案,這事你也知道。放現在,我可不敢擔這個風險。」
「能不能繼續通融通融?」
陳永安想繼續和經理扯皮,經理卻始終咬著牙不放鬆。
「你不用再說了,再說我也不會同意……」
陳永安只好敗興而歸,回到員工餐廳,卻驚恐地發現陳許不在,急忙各處尋找,一直尋到湖邊,卻發現陳許正在和兩個老外在一個大遮陽傘下在喝下午茶。
時間線往回倒三十分鐘。
當陳永安離開員工餐廳去找主管的時候,陳許換上襯衫,對著玻璃用手捋了捋頭髮。覺得一切妥當之後,他自己開始行動起來。
穿戴整齊的他如願從後院走入大廳,一路上雖有服務員投來好奇的目光,但是也沒有阻止。
陳許在大廳里四周望了一眼,便發現兩個獨處的老外站在那裡交談。兩個人年紀看上去都不小,至少也是四五十歲,一位滿頭黑髮,皮膚呈棕色,似乎是墨西哥裔,一位頭上留著地中海,皮膚大概是日光浴曬得太多,有些病態的紅。
陳許走到他們附近聽了一下他們談論的內容,無外乎是企業管理、社會風氣之類,便猜測可能是外資廠的駐紮經理。
心裡稍微判斷了一下,他便直接走了過去,特意用上了好久不用的紐約口音:「你們好,我是北大經濟系的一名學生,可以和你們交流一下嗎?」
本來還很疑惑牴觸的老外一聽陳許說話,眼睛亮了一下,互相望了一眼。
地中海大叔還調皮地吹了個口哨:「哦,沒想到在這個東方的古老國度,我們竟然還能聽到熟悉的紐約口音,amazing!」
地中海大叔看向陳許:「我們正準備喝下午茶。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和我們一起,免費。」
「as your pleasure。」
三人一同到了湖邊,尋了一塊視野開闊的位置坐下。遮陽傘夠大,把三個人完全遮在了陰影里,三人一人要了一杯喝的,又叫了一些點心。
陳許這才知道兩人名字,地中海大叔叫安德魯,墨西哥裔叫戴維斯。兩人都是美國加里紡織工業的高級管理人員,來深城是考察當地營商環境,以決定是否會在這裡投資建廠。
不知何時,兩個外國人開始討論起「垮掉的一代」,二人對此各有態度。安德魯大叔脖子都爭紅了,兩人還是爭執不下,於是開始問旁邊這個中國少年的意見。
「說實話,我並不認同一個女人在大街上赤身裸體宣揚解放天性,」陳許沉思片刻,說了一個冷笑話,「但是如果有,我也不會錯過。」
嘴上說著不要,心裡還是很誠實的嘛。
兩個老外萬萬沒想到陳許會在一個嚴肅的辯論中說一個冷笑話,聽得笑岔了氣。兩人針鋒相對的觀點在一個笑話中土崩瓦解。
安德魯說:「chen,從美國到中國,我見過睿智的中國人很多,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幽默且睿智的中國人。你最近有時間嗎?我想請你當我們這一段時間的翻譯,費用我按香江的標準支付。」
「樂意至極。」陳許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幫我在這家酒店開一間房,這段時間的費用你們支付。」
安德魯豪爽的說:「No Problem!」
搞定兩個老外之後,陳永安也一路找到了陳許。他走近看著三人談笑風生,有些不知所措。
陳許互相介紹了一下:「這是安德魯,這是戴維斯,這位是我的哥哥,在這家酒店裡面工作。」
「我現在已經接受這兩位國際友人的邀請,成了他們近期的隨行翻譯。」陳許看著陳永安,「記得和你們經理說幫我留一間房,別住滿了。」
陳永安六神無主離開了,他單知道堂弟聰明,卻沒想到連老外都吃他這一套。他目光呆呆的,平日裡訓練有素的儀態都有些變形,直到被同事拍了肩膀才醒悟過來,又正了正儀容,快步往經理辦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