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晚現場來了很多人。
不光是江台鎮鎮子上的人,還有從其他地方趕來看熱鬧的年輕人。
畢竟去年辦村晚的時候,大家都不知道,後來媒體宣揚報導的時候,他們後知後覺。
這年頭農村的夜生活本就貧乏,再加上過年。
許多感受過城裡夜生活,打工回來的年輕人,在沒有霓虹燈和熱鬧非凡的夜市的老家。
當他們面對著空洞洞黑夜和老夫老母在耳邊的絮叨,心裡甚至覺得壓抑和忍不住的想要逃離。
過年回家對於他們而言,只是放了個假回家待一段時間。
甚至有些人還會覺得過年回家沒意思,破舊的房屋、絮叨的父母,以及鄉下人隨處可見的粗鄙。
在城裡就很好,哪怕住的是地下室和隔斷房他們都覺得比農村老家強多了。
城裡車水馬龍,紙醉金迷,熱鬧非凡。
至於跟父母家人團聚,他們還小,還沒辦法深切的感受到與父母家人之間的感情羈絆……
剛巧聽說江台鎮正在搞什麼村晚,還從省城請了專業的主持人和一群專業的表演團隊。
這群年輕人說什麼也要過去湊個熱鬧。
「不就是鄉村大舞台嘛,有什麼好看的。」
「我說,你這話說的可就違心了哈,那可是江台鎮啊,出了江培安這麼一號大明星。
他能跟成瓏、李聯傑合作的過大導演,你不是喜歡《還珠格格》里的金鎖麼?
那金鎖在他面前啥都不是,前幾年那個小燕子不是火麼?
後來就是因為得罪他,好幾年沒見到她的消息了。」
兩個年輕人打著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坑裡,往江台鎮趕去。
「我知道你說的那個江培安,不過也就是聽一嘴。
平時在工廠流水線上,恨不得用吃飯、睡覺的時間來加班,哪有空關心這些明星,不過他真有你說的那麼牛逼?」
其中一個年輕人問道。
打著手電筒的那群人咧嘴一笑,道:
「比我說的牛逼多了,他們江台鎮那條柏油路你知道不?」
「咋不知道,每次去他們江台鎮,我都羨慕死了,咱們村口那條路,每次下雨的時候跟養魚一樣。」
「嘿嘿,江台鎮那條柏油路就是江培安自己出資修的,我聽說他今年還打算再給鎮上捐贈一所小學,年後就動工了。
他們鎮長現在可寶貝他了,成天在他家門口轉悠,不過別說是鎮長了,估計就是縣長來了,在他面前都不夠看的……」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著,走到江台鎮的入口處,看到功德碑上江培安的名字,那個年輕人才撓了撓頭,驚嘆道:
「娘的,這得花多少錢修路啊。」
「呵呵,人家現在窮的只剩下錢了,哎,你說都是一個地方的人,怎麼人家就是大明星,咱們還是在工廠打螺絲呢。」
「這就是命啊,行了不說了,你不是說去看演出麼?要門票麼?」
「聽說不要,不過現在裡面位置應該不夠了。
這次縣裡、市里、省里電視台都有人過來,而且聽說縣裡的副縣長還有市裡的宣傳部的領導都過來了。」
「乖乖,這是要上天啊,真牛逼。」
兩人談話間已經來到民間小調藝術團的大樓。
這座大樓在滿是低矮的土房或者平房裡矗立著,想不看到都難。
它鶴立雞群般屹立在那裡,這樣的建築就是在縣城裡也是極少見的。
此時大樓的周圍里三層外三層的圍繞著許多鄉親正伸著頭往裡看。
可這哪能看到什麼東西,只能聽到裡面不斷傳出拍手鼓掌叫好的聲音,還有喜慶的音樂。
這些聲音聽在外面這群人耳朵里,就仿佛小貓爪子在撓著他們的心。
但是他們卻不能往前一步,蓋因大樓外面站著一群穿制服的警察叔叔正在維持秩序……
「今晚我們一起共度一年一度的除夕。
今晚是見證輝煌時刻的夜晚,我們將共同迎來2004年的春節。
在這個熱鬧、團圓、充滿喜悅的日子裡。
無論你身在何處、無論你的身份如何,我們都共慶新春的到來……」
大禮堂里,主持人馬瑩正拿著話筒站在舞台中央。
台下是密密麻麻的看表演的老百姓們。
坐在舞台前面一排正是縣、市級別的領導。
江培安則是坐在他們的身旁,不時的跟他們說著話。
「江導啊,你們這個村晚辦的非常好,除夕夜不一定非要看央視的春晚嘛,咱們老百姓自己的舞台也不差嘛。」
市里宣傳部的領導笑呵呵的說著。
副縣長笑著道:
「姜部長說的沒錯,這是咱們老百姓自己的舞台,江導是不知道你辦的村晚影響力。
基於去年的成功,今年剛進入臘月的時候,咱們其他縣區的兄弟單位就來詢問縣長去年舉辦村晚的成功經驗。
呵呵,我們縣在這方面倒是走到兄弟單位的前頭了。」
江培安則是笑著道:
「咱們農村不比外面,老百姓在外面辛勞一整年。
農村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我舉辦村晚的初衷就是想讓咱們農民能在過年的時候看一場熱熱鬧鬧的晚會,放鬆放鬆心情。」
聽到江培安的話,市領導笑著道:
「江導有心了,你有這個想法,市里肯定是會支持的,這個村晚很有意義,希望以後能繼續舉辦下去。
有什麼難處就和縣裡還有市里反應,我們肯定會大力支持,爭取把咱們這個村晚經驗和精神推廣到全市乃至全省。
物質生活在不斷的提升,老百姓的精神需求也要重視啊。」
說到這裡,市領導笑呵呵的看著江培安,道:
「這個還需要江導到時候幫忙指導一下啊,不能光你們江台鎮或者新南縣的老百姓精神上的享受嘛,其他地區也都要照顧到啊。」
聽到市領導的話,一旁的副縣長和江培安對視一眼,默默點了點頭。
但顯然,副縣長心裡對他的話不看好,市領導今年定了調子,想把村晚在全市推廣。
可也得有推廣的動力啊,江台鎮為什麼辦的紅紅火火,那是因為有江培安這個大明星的影響力在。
下面還有民間藝術團的大力支持,所以才有這麼紅火的效果。
其他縣區有什麼?
要人沒有,要錢也沒有,光是口號喊破天,沒用!
江台鎮的村晚只有在江台鎮,只有在江培安和民間小調藝術團才能實現。
換一個人,或者換一個地方都辦不起來。
市里現在想來摘桃子撈政績,難!
台上春晚還在繼續,這台表演此次為了兼顧老中青三代觀眾。
特意在表演結構上做了調整,老人喜歡聽戲,有豫劇、黃梅戲等節目。
對中年人或者年輕人也都安排了經典歌曲和當下流行歌曲翻唱。
雖說是翻唱,但有把握把節目帶上舞台的,自然是功底不俗,更何況這次還是經歷了層層篩選才拿上台的節目,質量自然是有保障的。
至於語言類的節目嘛,藝術團當然不會忘記自己的看家本領,民間小調自然也都安排上。
後面諸如雜技、魔術、舞蹈、小品等節目一應俱全。
別看藝術團就那幾百號人,但之前他們可都是跑江湖的。
跑江湖講究的就是個技多不壓身,拿出才藝自然是得心應手……
台下老百姓看的十分歡快,不時的鼓掌吶喊,晚會進入了小高潮階段。
「觀眾朋友們,咱們新南縣這個地方真的是人傑地靈,不僅出了許多歷史名人,還有一位大明星,大家知道是誰麼?」
馬瑩拿著話筒,笑呵呵的將目光投向第一排的位置。
「江培安!」
台下的觀眾以及民間藝術團的藝人們紛紛大聲喊著江培安的名字。
追光燈一下子打在江培安的身上,江培安也從座位上站起跟大家打著招呼。
「您好江導,新年快樂。」
馬瑩笑呵呵的跟江培安打著招呼,身後的大屏幕上立刻浮現江培安的身影。
「你好主持人,祝你新年快樂,也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馬瑩笑著道:
「謝謝江導的祝福,不過江導我們現在過年都不流行說新年快樂,萬事如意了,大家知道現在流行說什麼麼?」
台下的觀眾十分配合的大聲喊道:
「恭喜發財!」
「是的,恭喜發財,一句簡單的恭喜發財,不僅是一句吉祥話,更是是我們普通老百姓對美好生活的期盼。
去年,在這個舞台,也是在這個時間,江導在我們的村晚唱了一首《恭喜發財》。
隨後這首歌立刻火遍大江南北,走到大街上都能聽到熟悉的旋律和歌詞,一聽到這首歌我就知道了,新年要來了,大家說是不是?」
「是!」
「無論是歌詞還是旋律,實在是朗朗上口了,搞得我現在都想哼兩句了。」
馬瑩誇張的說道。
「唱一首!」
「唱一首!」
「唱一首!」
馬瑩的主持功底還是十分出色的,輕鬆一句小玩笑就把全場的氣氛調動了起來。
看著台下觀眾的歡呼,馬瑩搖了搖頭,道:
「我當主持人還行,但對唱歌實在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哈哈哈。」
台下觀眾哄堂大笑。
馬瑩繼續道:
「所以,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我們江導除了會拍電影電視劇和演戲外。
還是一名十分出色的歌手,不知道今年,江導會給我帶來一首怎樣動聽的音樂呢?
讓我們掌聲有請,江培安江導!」
「江導!」
「江導!」
「江導!」
現場的氣氛迎來了高潮,江培安笑著和身旁的領導打了聲招呼,拿著話筒緩緩走向台上。
此時,音樂緩緩響起,追光燈也在追隨著江培安的身影。
大熒幕上緩緩浮現七個字:
「《時間都去哪兒了》」
「時間都去哪兒了,這是啥歌?沒聽過呢。」
「聽著唄,估計是江導原創的,別看江導唱的歌不多,但是首首都是經典,期待這首歌。」
看著大熒幕上浮現的幾個字,台下的觀眾立刻竊竊私語。
緊接著,音響里就傳來江培安低沉的聲音。
「門前老樹長新芽,院裡枯木又開花
半生存了好多話,藏進了滿頭白髮……」
江培安的聲音里富含著飽滿的深情,隨著他的聲音,大熒幕上開始播放著一組組照片。
有小孩子剛出生的時候全家人圍繞著欣喜的模樣。
隨後照片不斷變化,從孩子出生,到在父母的保護下蹣跚走步,再到小孩子跟父母站在學校門口的合照。
時光的流逝仿佛在照片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時間都去哪兒了,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
生兒養女一輩子,滿腦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
聽著歌,看著台上不斷切換的照片,台下的觀眾仿佛沉浸在歌聲中。
腦海里不斷浮現父母蒼老的模樣,父親挺拔的腰板變得佝僂了。
母親那頭烏黑的長髮也在不知不覺中出現了一縷縷白髮。
「時間都去哪兒了,還沒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
柴米油鹽半輩子,轉眼就只剩下滿臉的皺紋了……」
當聽到「柴米油鹽半輩子」的時候,台下許多年輕人不自覺的濕潤了眼眶。
是啊,在他們的記憶中,父母好像永遠都是圍繞著鍋台轉悠。
自記事起、自放學後、自打工回來後,母親做飯,父親燒鍋。
永遠都是那句:「餓了沒?飯馬上就好了。」
舞台外,寒冷的冬天裡,許多人都圍繞著民間藝術團的大樓。
此時聽到這包含深情的歌聲和旋律,許多年輕人都流下了眼淚。
此刻,他們不會覺得從大城市回到老家過年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情。
這裡是生他們養他們的老家,這裡有為他們操持了半輩子的父母。
「這首歌唱的真好。」
有人低聲說道。
「陽子,咱們回家吧,外面有點冷……」
剛才打著手電筒來看舞台表演的其中一個年輕人吸了吸鼻子,用袖口隱蔽的擦了擦眼角緩緩道。
「嗯,回去吧,老是站在這裡挨凍也不是事兒,我媽包的餃子我還沒吃呢。」
「我也是,過完年就要回深城了。」
「嗯,又得明年過年的時候才能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