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濤對紀少龍的話，沒有表示質疑。
他的臉上，也始終帶著捉摸不透的微笑，就好像坐牢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他對面的那個紀少龍一樣。
接下來，馮國濤開始說關於他自己的故事。
馮國濤說，他出生在北方的一個小農村里，那個時候，家裡很窮很窮，因為自己的是大哥的原因，所以讀完小學，他的讀書生涯就結束了，接下來，就開始幫著家裡干農活，以保證他的一個弟弟，一個妹妹讀書。
可惜，兩個人都是不愛讀書的人，上完小學，兩人就不願意讀書了，所以，馮國濤跟父母提出請求，繼續讓他讀書，而且他還能保證不耽誤家裡的農活。
在他的軟磨硬泡下，父母同意了，於是，比別人大了三四歲的馮國濤進了初中，再然後，考上了一個中專，在當地的鄉政府里，當一個股員。
因為做事肯干，又愛專研，加上人也機靈，僅僅兩年的時間，他就被當地的鄉政府重點培養了。
可是，禍不單行，因為一個很小很小的失誤，他失去了晉升的機會，百般無奈之下，他申請調動工作。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十年時間裡，他從北方，一步一步調動到了南方，十年時間，在職位上，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他的妻子和孩子，也是一直跟著他受苦，在同齡人都下海開始賺錢的時候，他認準了這麼一條路，一條道走到黑，也是因為這樣，父母責怪他，說他不聽話，妻子埋怨他，說他沒出息。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來到了霞光縣。
人生，真的需要機會的。
而馮國濤，等到了他的這個機會，他說，那個時候的他，終於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貴人，也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在霞光縣，站穩了腳跟，一步一步，成就了今天的馮國濤。
雖然聽起來只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但是紀少龍很清楚，這麼長的時間裡，馮國濤經歷的，也許真的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他想了想，問道：「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麼？」
馮國濤突然抬起頭來，眼神尖銳，說道：「我很早就說過，官場的水很深，深到無法想像，人家常說，商場如戰場，我想，官場比起商場來，還要殘酷，還要血腥，幾乎每一步，都要反覆斟酌，因為步步驚心，一步走錯，那一輩子，也就是一個笑話了。」
「感謝前輩教導，我紀少龍，一定會牢記於心的。」
這句話，紀少龍是由衷說出來的，並不帶任何鄙夷的感情在裡面。
眼看著半小時的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
馮國濤長吁了一口氣，說道：「你來看我，我不喜歡，可是我又很喜歡，不管怎麼說，你贏了我，還能來看我，也算是不錯了，即便你是有求於我。」
他又低下了頭，說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有些事情，在霞光縣，始終是會暴雷的，我也知道，這一天不會太遠，我想，你現在應該就是遇到了這件事了。」
終於談到正事了。
紀少龍試探性地問道：「有兩件事，我很想搞清楚，第一是關於鴻興鄉的傳銷，您是不是提前知道？」
馮國濤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還有一件是不是關於國營拖拉機廠的事情？」
紀少龍的臉上，驚訝了一下，果然，馮國濤是什麼都清楚的。
他又接著嘆了一口氣，說道：「罷了罷了，反正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能幫你一點是一點了，很多話，你也知道，是不能說的，我今天多說一句，而這一句，有可能就會害了我。」
感覺到今天馮國濤說的話都很奇怪，讓紀少龍有些雲裡霧裡的感覺，可是，官場上的人，最忌諱的就是多言，所以，也不算太奇怪的事情。
「你有沒有想過，這兩件事，其實就是一件事？」
馮國濤突然的一個問題，讓紀少龍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就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審訊室的門被打開了，兩個警察走了進來，說道：「時間到。」
然後，押著馮國濤就要離開。
紀少龍看了一下手錶，距離半小時，還有七八分鐘的時間，可是為什麼連這七八分鐘的時間都不給他？
馮國濤跟著那兩個警察站了起來，對著其中一個警察說道：「我能跟他道個別嗎？畢竟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那個警察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馮國濤轉身，看著有些發呆的紀少龍，說道：「丁世海是一名好幹部，我曾經跟他一樣，也有憧憬，有夢想，可是現實是殘酷的，霞光縣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特別到很多人進來，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同化，但願我沒看錯你，能堅持那份堅持，好了，再見了……」
說完這句再見，他居然笑了，笑得很大聲，哈哈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審訊室，即便已經被帶出去了，紀少龍還是能隱隱聽到這個爽朗的笑聲。
今天的馮國濤，顯得很不正常，至少，跟以前的他相比，那是不正常的。
紀少龍出去之後，再次見到了帶他進來的劉威，剛想問為什麼時間被提前了，劉威告訴他，上面突然來了電話，不允許任何人接見馮國濤，所以就被帶進去了。
上面？
什麼上面？
劉威沒有要說的意思，紀少龍也不好問。
不管怎麼說，這次並不是白來一趟，至少他能確定，鴻興鄉和國營拖拉機廠的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至於這件事到底是怎麼樣的，也只有一步一步查下去了。
回到縣委的辦公室之後，紀少龍把整個事情的過程，詳細說給了丁世海聽，丁世海也有些搞不清楚了，為什麼這兩件事會是一件事，還有，這兩件事的背後，到底藏著什麼東西，讓丁世海都如此諱莫如深。
此時此刻，有三件事，已經懸在心頭了。
一件是關於鴻興鄉傳銷的事情，還有一件，是伍六七遇襲的事情，第三件，就是關於國營拖拉機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