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講學，從清晨持續到了傍晚，三十萬個坐位上的人無人離開過。

  那些站在更遠處的人，則是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好了，今日便到此結束吧。」

  文聖開口了，他溫和說道：

  「學無止境，無論各位青睞於哪一學派，研習何種學說，都望各位能夠堅持走下去，為己，也為天下，為文明。」

  周清低語，「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文聖聽見了他的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孺子可教也。

  「各位，散去吧。」

  數十萬人齊齊起身，對著七位聖賢行禮。

  「謹遵聖人教誨。」

  山呼海嘯，直衝雲霄，聲音驚天動地，傳得很遠很遠。

  然後所有人在無人約束的情況下，有序退場，沒有發生任何事故。

  文聖看向周清，說道：

  「這位公子可有時間？」

  群仙聞言，皆是恨不得對周清取而代之。

  「放學」之後被老師留下來的，不是壞事就是好事，而周清這個一看就是好事。

  周清點頭說道：「晚輩周清，打擾文聖前輩了。」

  文聖邀請道：「那請進聖宮一敘。」

  周清自是不可能拒絕，他和金烽劍仙打了聲招呼，自己不能和他一起離開了。

  聖賢有約啊。

  七聖走向身後的聖宮，周清快步跟上，整座廣場也只有周清一人得到了邀請。

  青年模樣的道聖看向周清，詢問道：

  「小友應該不是我玄黃界之人？」

  文聖笑著開口，「無論來自何方，既然心向聖道，那便是我輩同道之人。」

  他這話明顯是為周清背書。

  周清有些感激，又說道：

  「道聖前輩，我是玄黃界出身。」

  老鄉啊！

  老者模樣的仁聖有些驚奇，問道：

  「我玄黃界，竟然還能誕生四劫超脫仙？」

  周清說的是實話，這一點七聖還是能確定的。

  七聖一開始之所以全都關注周清，除了文聖有七竅玲瓏心的緣故外，另外六人都是因為看出了周清四劫超脫仙的身份。

  哪怕是對諸聖來說，四劫超脫仙也是足以令人側目的成就。

  成就此境後，只要不中途夭折，那麼未來實在太遠大了，很大概率能和他們站在同一層次，甚至不止。

  周清謙虛說道：「一時運氣，僥倖，僥倖。」

  「這個境界，可不是運氣能夠成就的。」文聖笑道：

  「看來多年之後，我們要多一位同行者了。」

  走進聖宮後，文聖說道：

  「各位，周公子與我有不淺的緣分，讓我先與他聊一聊吧。」

  「文聖自便。」

  文聖帶著周清走進聖宮內的一間木屋，這位老人很和善，看起來完全沒有諸聖之首的威勢，完全就如鄰家老爺爺那般親和，讓周清感受不到絲毫壓力。

  木屋中有數個書架，一張竹桌，四張竹椅，落座之後，文聖的目光在周清心臟位置停留了片刻，然後看向他。

  「我沒有想到，此世竟還出現了第二顆七竅玲瓏心，你我確實有緣。」

  文聖看周清的目光中，有著欣賞之意。

  「四劫超脫仙，輔以七竅玲瓏心，我很期待你未來能走到哪一步。」

  未等周清說話，文聖便繼續說道：

  「你特意出現在我面前，應該是有什麼事情吧？」

  在這個時代，文聖身懷七竅玲瓏心的消息並不是什麼絕密。

  諸聖或多或少都知道此事，而既然諸聖知道了，那麼他們的門人弟子自然也會有一定的了解。

  仙人群體對此事，是有能力打聽到一些情報的。

  所以在文聖看來，周清這個同樣身懷七竅玲瓏心的人，心中必然是清楚如果他來到自己這位聖人面前，七竅玲瓏心肯定是隱藏不住的。

  周清以前從來就沒有出現過，沒有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跡，這無不表明他隱藏的極好極好。

  這次突然主動現身，暴露自己，必然有緣由，有自己的目的。

  你要說周清是不小心的，那文聖不信。

  事實也的確如此。

  因為所修文道功法的原因，周清想要在這個時代取得突破，那文聖是繞不過去的。

  他來這裡，就是衝著和文聖接觸來的。

  周清說道：「前輩慧眼。」

  「我在成就超脫仙后，便進無可進，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打破桎梏。」

  「這次來姜都，正是想看一看能不能有所收穫。」

  文聖沉吟片刻，問了一個問題：

  「你的確是玄黃界出身，這一點沒錯，但你這樣的天賦與實力，卻不知該如何突破……」

  「莫非，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在修行，從未和各家接觸過？」

  一位仙人，從踏上修行之路到走到巔峰，要經歷多少事情，遇見多少人？

  像周清能夠成就超脫仙，才情毋庸置疑。

  在文聖看來，這樣的人只要被發現，必定是會被各家爭相拉攏的，更進一步的具體方法，按理來說不該沒有。

  可周清這個……

  一位突然蹦出來的超脫仙，且還不知道更進一步的方法。

  這平日裡修行時，得是多獨啊？

  周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這裡無門無派，也沒有親人，一直都是一個人默默修行，讓前輩見笑了。」

  「機緣匪淺啊。」

  文聖贊了一聲，又問道：

  「你可知，為何道聖一開始認為你是其他世界之人？」

  「因為我超脫仙的境界？」

  「對。」

  文聖點頭，「自天命宗覆滅之後，玄黃界再也沒有出現過一位四劫超脫仙了。」

  「哪怕是諸聖，也沒有一人抵達過這個境界，都是以三劫仙的境界突破到掌命尊。」

  「玄黃界唯一明確存在的仙道源書，也即天命宗擁有的太初金章，一直藏於天墟最深處，連我也無法得到。」

  「雖然傳聞中，玄黃界還存在著其他仙道源書，比如原始圖錄，包括諸聖在內的很多人都追尋過，但最終皆是一無所獲。」

  「你不可能是通過太初金章突破的，原始圖錄的話，是否真實存在，尚且是一個問題，所以一開始會認為你是異界之人，在情理之中。」

  周清恍然，這樣的推測確實是有條有理。

  在所有人看來，玄黃界如今根本就沒有仙道源書了，周清這個四劫超脫仙突然冒出來，這不是外鄉人是什麼？

  周清有些無奈，說道：

  「但我真是玄黃界的人，也一直在玄黃界修行，這四次仙劫全都是在玄黃界渡的。」

  全是實話，沒有一句假話。

  「我知道，你和玄黃界的因果證明了你的話不假，不過……」

  文聖意味深長的說道：

  「你也要知道，四劫超脫仙的意義太過重大，以往無人可以成就還好，這一次你露面了，那麼必然會引起其他人的關注。」

  「一位四劫超脫仙，便代表了一部仙道源書，對我們來說，仙道源書沒有用處，可這卻是可以傳承的超脫之基。」

  「聖賢的確是聖賢，可並不意味著就沒有自己的私心，沒有自己的欲望。」

  文聖話裡面的意思很明顯了，是要周清以後小心，提防那些覬覦。

  文聖幾乎可以肯定，在周清這位四劫超脫仙的消息傳開後，一定會有人打他的主意。

  從仙境，到命境，包括諸聖在內，絕對會有人因為他身上「未知」的仙道源書而心動，想要從他身上得到。

  聖賢也是人，是智慧生靈，不是無情無欲的石頭。

  誠然每一位聖賢都有功績，仙道源書對他們本人無用，可他們有子嗣，有門人弟子，有傳承，有自己的利益訴求。

  尤其是傳承。

  聖賢們開創學說，宣揚自身思想，對於自身傳承可以說是最看重的。

  幾乎都希望自己的傳承能夠成為主流、顯學，乃至於永世恆存。

  仙道源書的誘惑，實在太大。

  「多謝前輩提醒，我會小心的。」

  周清面色如常，不見慌亂。

  這一切，可以說都在他的預料中。

  既然選擇了來接觸諸聖，那麼承擔一定風險也是必然的，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只要他還想著突破仙境，成就掌命尊，那麼這份風險就不得不冒，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再說了，只要不是文聖當場把他拿下，那麼未來可能面對的威脅，周清其實並不在意。

  未來？

  我一個月後就真回到「未來」了，哪還用理會諸聖時代的問題。

  有本事你們順著時間長河來打我啊！

  不過，周清有些好奇，他問道：

  「前輩對仙道源書不感興趣嗎？」

  文聖坦然承認，「自然是感興趣的。」

  「但是這種東西，哪怕你擁有，也不是我們想得到就能得到的，我說的對嗎？」

  周清笑笑，「嗯，我身上並沒有仙道源書，只是偶然得到了一次傳承，那東西並不歸我所有。」

  「哪怕是現在的我，也無法復刻上一次得到仙道源書的經歷了。」

  「這很正常，沒有任何一部仙道源書真的是純粹的書籍模樣。」文聖道：

  「它們都具備著各種複雜的形態，根本不可能隨身攜帶。」

  頓了頓，文聖說起剛才的話題。

  「我也想看一看，四劫超脫仙進階掌命尊后，是何等風采，所以你所渴求的法門，我可以傳授於你。」

  周清先是大喜，然後又有些猶豫。

  文聖這未免也太好說話了。

  見他的神色，文聖便明白周清心裏面的想法，他笑道：

  「商聖創建了一個商會，你想要的東西，只要身家不菲，那其實去他那裡也能買到，而教化世人，也是我輩之責。」

  商聖，聽起稱號便知道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了。

  對於一個「商人」而言，沒有什麼是不可以交易的，全看價碼是否足夠。

  「還有，我並非白白贈予你突破之法，你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聽見這話，周清反而放心了一些。

  既然有條件，那麼倒是穩妥了一些。

  然後周清就想給自己一個耳光。

  人啊，就是賤，同樣的東西，人家白給你，你怕人家要害你。

  可人家賣給你，要讓你付出代價，你反而高興了。

  「是何條件？前輩請說。」

  文聖的神色第一次有些鄭重，說道：

  「我會將諸聖學說整理一份交給你，只是學說思想，不包含修行傳承，你要將它們傳承下去，不可使它們埋葬於歷史中，就此斷絕。」

  「……」

  周清沉默，聽見這個要求後他不由得懷疑，文聖是不是看出他的來歷了？

  這個條件在他看來，太古怪了。

  如今的時代，諸聖學說大行其道，無處不在，昌盛的不得了，完全沒有需要他一個超脫仙來傳承的地方。

  恐怕不管任何人來看，都會覺得諸聖的榮光將永恆照耀這個世界，他們的思想將影響萬萬世。

  可實際上，只有周清這個後世人才知曉，諸聖學說，是真的斷絕了。

  「前輩，這個要求我能答應你，但為什麼是這個條件？」周清疑惑。

  「如今眾生皆習諸聖學說，人人學文研經，各家經典怎麼可能斷絕？」

  文聖注視著周清，將周清看得有些發毛，良久之後，便聽見文聖嘆息了一聲。

  「因為我在突破造物主時，預見了一段不知是真是假的未來。」

  「預見了未來？」周清大吃一驚，追問道：

  「是什麼樣的未來？」

  還有，文聖果然已經到了造物主之上的境界了麼？

  「諸聖盡逝之後，外魔禍亂，以致百家凋亡，世間再無聖賢之學，禮崩樂壞，從此玄黃陷長夜，不見光明。」

  文聖描繪出了一個悲慘的未來，周清心中震動。

  諸聖盡逝，外魔禍亂，百家凋亡，禮崩樂壞……

  這說的豈不就是上古魔禍？

  在既定的歷史中，諸聖逝去後，百家學說依然是無比繁榮的，並且在持續發展。

  除了天命不顯，無人再進階命境以外，玄黃界多數方面都是越來越好的。

  直到上古魔君橫空出世，魔亂天下，毀滅了一切，玄黃界文明再一次遭受沉重打擊，又一次斷代。

  再之後的歷史，和諸聖時代相比，那的確可以說是漫漫長夜，不見光明。

  文聖預見的是未來，可對周清來說，這完全是真實的歷史！

  這位諸聖之首，竟然在這個時候就準確的預見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後的事情，當真是匪夷所思。

  「在預見到了那一段不知真假的未來後，我一直憂心於此事，也嘗試過各種準備，但都沒能給我帶來未來轉好的預感。」

  「直到你的出現。」

  文聖看著周清，「在看見你的那一刻，我有所觸動，預感到了一線轉機。」

  「雖然那一段未來的出現仍然無法改變，百家凋亡，聖賢學說斷絕的結果依然會發生，但卻有了傳承下去的希望。」

  「那個希望，就是你。」

  「我不清楚為何會有這樣的預感，可能因為你是玄黃界唯一的超脫仙，也可能是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但漫漫長夜中，你終能帶來光明。」

  周清這下徹底明白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能成為諸聖學說的拯救者，也只有他有這個資格與能力。

  文聖的預感，其實沒錯，非常非常準確。

  上古魔禍的發生是註定的，是既定的歷史，根本無法改變，哪怕周清能逆流時間長河也阻止不了上古魔禍。

  先不提他能不能打得過上古魔君，就算是能打得過，但改變整個上古時期的結局，那樣的行為產生的因果反噬，能湮滅周清無數次。

  但周清能讓諸聖學說傳承下去這一點，也沒有問題，文聖依然沒有預感錯。

  只要他回去後世時，把諸聖經典帶著一起離開就行，如此一來，諸聖學說就能重現人世。

  而他這樣的做法，也不會受到多少因果反噬。

  因為等他離開之後，既定的歷史依然會維持原樣，諸聖該消亡的消亡，上古魔禍照樣會發生，同時諸聖學說依然會在那個時期斷絕。

  這一進程，這些事件，都不會改變，他沒有改變歷史。

  他影響的只是「現在」，而不是過去。

  這對周清來說，只是空間戒指裡面多裝些東西的事情，簡單至極。

  但對文聖而言，卻是諸聖經典不斷絕的唯一希望了。

  用這個條件來和周清進行交換，文聖根本不虧。

  理清楚事情的所有關竅後，周清再次說道：

  「這個條件我能答應，並且我向前輩保證，會將諸聖的經典傳承出去。」

  到時候交給諸聖書院，讓他們去宣揚就好。

  「好，作為報答，我會全力相助你突破仙境。」文聖說道：

  「你只需要將諸聖學說思想傳承出去就行，修行傳承不用。」

  兩者的難度是不同的，前者人人都能學，不用設置門檻，後者則不同。

  文聖說到了這裡，面露微笑。

  「修行功法，神通秘術，後人未必不如我們，我們也只是占據了時代的優勢，沒了諸聖傳承，後來者也能開創出自己的修行文明。」

  「但我們的思想，卻是不該斷絕。」

  「當然，就算我想把其他道友的傳承給你，我也做不到，畢竟那不是我的東西，我也沒有。」

  周清也笑了起來，確實是這個道理。

  諸聖的學說很容易收集，但諸聖的修行傳承，人家怎麼可能全部交給文聖。

  想做也做不到。

  然後周清有些好奇的問道：

  「前輩你如今，已經超越造物主了嗎？竟然可以預知未來？」

  「剛突破沒有多少年。」

  文聖沒有隱瞞，給周清解釋道：

  「至於預知未來，這其實不全是因為我的突破，更多的是因為我是第一個文道聖賢，承載了這個時代的氣運。」

  「所以在我晉升純陽神時，才會於冥冥之中得到這一份事關文道未來的啟迪。」

  「這可以視作是文道對我的提醒、警示，如果未來沒有百家凋亡，聖學斷絕一事，那麼我也不會得到啟示。」

  這是氣運示警，大道感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