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滿城都是離別意2

  消息來得太突然,學習小組裡其他人還好,只是有些意外。杜青玉一個人悶不吭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接下來這一周陳許最近可慘嘍,兩天肝了兩萬字終於將《鐵血天驕》寫完,在小組成員面前好好揚眉吐氣一番。結果一時得意,一不小心泄露了《鐵血天驕》之後還有《崑崙》,被陳永安以秘制滷牛肉誘惑,嘴饞,只好繼續以每日萬字的速度推進,幸好這個狀態只需持續一周。

  一周下來,寫的陳許是右手發酸,直打擺子,好在成效不俗,進度也到了梁蕭進了天機宮,開始鑽研算學,破解《天機十算》……

  「你們這幫數學好的真的太噁心了。」杜成松感嘆,「金庸的功夫都是看《陰符經》、《道藏》之類的古文,怎麼到你這裡又開始算數。毫無代入感,差評。」

  陳永安對這方面沒有偏好,反正他語文、數學都不太好,只知道厲害就夠了,不明覺厲,看的挺爽的。

  「可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讀到後面的內容。」陳永安心中不無遺憾的想。

  ……

  再到周末,一行人在陳許家聚餐。陳永安顯出豪爽暢快一面,對著這幫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面的同學一一敬酒。

  同學又一一回敬。

  大家各有苦悶、壓力,都喝的多了一些。

  酒喝多了,卷著舌頭的陳永安還學陳許說俏皮話:「苟富貴,勿相忘。」

  酒罷,眾人依次離場,陳永安已經喝的滿臉酡紅坐在沙發上。杜青玉難得也喝了一些,她直到最後才走,留下了一大袋炒麵,說是留給他在路上吃。

  杜青玉出門下樓,陳永安還傻傻坐在那裡,陳許看著著急,拽著把他轟出了門:「這都最後一面了,快去送送。」

  陳永安這才反應過來,哈著酒氣追上了杜青玉。大白天的,冷風一掠,吹得陳永安酒醒了不少。

  「我送送你。」陳永安說。

  「嗯。」

  兩人走了兩條街,杜青玉停了下來:「不要送了,你喝了這麼多,快回去休息吧。」

  「沒事,我走走路醒醒酒。」

  陳許所言,女人的「不要」就是「要」,陳永安深以為然。

  又走了兩條街。

  「不要送了,再送我就到家了。」杜青玉說。

  「不差這兩步路。」

  一直到了杜家巷口,杜青玉來來往往不少認識的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這就不用送了吧。」

  「你進去吧,我不送。」陳永安站在原處不動了。

  杜青玉向前走了幾步,猶豫再三,又回頭朝陳永安走過來。兩人相距不到半米,杜青玉停了下來,酒勁在她臉上還留著一點腮紅。

  她抬著頭望著陳永安,鼓足了很大的勇氣,開口道:「永安哥,你要我上中山大學不要,只要你只開口,我就一定會去。」

  這是《牧馬人》!

  陳永安瞬間酒全醒了,他再蠢都能聽出來裡面的情意。

  他欣喜若狂:「我要……我要你去中山大學。」

  「那等開學的時候,你一定要去找我。」

  「好,我一定去。」

  杜青玉的身影漸行漸遠,很快又拐進另一個巷子裡。

  陳永安跺了跺腳,對著空氣狠狠揮了兩下拳頭,蹦跳著往回走。

  ……

  最後兩天,大伯、大伯母從家裡趕了過來。帶了不少棉衣棉褲,和準備的一些白面饅頭、腐乳、醬瓜。

  陳許連忙阻止:「棉衣棉褲就不用帶了,挑些夏季的衣服就行,表哥有一件穿在身上坐火車就夠了,粵省常年穿汗衫。」

  大伯母說:「那大冬天咋辦?」

  陳永安說:「媽,那邊冬天和這邊秋天差不多。」

  大伯母將信將疑點了點頭。

  行李裝了一個箱子,塞得太滿,好不容易才把拉鎖拉上。陳許試著雙手拎了拎,提起來頗需要幾分力氣。

  大伯又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燒磚窖賣了還剩三百,你二伯把家裡的電視機票給出了,換了六百,加起來一共九百,五百塊換了全國通用糧票,四百塊你拿著隨機應變。」

  「太多了,我要不了這麼多。怎麼好意思讓二伯破費?」

  陳賢不在屋裡,陳許說:「一家人別說兩家子話。」

  「窮家富路,你打小沒出過遠門,萬一遇到什麼事,沒錢可就抓瞎了。」大伯說,「家裡面再怎麼窮都缺不了吃喝,到了外面可不一樣。你安心拿著。」

  大伯繼續說:「口袋裡放一些零錢就行,今晚讓你媽把一部分錢縫到棉衣棉褲里,火車上可別亂脫,遭了賊就不好了。」

  「知道了。」

  收拾完,大人們又出去說話。

  屋裡只剩下陳許和陳永安。

  陳許又囑咐到:「堂哥,這一年小心些,不求不富大貴,平平安安就好。」

  「謝謝堂弟。」

  「對了,火車上不要亂吃別人東西。」

  「嗯。」

  ……

  安城不通火車,陳永安只好先坐長途汽車到徐城,再換乘火車。在汽車站分開後,大伯母失聲痛哭,大伯也抹了抹眼淚,陳許只能在一旁安慰,這一切陳永安都看不到了。

  陳永安坐著汽車一路顛簸到了徐城火車站,買了南下的火車票,軟臥、硬臥已經賣光,陳永安只好買了硬座。他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日下午又到了火車站,在候車室的長椅上坐著,行李擺在腳邊,隨時準備上車出發。

  中午沒吃飯,陳永安就候車室里找到一個包子攤買了兩個包子,將水壺用熱水填滿。

  「陳哥……陳哥……」

  聲音這麼油滑可不多見,陳永安回頭一看,竟然是看守所里的大門牙。

  大門牙依舊梳著中分,多日沒洗油亮亮的。他跑到陳永安身邊坐了下來。他一說話,一股大蒜味就往外竄:「你剛剛買包子的時候,我還當是認錯了人,就試著喊了一聲,沒想到這麼巧,真的是陳哥。」

  陳永安屁股往旁邊挪了挪:「你也坐火車?」

  「對,我之前一直跑廣州。這次準備去深城看一看。」大門牙身子向前一探,「陳哥去哪裡?」

  「我?我也去深城。」陳永安將手中的包子吃完,又喝了口水,屁股再次挪了挪。

  「那應該是同一列車。」大門牙說,「這是第一次過去?」

  「對,去南方看看。」

  候車室外傳來一聲長長的汽笛聲。

  大門牙說:「快上車了,等會上車,我去坐你那,好好跟你絮叨絮叨這南方的見聞。你是那節車廂?」

  這倒是不錯,陳永安沒有拒絕:「那就謝謝了。3號車廂。」

  汽笛聲中,南下的火車進了站服役多年的綠皮火車已經隨處可見鏽跡。候車室里本來的阻塞的人群瞬間開始流動,像擠牙膏似的一點一點擠進車廂。

  這個時代,火車運力緊張,可沒有什麼淡季旺季之分。

  雖是冬日,火車裡里外是摩肩接踵,熱浪滔天。陳永安拎著行李,像一隻魚在泥漿里努力折騰。好不容易逆著人流擠進了車廂,各種奇奇怪怪的體味混雜在一起撲面而來。陳永安皺了皺眉頭,擯著呼吸艱難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火車再次啟動,混亂的車廂慢慢變得規整了許多,只是依舊喧囂,天南地北的口音在狹小的車廂里相互碰撞,歡聲笑語、奇聞軼事……伴隨著火車的轟鳴聲,一同蒸騰到雲霄之外。

  陳永安打量了一下周圍,自己坐在窗口,身邊坐著一個老人和一個小女孩。對面坐著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也許是車廂里太熱了,外面穿著的軍大衣敞開,露出裡面的的確良襯衫,頭髮梳理的很整潔,帶著個黑框眼鏡,手上還帶著塊手錶。此時他正拿著一份《人民日報》在翻閱。青年旁邊又是兩個中年人,兩個人自顧自地操著方言交談著,陳永安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大門牙一直沒有過來,陳永安也懶得理會。

  窗戶外面萬物蕭條,遠處的電線道路雜亂其間,人類活動在大自然中留下一道道難以抹去的印記。

  陳永安無聊的從背包中掏出一本《紅岩》看了起來。

  對面的青年放下手中的《人民日報》,看了看對面的陳永安,敲了敲桌面:「小同志,會下象棋嗎?」

  「不太會。」

  「不太會那就是會了,來來來,左右無事,我們下一盤。」青年自我介紹他叫馬紹宏,他從行李掏出一個精緻的摺疊棋盤,展開鋪在桌子上,將棋子一一擺好。

  開局之後,雙方各走幾步。

  「嘿,你還說你不會下棋,這『炮二平六』的開局,我但凡遇到,都是高手。」馬紹宏扶了扶眼鏡。

  「就會這一個套路。」

  陳永安繼續下幾回便沒了章法,盤面凌亂,瞬間被馬紹宏侵占了大塊領地。不一會兒,對方炮在中路牽制,馬在左側將軍,輸了,陳永安沒了興趣繼續再下,

  正好,旁邊的人要在桌子上放水,馬紹宏便撤了棋盤。

  又過了不久,大門牙走了過來,一看到陳永安對面坐著的馬紹宏,臉色變了變,又快速笑了起來,哈腰說,「馬四爺也在?」

  「嘿,大門牙你不是關局子裡了嗎,怎麼這麼就快就出來?」馬紹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