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一塊肥肉
七原武敲敲打打,圍著原木小別墅轉了兩圈,一無所獲,暫時解不開「神秘消失」之迷。
這幢別墅里的格局雖然奇特,但那是岩藤友個人愛好問題,別墅建築本身十分正常,不存在隱藏空間,也沒有暗門暗道,甚至連個地窖都沒有——岩藤友用不上,他一切生活物資全靠度假村供應,不用存儲。
前後院、小花園、溫室之類也沒有,這附近的地皮全是他的,別墅背後的山就是他的後院,樹木花草不缺,連野生動物都有大把。
七原武轉完在門口沉吟片刻,又進了小別墅,從玄關口望了一眼壁爐,確認只要站在這個位置,絕不可能看不到被綁在壁爐前的人,然後又開始圍著客廳轉悠。
客廳里幾乎沒什麼家具,裝飾品也不多。
玄關口有一對一人多高的木雕,他拍了拍,試了試手感,眼睛把客廳整體圖「拍」進腦子裡存檔,而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的清見琉璃也好奇摸了摸這對古樸的木雕,發現是兩棵姿態抽象且怪異的樹,整體呈原木色,未上漆,陳舊斧鑿痕跡明顯,上面各站著一隻同樣很抽象的大胖鳥,但每隻只有一隻翅膀,另一隻翅膀像是浪花一樣的幾何形狀,圓圓的眼睛似乎也一睜一閉。
她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鳥?」她看著這木雕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七原武隨口道:「不是鳥,是貓頭鷹之靈『木柯庫日』,阿伊努人信奉的自然靈,阿伊努人認為它代表夜間之風和智慧。」
「哦,木柯庫日啊!」
清見琉璃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實際沒懂。阿伊努人她知道,但她從沒聽過這名字古怪的自然靈,但多少明白點意思了,大概是阿伊努人的一種原始圖騰崇拜。
她回憶了一下,猶豫著說道:「我好像見過類似的東西,我外公家好像也有一對,不過……樹上好像站的不是鳥,是兩隻趴著的熊仔。」
她回熊首山時還上國小呢,也光顧著跑出去野了,對不能吃的木雕不感興趣,印象不怎麼深刻。
「那是熊之靈『申威』,也是阿伊努人信奉的自然靈,認為它代表力量、財富和生死。」七原武沿著牆壁開始走,隨口給她解釋,「阿伊努人的宗教體系比較原始,還處在自然崇拜階段,類似的自然靈還有鯨魚、鹿、蛇、鶴和一種紅色帶黑斑的鱒魚,在阿伊努人文化中各有代表意義。」
清見琉璃懂了,關心地問道:「家裡有這種東西正常嗎,會不會和案件相關?」
竟然連七原武這種聰明蛋一時也破解不了迷題,她很擔心,不肯放過任何微小的可能。
七原武回頭瞧了一眼木雕,搖頭道:「北海道是阿伊努人最後的棲息地,阿伊努人作為民族消亡也才一百多年,留下一定量的木雕圖騰很正常,擺在那裡沒什麼奇怪的。」
阿伊努人一度是曰本列島的主人,但隨著曰本原始部落民吸收古朝鮮地區移民帶來的農耕技術——中國傳入朝鮮地區,又再跨海傳入九州島西北地區——曰本原始部落民開始擴張,一路把阿伊努人從溫暖的九州島趕進冰天雪地的蝦夷島,連殺帶同化,現在阿伊努人還剩兩萬人左右,還沒有聚居在一起,民族文化幾近失傳。
那以七原武的眼光來看,民族文化都沒了,阿伊努人作為一個民族已經算消亡了,只留下北海道地區大量奇怪的音譯地名和一大堆木雕圖騰,那岩藤友有一對木雕也不算什麼——這玩意沒多大收藏價值,也不怎麼值錢,曰本政府一直在有意識地消除阿伊努人的文化,直到2019年為舉辦奧運,才肯承認阿伊努人原住民的身份。
不過他換了個角度這麼看了一眼,心中一動,走回來低頭看了看木雕下面,又伸手輕輕推了一下。
清見琉請了趕緊小聲問道:「怎麼了?」
七原武沒答話,蹲下仔細看了看地板上的痕跡,轉頭遠遠向岩藤友問道:「岩藤桑,你最近動過這座木雕嗎?」
岩藤友正在客廳中間小聲和小瀨睶美說話呢,聞聲走了過來,疑惑道:「沒有,擺在那裡就從沒再動過,怎麼了?」
七原武站起身來,笑道:「有點奇怪,這座木雕挪動過位置。」
這木雕擺在這裡明顯很久了,導致木雕下面的地板缺乏光照,看起來會比別的地板新一些,現在蹲下仔細瞧,能看到一座雕像底下露出一絲嶄新的地板線——很細微的一絲,但還是不太正常。
岩藤友也蹲下仔細瞧了瞧,起身遲疑著說道:「好像是挪動了一點點,也許是那兩名搶劫犯碰到了?」
他就是因為這對木雕神秘古樸,充滿大自然的韻味,這才一直留在玄關口沒丟掉,也不覺得有任何特殊之處,而且擺在這裡時間太久,久到他都熟視無睹,平時根本也沒多留心這對單純的裝飾品。
清見琉璃忍不住也上手試了試,感覺這木雕說白了就是一根大木頭,哪怕木質比較緊密,也不算非常沉重,兩個她大概就能隨意抬走,那搶劫犯隨手推一把,讓木雕微微挪動位置也能說得過去。
好像沒什麼值得奇怪的,至少和「神秘消失」該扯不上關係。
七原武摸著下巴思考了一下,暫時也沒想到除了搶劫犯手賤,或是想試試這玩意是不是某種機關以外,還能有什麼原因會被推一把,笑著請岩藤友自便,他繼續四處轉悠。
而清見琉璃覺得這多少也算個疑點,好好記到小本本上,以備後續查詢,然後又追到七原武的後面,發現他在看一張掛在牆上的條幅,趕緊也仔細瞅了兩眼,還輕聲讀了一下:「吾心即吾世,如月滿無缺。」
她似懂非懂,馬上向七原武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七原武想了想,笑道:「大概是改編的名人名言,原句是『此時即吾世,如月滿無缺』,是平安時代伊藤家家主、曰本攝政伊藤道長所說的話。當時伊藤家一門五後,皇后皆姓伊藤,天皇必須是伊藤家的外甥,伊藤家家主必出任攝政,以舅舅身份替外甥打理『家業』。
只要外甥年紀略大就換個小的上來,不給親政的機會,不願意就派狗腿子陰陽師安倍晴明把人坑死,或忽悠著去當和尚,是當時的皇上皇,權傾天下,所以他才敢說這樣的話——此時我擁有整個天下,人生圓滿到像是滿月一般毫無缺陷。」
清見琉璃聽懂了,高興道:「那改成『吾心即吾世』,是不是在說只要明白本心,就能擁有整個世界,得到大圓滿?」
七原武轉頭沖她笑道:「不錯,很有慧根,大概意思差不多,反正就是精神自由勝過一切那一套。」
清見琉璃得意地哼了哼,七原武可很少誇她,必須得意一下,但馬上小聲問道:「這值錢嗎,是不是古董?」
如果很值錢,又大模大樣掛在這裡,偏偏搶劫犯卻沒拿走,那岩藤友又有點可疑了,哪怕有七原武替他擔保。
七原武小聲笑道:「不值錢,成書時間最多十年,也不是名家作品,寫字的人水平也不怎麼樣,白送我我都不要。」
不過話雖這麼說,條幅在裝飾品里的意義終歸非比尋常,反正比那對木雕強得多,他轉頭又向岩藤友遠遠問道:「岩藤桑,這是誰的作品?是你的,還是別人送你的?」
岩藤友起身走過來了,看著條幅面露尊敬之色,「是我修行上的老師,菅尾滿大師所贈,以便我日常警醒,所以我特意掛在這裡。」
「菅尾滿大師?」七原武頗有興趣地問道,「是請回來的嗎?花了多少錢?」
莫非是宰肥羊的同行?
「沒花錢。」岩藤友馬上道,「菅尾老師追求超脫,對物質享受並不在意,從沒有向我索要過任何財物。」
「那確實是真大師。」七原武興趣頓消,敷衍了一句,「將來有機會該去請教一二。」
岩藤友馬上積極道:「隨時都行,哪怕是現在都可以。」
七原武奇怪道:「現在?」
岩藤友一指別墅後面的山,笑道:「菅尾老師現在就在山上苦修。」
七原牙若有所思地望向小瀨睶美,這她之前可沒提過,「山上還有人?」
小瀨睶美說道:「就在山腰,那裡有一口可以治病的山泉井,菅尾大師說那是山靈之精,就一直住在那裡修行。」
「可以治病的山泉井?」七原武摸著下巴表情更微妙了,笑道,「還有這樣的奇事?那大段小姐和菅尾大師認識嗎?」
岩藤友正準備好好給他介紹一下大師,沒想到話題突然跳到這裡,但還是答道:「認識,我曾帶阿黛去拜見過菅尾老師,菅尾老師也很喜歡她,說她有靈氣,還想讓她也脫離世間俗事煩擾,也跟他一起修行。」
七原武饒有興趣地問道:「結果呢?」
「阿黛拒絕了,她說她沒有修行天賦,也定不下心來,還是做個俗人好。」岩藤友倒不怎麼介意,「她才二十多歲,定不下心來很正常,我也是三十四五才能真正醒悟過來。」
七原武追問道:「那之後呢?之後兩個人的關係怎麼樣?」
「之後嗎?」岩藤友想了想,說道,「我不太想太打擾菅尾老師苦修,沒再帶她去拜見過菅尾老師,但阿黛似乎很喜歡那口山泉井,要我帶她去玩過幾次。」
七原武繼續追問:「那伱之前說過,有想過會和大段小姐正式交往,這件事詢問過菅尾大師的意見嗎?」
岩藤友聽出點不對了,遲疑著說道:「你覺得阿黛失蹤和菅尾老師有關?」
七原武笑道:「只是了解了解情況。」
聽他沒否認,岩藤友面色微微不悅,但脾氣極好,還是勉強說道:「我確實詢問過菅尾老師的意見,菅尾老師對我有些……失望吧,認為我在自尋煩惱,但也沒明確表示過反對,只是讓我自己考慮清楚。」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可能是菅尾老師並不了解阿黛,阿黛從沒給我增添過任何煩惱,她非常善解人意,也很溫柔,我不覺得和她一起生活是什麼問題。」
七原武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這可不好說,也許這就是問題所在。」
他的聲音很輕,岩藤友沒聽清,奇怪道:「七原同學在說什麼?」
七原武笑了笑:「沒什麼,自言自語罷了,岩藤桑不必放在心上。」
說完他點點頭,結束這話題,又繼續四處轉悠,清見琉璃小聲向他問道:「你覺得菅尾大師可疑?」
七原武輕輕點頭:「這房子沒找到太奇怪的地方,但她一開門就消失卻是事實,作案手法一時解不開,那我們只好從作案動機入手了——菅尾和大段黛可能有利益衝突,至少值得懷疑一下。」
「利益衝突?」
七原武淡淡道:「對,兩個人可能盯上一塊肥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