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龍魚也是龍

  九月。

  秋風怒號。

  怒龍江上波翻浪涌，大風大浪捲起千堆碎沫。白水黑山之間，橫跨峽谷與江面的吊橋之上，一個微不起眼狀若黑點的人形，緩慢地移動。

  洛何手搭吊橋繩索，腳踏搖晃個不停的木板，頭往吊橋外望了眼，略顯緊張地咽了下口水。

  怒龍江位於怒龍峽谷，此地絕壁巍峨，雪峰競雄，人跡罕至，有著古老村落定居，猶如世外桃源。

  但當風浪興起時，大江便會化作令人膽寒的怒龍。

  此行任務的目標，龍鬚草，便生長在怒龍江岸的山谷當中。

  值得一提，怒龍峽谷的環境得天獨厚，存在天然秘境，生長著大量珍果異草、猛獸毒蟲。

  來時路上，洛何便憑著護林員的敏銳嗅覺，避開一頭黑熊與一隻野豹。

  黑熊，學名熊老大，愛好偷袈裟…不對，愛好吃蜂蜜。

  洛何還見到角斗羚牛群在江旁狂奔，潛水獺在江中時隱時現。

  角斗羚牛喜群居，隊伍紀律嚴明，生性好鬥兇悍。

  在野外遇到迎面衝來的角斗羚牛群，是不少旅行家的夢魘。

  至於潛水獺，一種善於潛水、喜歡撿石頭玩耍的寵獸，一些寶石師會通過訓練潛水獺，幫助他們發掘水下寶石。

  「是個不錯的旅行地點。」洛何暗忖道，「旅行日記里應該能解鎖怒龍江……讓魚魚在這條江里訓練，會大有收穫。」

  通過吊橋，途徑一處古村落，這裡仍有古老氏族定居，他們自稱是古之遺民，信奉著怒龍江與大雪山。

  之所以會信奉大雪山，是因為怒龍江是一條發源自大雪山的支流，而且站在村子裡便能望見黑白寥廓的雪峰。

  洛何沒有在古村落過久停留，穿過村落來到一處帳篷成群的營地，這裡便是『第十局』秘境管理局所駐紮的地方。

  營地入口處設有關卡，一名身披毛皮頭戴皮帽的壯漢佇立在旁，見洛何迎面走來，盤問道：

  「前面是第十局的駐紮地，請問，你有何貴幹。」

  洛何自報來意，表示自己是來報名參加先登會的訓練師。

  壯漢恍然，手指另一旁的帳篷，道：

  「你先去那裡登記，繳完費用之後，等過段時日，先登會開始的時候，會通過手環聯繫你。」

  或許是很少見到生人，守衛顯得健談，笑道：

  「伱來得真是時候，前腳剛好有個御龍師來這兒報名，他還在帳篷那兒沒走呢。」

  洛何往登記帳篷處望了眼，打聽道：

  「請問今年先登會什麼時候開始？」

  「最遲明天。」壯漢說道，「我們會給你們提供帳篷以作今晚過夜，要閒得無聊，你們也可以去這峽谷中狩獵解悶。」

  洛何作為獵人會的頭目，不免好奇：「這裡狩獵是合法的嗎？」

  「當然咯。」壯漢笑道，「這裡的寵獸性子兇猛，又沒有天敵，傷人不在少數，我們巴不得有訓練師來這兒幫我們狩獵！就是來這兒的路難走了些，生人很少來這兒。還有就是，管理局會提供相應的積分獎勵，不會讓你們白忙活。」

  洛何記下這件事。

  下回把雲嶺獵人會的成員，送到這兒來狩獵。

  專業對口，造福百姓，賺取經費，一舉三得。

  「我叫馬松，是這兒的負責人之一，你在營地期間有事可以向我匯報。」壯漢道，「行了，進營地登記去吧。」

  洛何禮貌地道了聲謝，來到登記帳篷，聽見帳篷里傳來爭論。

  「恐龍怎麼就不算龍了？！」

  男性聲音辯解道。

  「先生，你冷靜一下。」女性聲音道，「我們這個先登會，主要是面向御龍師，而且獎品龍鬚草……對恐龍也沒什麼幫助吧？」

  「龍鬚草，別人龍能吃得，我的恐龍吃不得？」男聲道。

  「先生，我們這是御龍師的比賽……」女聲再次無奈地道。

  男聲強調道：「我也是御龍家族的，沒有人比我更懂御龍！」

  女聲發愣道：「您…是哪個御龍家族的？」

  男聲道：「豢龍氏，董家！」

  自古以來，東煌有著兩大御龍家族，分別是御龍氏與豢龍氏。

  可是堂堂豢龍氏，不養龍，養個恐龍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裡，洛何不免有些好奇，掀開布簾走進帳篷。

  帳篷里。

  登記台後方坐著一名年輕女性，神色略顯無奈。

  另一名男青年身材頎長，約有一米八多，扎著書生氣質濃郁的髮髻，眯著眼睛投來視線。

  兩人的對話，因洛何走進帳篷而中斷，洛何解釋道：

  「是門外那位大哥讓我來這兒報名登記的。」

  年輕女性像是見到了解圍的人，鬆了口氣，對眯眯眼青年道：

  「董先生，您先讓我給這位先生登記完，我們再溝通剛才的事吧？這樣效率會更快些。」

  眯眯眼青年點頭道：「無妨。」

  旋即，來自東魯地區的豢龍董氏，朝洛何以手一引，舉止有禮道：

  「先生，您先請。」

  「多謝。」

  洛何頷首致意，走至前台，遞上訓練師手環。

  登記員接過手環，在儀器上一掃，看了眼電腦上顯示出的數據，眼底露出詫異：

  「您是洛何？」

  「怎麼了？」洛何問。

  「火尾金睛獸的發現者。」登記員微笑道，「我有粗略看過那篇論文，對您的年齡印象十分深刻。」

  怒龍峽谷中娛樂活動較少，讀書看報幾乎是唯一的娛樂消遣。

  洛何笑了笑，一句帶過，道：「請問還有其他流程嗎？」

  「有的。」登記員微笑道，「先登會採用一對一的賽制，請問你要選擇哪只寵獸出戰？」

  洛何道：「龍魚。」

  登記員的微笑僵硬在臉上，身體微微前傾：「啊？」

  洛何重複道：「龍魚，就是那個會龍魚躍的龍魚。」

  這下連男青年都投來視線，努力睜大眯縫的眼睛，驚訝地看著洛何。

  登記員眼神茫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結結巴巴道：

  「可，可我們這是面向御龍師的比賽，您這選擇一隻龍魚……」

  「龍魚也是龍！」洛何強調道。

  這下，男青年的小眼睛裡綻放出一道異彩，頗有找到同好的架勢。

  登記員則默默地低下頭，神色古怪。

  董攸，來自豢龍氏的御龍師，御龍是指御恐龍也就算了。

  洛何，御龍指的是御龍魚？

  你倆自己覺得，這真的是御龍嗎？！

  「在下董攸，東魯豢龍董氏，敢問閣下尊姓大名。」青年說話文縐縐道。

  洛何看了眼他一米八多的體格，又看了眼他魁梧的手臂，確信他的確是來自東魯地區。

  「我叫洛何，來自雲嶺蒼城。」洛何自報家門。

  董攸感慨道：「我時常會有不被世人理解的苦惱，譬如御使恐龍的訓練師不算御龍師，相信閣下也和我一樣有著相似的困擾。」

  「龍魚怎麼不算龍了呢？所謂魚躍龍門，龍魚也是能化龍的！只因尚未完成飛躍，便將龍魚打入非龍的一面，這明顯是對龍魚的偏見！」

  董攸的語調突然變得慷慨激昂：

  「龍魚也是龍！」

  有人這麼為自己說話，洛何很是感動。

  「董兄說的不錯，御使恐龍的訓練師，怎麼就不是御龍師了呢？」

  洛何附和道：

  「恐龍也是龍！」

  董攸一臉找到知己的神情，捶掌頓足道：

  「你說的對，太對了哥！」

  登記員小姐姐以手扶額，滿臉的崩潰。

  小小的先登會，怎麼會同時遇上二位臥龍鳳雛！

  累了，就這樣吧。

  讓他們的對手去驚訝吧，我就不管這事了。

  登記員面無表情，道：

  「好的，二位的情報已經登記完成了。」

  「董攸先生的參戰寵獸是『原始劍龍』，洛何先生參戰的寵獸是『龍魚』，沒問題吧？」登記員投來灰暗的目光。

  洛何與董攸齊聲道：

  「沒問題！」

  兩人一起走出帳篷。

  洛何與董攸算是一見如故，兩人都對御龍有著獨到的見解。

  但董攸自忖，自己對御龍的見解，還不如洛何來得深厚。

  畢竟，培養龍魚的難度，比起培養劍龍的難度，大的不是一星半點。

  「請問洛兄，為何想到要帶領龍魚來參加這場先登會？」董攸問道。

  洛何隨口編了個理由：「因為龍鬚草，有助於幫助龍魚進化出龍族血脈，助力它早日成為真龍。」

  魚躍龍門，化作真龍，這只是東煌一個遙不可及、虛無縹緲的傳說。

  任何訓練師想要把龍魚培養成真龍，都只會被當成笑柄。

  這場御龍師雲集的先登會中，洛何率領龍魚參戰，譏笑與蔑視在所難免。

  但董攸對洛何唯有敬佩，正因這夢想過於遙不可及，董攸才對這份理想感到深深震撼。

  「洛兄要將龍魚培養成真龍，實在讓我感到詫異。」

  董攸決定與洛何交好，道：「我來自豢龍氏，家中對如何養龍略有研究，若有我能夠幫上忙的地方，洛兄大可開口。」

  洛何好奇道：「你家是養龍的，你怎麼會想到要養恐龍？」

  董攸抬頭望天，眯縫的眼睛裡閃爍回憶，道：

  「我小時候看了部動畫片，名叫《恐龍樂園》，後來我從事了考古工作，通過一項化石復活技術，契約了原始劍龍作為我的寵獸……」

  現代存在不少原始寵獸，這些寵獸能夠通過化石技術復活而來。

  因此董攸能夠契約恐龍，洛何並不感到意外。

  「我認為，恐龍有著勝過龍族的魅力。」董攸正色道，「這或許是一己之見，卻是在下的人生信條。」

  洛何道：「冒昧問一句，你爸媽不管嗎？」

  董攸苦笑道：「說起這個…因為我不願繼承豢龍氏的族長一位，父母已經考慮和我斷絕關係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洛何若有所思，忽然驚訝道：

  「咦？你是豢龍氏的少族長？」

  「我剛才沒有提嗎？」董攸撓撓頭，「算了…在下離經叛道，也不是什麼值得吹噓的事情。」

  在豢龍氏中推崇恐龍。

  就好比水神玄武家族裡出了一隻火龜。

  洛何微笑道：「不存在什麼離經叛道，自己追求的道路，才是最適合自己的道路。」

  董攸注視洛何，目光微閃，感慨道：

  「洛兄，我要是能像你這樣瀟灑就好了……」

  「回見吧。」洛何笑道，「我先回自己的帳篷看看。」

  董攸點了點頭，正想說些什麼，只聽見遠處傳來『轟隆』巨響，緊接著地動山搖，整個營地都陷入震動與驚慌當中。

  登記員衝出帳篷，緊張道：「發生什麼事了？」

  陸續有人趕至戶外：「地震？」

  「不對，聲音好像是從江上傳來的！」

  刺耳的警笛聲拉響，在營地中尖銳迴蕩。

  洛何抬頭，只見瞭望台上站著方才那位名叫『馬松』的壯漢，手舉話筒大聲道：

  「一級戒備！怒龍江上出現一頭巨大鼉龍！三級以上訓練師和我一起去攔截！」

  鼉龍，一種類似鱷魚的寵獸，擅於在江面上興風作浪，搗毀船支，吞食乘客。

  雖說名字裡帶龍，但鼉龍和龍魚、劍龍一樣，都不是——

  都是龍。

  洛何與董攸對視一眼。

  「我們也去幫忙吧。」洛何提議道。

  董攸頷首道：「為民除害，責無旁貸！」

  營地中立刻有大批力量集結完畢。

  壯漢來到隊伍前方，注意到洛何與董攸二人，聽完洛何願意相助的解釋後，很是感動：

  「兩位仗義相助，不勝感激，還請和我們一起到怒龍江！」

  一伙人匆匆趕至怒龍江旁。

  江面上，一頭體型十多米的巨大鼉龍，橫亘於江面之上，雙目圓睜，掀動風雨。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這種級別的凶獸，已經不是在場這幫人能夠解決的了！

  「小陳，你帶人到村子上，那裡信號好一點，去那裡聯繫治安局的幫助。」

  壯漢招呼剛才那名登記員道：「有位大師正駐紮在怒龍江周邊，有他在，這件事一定能平安解決！」

  登記員：「明白！」

  洛何：「……」

  不用猜，我都知道這位第六局的大師，指的是誰！

  董攸審視江面上的巨大鼉龍，皺眉道：

  「不對，有些古怪。」

  「怎麼？」洛何道。

  董攸道：「這鼉龍體型如此巨大，不可能天然長成，更像是蜃氣所化成的幻象！」

  「也就是說，這和海市蜃樓差不多？」洛何看著一動不動的巨大鼉龍，詢問道。

  董攸凝重道：「只是猜測，而且……」

  如果真是蜃氣，其背後可能是有蜃龍、瘴龍等強大龍類作祟，結果更加糟糕！董攸沒有說出後文。

  這時，人群里爆發出一陣驚呼，有人手指天空。

  洛何循聲望去，只見一頭冰翼龍灑下粼粼冰晶，龍背上載著一位靚麗的少女。

  「姜月暖？」洛何有些茫然。

  冰翼龍載著姜月暖，沖向那頭江面上的巨大鼉龍，疾風驟雨拂動少女的身軀，少女目光沉著。

  頂級天賦，龍之心。

  龍之心，賦予御龍師強如龍族的意志與體質，賜予人類古老龍族的智慧。

  不，龍族甚至不需要智慧。

  因為龍族天來強大，足以鎮壓任何敵人——力量才是最強大的智慧。

  紅光蘊含磅礴力道與巨龍之威，凝聚在纖弱少女的右拳，猛然間，少女凌空躍起，將這數月來的苦修、對某人的憤懣，全都集中於一點。

  姜月暖目光凜然，清喝道：

  「別瞎嚷嚷！」

  轟！！

  拳勢攜著狂風，洞穿江上的巨大鼉龍，就像針尖穿破氣球。

  鼉龍的胸膛破了個大洞，緊接著整個身體被撕成碎片，隨著氣流飄散在空中。

  少女保持出拳姿勢從鼉龍胸口穿出，冰翼龍恰好扇翼飛來，將她接住。

  怒龍江旁。

  一眾營地成員陷入呆滯，神色震撼。

  董攸發怔半晌，驚訝道：

  「果真是瘴氣化成的蜃象！」

  否則應是血肉橫飛，不會僅有氣體飄散！

  雖是蜃象，但姜月暖能一拳將鼉龍蜃象打爆，還是大大超乎洛何的意料。

  洛何目露驚愕，感慨道：

  「這些年，她的弟弟真是受委屈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