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茶水,涼了又換,那個沏茶的旗袍女人,好像不管你喝不喝,她一直都在泡,茶葉只泡三開,如果你沒喝,她就倒了,換上了新的茶葉,總之,手上一直都沒有停。
好像眼前說的什麼,發生了什麼,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的眼中,只有她的茶台一樣。
腦子裡面有些亂糟糟的。
「利州市,到底發生了什麼?」
紀少龍問道。
俞明洪說道:「這個我一會會讓我的秘書發一份資料給你,這個資料,是省委一級機密,原則上,你的級別還不夠看,所以你看完之後,不要保留,我現在就想問問你,你是得罪唐輝了嗎?」
唐輝是蜀中省的常務副省長。
說到唐輝,紀少龍自然想到了他的女婿,趙鴻翔了。
那個得罪,應該算吧。
「是的,不過不是他本人,而是趙鴻翔。」
「趙鴻翔,我好像有點印象,是做鋼材的對吧?」
「是的。」
俞明洪點了點頭,說道:「在天威教的事情上,一旦到了局勢無法挽回的地板,那趙鴻翔有可能就是最後的受益人了,你明白我說的什麼意思嗎?」
腦子只是稍微轉了一下,紀少龍大概就明白了。
在事情沒有爆發之前,俞明洪撤了,算是逃離了是非之地,避難去了。
這種情況下,周深接任一把手,然後天威教在蜀中省爆發,接下來,周深扛下所有的責任,不管這件事最後的結果怎麼樣,周深都是難辭其咎,在事情最終被解決之後,唐輝就是那個繼任者了。
這應該就是政治上,最基本的邏輯了。
可是有一點,紀少龍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如果唐輝是那種對天威教使用鐵腕手段的人,那他未來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如果不是,事情的發展,就未必能如願了。
很多轉折,都是在一瞬間。
「周深這個人,還是相當不錯的,我跟他搭檔多年了,是一個實幹派,我這次離開蜀中省,或許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這句話,多少讓紀少龍是有些失望的。
在他看來,俞明洪最對不起的人,應該就是蜀中省的老百姓了。
地震的事情,天威教的事情,俞明洪都沒有做出一個很正確的判斷,並且做出提前的反應來,如果能積極一些,很多事情,就未必有這麼糟糕了。
「好了,我要走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
俞明洪伸了一個懶腰,站了起來。
剛要走,忽然想到了什麼,指著眼前的那個泡茶的旗袍女人說道:「對了,紀少龍,我忘了跟你說一件事,這個女人,叫陳曦,是這家靜心居的主人,是個苦命的女孩子,有機會的話,幫我好好照顧一下。」
俞明洪說這些話的時候,那個陳曦並沒有任何反應。
當俞明洪跟她做手勢的時候,紀少龍才明白,原來這個陳曦,是一個聾啞女孩。
也不知道俞明洪的手語說了什麼,陳曦的眼眶突然就濕潤了,眼看著眼淚就落了下來,呆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了。
走出了靜心居。
走進那個彎彎繞繞的巷子的時候,俞明洪又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
然後轉身看著紀少龍笑著說道:「你是不是以為,這個女人跟我有點什麼關係,對嗎?」
紀少龍自然是搖頭。
俞明洪笑著說道:「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的,一個身上藏了很多故事的女人,我已經把你的聯繫方式給她了,我說你是一個可以放心的人。」
「那你最後跟她說了什麼,她哭了?」
「我說……我說我要離開了,以後再也不會來了,讓她多多保重!」
說完這句話之後,俞明洪的腳步加快了,紀少龍走在後面,看著他的背影,又覺得有些奇怪,這個俞明洪,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性格里,有著政治家的狡黠,自私,也有著一個普通人的溫暖,熱情。
或許,人就是這麼矛盾的動物,在魔鬼與天使之間徘徊。
他想起了一部電視劇裡面的台詞:「我想做個好人,只是你別把我陰暗面給逼出來。」
送走了俞明洪。
紀少龍在省委大院的門口發了一會呆,剛剛談的話,還在腦子裡面迴旋,一時之間,恐怕是很難走出來了。
「你是紀少龍?」
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了過來。
紀少龍一轉身,出現在背後的,居然是蜀中省現任的一把手,還沒上任的周深,周省長。
「周省長好。」
紀少龍說道。
看著紀少龍站立的方向,周深似乎明白了什麼,問道:「來送俞書記的?」
紀少龍點了點頭。
周深四處看了看,忽然問道:「有時間嗎?有時間的話,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這還真是一個偶遇。
周深是剛剛從一個會場開完會過來,怎麼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紀少龍。
送別了俞明洪,紀少龍又來到了周深的辦公室。
說實話,到江陽市上任有一段時間了,這還是第一次跟周深單獨接觸,畢竟是省長,平時只會接觸市長。
很簡單的辦公室,除了黨旗國旗,辦公桌書櫃和沙發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東西,連一個茶台都沒有。
秘書給紀少龍倒了一杯白開水,還是那種有些年代的大瓷缸,周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喜歡喝茶,所以辦公室也沒有茶具,知道你是永安省人,喝不慣白開水。」
「都一樣的,沒關係的。」
紀少龍說道。
周深也不客氣,在紀少龍的對面坐了下來,說道:「俞書記離開之前,跟我談了幾句,他特意提到了你,地震的事情,你做得很好,我很佩服。」
紀少龍有些謙虛地說道:「那都是我應該做的。」
周深沒有在這件事上,有什麼糾纏,似乎想說什麼,又似乎覺得不妥,那糾結的神情,在他的臉上,是能分明看到的。
「周省長,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直說就行了。」
紀少龍端著瓷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