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三合一【41w、41w5+】

  聽到這個問題,姬輕鴻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可能在他的原本設想里,根本就沒考慮過自己會收下超過兩個及以上的弟子。至於弟子的排名之類,就更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但不過片刻之間,姬輕鴻又恢復了以往的從容不迫。

  他還似乎從這件事裡,尋找到了新的趣味,表情一下子就從措不及防跳轉到饒有興致,中間甚至沒經歷過過渡區間。

  姬輕鴻問道:「這個排行,一般是怎麼算的?」

  負責造冊的弟子瞬間無語,內心甚至還升起一絲淡淡的震驚。

  難怪素縷堂在門中的風評,會傳成這個樣子。

  他當初聽見過姬輕鴻的名聲,還覺得謠言有些過分。現在見到真人,才意識到本人其實比謠言更加離譜。

  你是他們的師尊啊,你居然都不知道排名是怎麼定的?

  但無論心中如何腹誹,弟子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一般都按照拜師敬茶的順序來。」

  說到這裡,造冊弟子忽然頓住。

  因為他忽然想起,這對新入門的小師弟小師妹,他們不是輪流上前敬的茶,他倆是一起敬的茶!

  想到此處,造冊弟子不由露出一絲懊悔之意。

  只恨剛剛敬茶時,沒在兩人頭頂拉一道紅線,誰先撞線,就判誰排行在前。

  姬輕鴻欣然道:「那就都排第三好了。」

  造冊弟子:「……並非我故意與貴峰為難,實在是,沒有這樣的先例啊。」

  這種排法,他連落筆都不知道該怎麼落筆。

  說並列就並列,難道姬輕鴻以為這是在生龍鳳胎嗎?

  姬輕鴻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笑道:「既然這樣,那我也不知道了,不如讓他們包袱剪刀錘,自己商量著來吧。」

  造冊弟子:「……」

  他還是想努力維護一下師長的權威,儘量減少工作上的紕漏,故而委婉地提示道:

  「師弟師妹年紀尚幼,此事關乎師門記錄,儘量不要兒戲。何況,萬一要是商量不來呢?」

  沒想到,一聽到他提出的這個可能性,姬輕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若是他倆爭執不下,那就更好辦了,上旬落月在前,互稱師姐師弟,下旬小巫在前,互稱師兄師妹。

  造冊弟子:「……」

  邪了門了,他負責造冊三四年了,就從來沒聽過這種事!

  反倒是言落月,她默不作聲地和巫滿霜對視了一眼,表情里露出了鮮明的心動。

  ……誒,師尊的這個提議,似乎也很不錯的樣子!

  姬輕鴻意猶未盡,見造冊弟子滿臉為難,又拋出了一個新的方案。

  「要是再不行,那就把他們兩個分開輩分。」

  「您的意思是……?」

  姬輕鴻道:「比如說,讓落月拜在小巫名下,從此當我的徒孫……」

  「……」

  聽到這個大膽的設想以後,不止是這負責造冊的記名弟子,就連站在一旁的江汀白,此刻都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

  言落月:「?」

  這算不算是龜在一旁站,鍋從天上來?

  眼看自己莫名其妙就要降輩,言落月當即挺身而出,勇敢地捍衛自身權益。

  「是江師兄先把我介紹給師尊的。」

  姬輕鴻不緊不慢地接口:「不錯,然後你又把小巫介紹給了我。」

  聽到這裡,造冊弟子頓時如釋重負。

  「那我便按照這個順序登記了?」

  巫滿霜想了想,輕輕扯了一下言落月的衣袖。見言落月看過來,他輕輕地偏了一下頭。

  非常簡單的動作,卻是他們兩人長久以來形成的默契暗號。

  比如巫滿霜的這個表現,就是在問言落月:你想當師姐嗎?

  言落月報以堅定的回視:嗯!

  巫滿霜當即道:「她是小師姐。」

  至此,兩人排序總算敲定。

  像是生怕在場眾人反悔一般,造冊弟子筆走龍蛇,先後將言落月和巫滿霜的名字記在姬輕鴻名下。

  名字剛剛落定,厚重的書冊上就有金光一閃。

  這本書冊,記錄了歸元宗自立宗起,一直到現在的所有弟子名錄。

  即使在百代千代之後,只要歸元宗不滅,言落月和巫滿霜的名字就會一直流傳在記錄之中,以供後人查閱瞻仰。

  一旁的姬輕鴻默默琢磨了一會兒。

  然後,他終於想了起來,這種「徒弟介紹徒弟,新徒弟又介紹新新徒弟」的發展下線模式,究竟熟悉在哪裡。

  姬輕鴻頗為感慨地問道:「你們幾個,是對我進行了傳銷嗎?」

  「……」

  剛剛一隻腳跨出素縷堂門口的造冊弟子,猛然在門檻上絆了一下,好懸沒順著庭前小路軲轆出去。

  下一秒鐘,他匆匆越過素縷堂的前庭,抱著懷中的書冊,雙腿飛毛般順著山路奔跑下去。

  看架勢,這弟子可能這輩子都不想再跨進這個充滿奇思妙想的地方了。

  眼看自己風評一路下滑,在碰瓷之外,又多了一個傳銷的標籤,言落月不由睜大了眼睛。

  「師尊此言差矣……呼朋引伴,拜師學藝的事……拜師!這怎麼能叫做傳銷呢?」

  比起言落月的抗議,巫滿霜的思維就比較務實。

  他思考了一下,覺得不能枉擔了這副虛名。

  而且,既然名聲可能因此變差,那實惠總該占到。

  於是,巫滿霜措辭含蓄、姿態恭敬地表示:「師尊說得對,師尊慧眼識珠。」

  姬輕鴻:「?」

  姬輕鴻靠在太師椅里的上身略略坐直。

  巫滿霜很認真地抬眼,隔著白紗看向姬輕鴻道:「師尊請聽我說,其實我還有個朋友,凌霜魂,他人很好……」

  姬輕鴻:「……」

  江汀白和言落月對視一眼,俱都忍俊不禁。

  姬輕鴻似笑非笑地環視了在場三人一眼,隨後做了一個彈指的動作。

  霎時間,平地掀起一陣狂風,把這三個不安好心的弟子都給吹飛了出去。

  「看把你們閒的。」

  在被吹飛的同時,言落月還對巫滿霜做了個鬼臉。

  她笑著碎碎念道:「小師弟小師弟小師弟。」

  見到她因為這個稱呼興沖沖又很快樂的樣子,巫滿霜笑了笑,很溫順地應答道:「嗯,小師姐。」

  ……

  這樣悠閒的生活節奏,並未持續太久。

  很快,言落月和巫滿霜就被姬輕鴻叫到身邊,對接下來幾個月的行程做出了安排。

  「傳法交流?」

  聽到這個有些陌生的名詞,言落月不由重複了一遍。

  與此同時,言落月注意到,在姬輕鴻的手邊,擺放著一隻傳訊紙鶴,紙鶴翅膀上的印章看起來非常熟悉。

  「嗯。」姬輕鴻托著下巴,慢條斯理道,「既然我收下你們兩個做弟子,那器道和陣道的傳法交流,也可以開始了。」

  所謂「傳法交流」,還是從伏魔之戰起留下來的規矩。

  還記得嗎,當初伏魔之戰期間,人類和妖族屢戰屢敗,一退再退。

  兩族被大軍壓境的魔物逼退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山窮水盡之下,他們向對方的境內交換了大量年輕優秀的子弟,希望這些人能把兩族掌握的知識、功法還有歷史傳承下去。

  這些弟子們,被稱之為傳法弟子。

  弟子們通常每人身懷絕技,專精丹、器、劍、陣、符中某一類,或者某幾類的典籍技能。

  在那個「流浪異域」的計劃中,他們是預計內的重要保全對象。

  同時,為了避免「某個弟子不幸身故,某門技巧因此斷絕」的慘事,人們會有意識地讓這些弟子間彼此接觸。

  這種接觸,就叫做「傳法交流」。

  傳法弟子們彼此接觸,相互學習。

  直到每一個傳法弟子,都或多或少地掌握其餘幾門的粗淺技巧。

  這是為預計中最困難的絕境,準備的最後一根保險絲。

  到現在為止,三千年過去,這個規矩已經簡化了許多。

  從原先眾多的「傳法弟子」,演變成五門道法中,每門推出一個代表性的峰頭。

  交流方式也由一開始強制性的「學不會不讓走」,演變成了「只要傳法弟子去其餘傳法峰上住兩三個月就好」。

  像是姬輕鴻,他是歸元宗「器」、「陣」兩道的傳法人,他居住的山峰,就是器道和陣道的傳法峰。

  所以作為他的弟子,言落月和巫滿霜需要陸續去劍峰、丹峰和符峰輪值一圈。

  聽到這裡,言落月舉起一隻手,問了一個問題。

  「當初江師兄和宓師筆,他們也輪值過嗎?」

  答案是否定的。

  枉姬輕鴻一人身擔兩門絕技,大徒弟和二徒弟,居然沒有一個人繼承姬輕鴻的衣缽。

  於是,直到收下言落月和巫滿霜這對「雙黃蛋」,歸元宗才算是補上了傳法交流中空置已久的器道和陣道。

  「你們第一場的交流對象,應該是劍峰。」

  姬輕鴻非常和藹親切地殷殷叮囑道:

  「回去以後,你們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有什麼缺的,可以讓江汀白給你們送。」

  見姬輕鴻擺出這副善解人意的態度,言落月心中頓時升起一絲不妙之意。

  「對了,師尊,咱們蘿蔔峰在宗門裡,跟哪個峰頭產生過過節?」

  姬輕鴻微微沉吟。

  他糾正了言落月的用詞,給她提出了一個合理的建議:「你不如問為師,咱們峰和哪個峰沒有產生過過節?」

  言落月:「……」她就知道!

  不等言落月露出沉痛神色,姬輕鴻又安慰她:

  「不過,看在為師的份上,大家不會薄待你們的。」

  「……怎麼說?」

  姬輕鴻單手支頤,很有自知之明地笑道:「因為遇到為師這件事,就已經花光了你們生命中所有倒霉了。」

  言落月:「……」

  ……

  在劍峰弟子上門之前,言落月忽然發現,自己要蛻甲了。

  就像是蛇蛇會蛻皮一樣,烏龜到了一定年齡,也會出現蛻甲情況。

  言落月不像是巫滿霜,自幼就離群索居。她從小在龜族長大,對這種現象很有經驗,甚至還和言干拿著雨姐褪下的甲板玩過。

  自然界裡普通的小龜,往往每過半年就蛻甲一次。

  每逢蛻甲時,甲殼邊緣都會翹起一層白邊,隨著時間的增長,慢慢地褪下一層甲皮。

  這樣褪下的甲片往往很薄,形狀一片一片的,厚度只和少女的小指指甲仿佛。

  但同樣的蛻甲發生在龜妖身上,情況卻又不一樣。

  龜妖們蛻甲間隔時間會更長,相應的,他們褪下的甲殼也會更厚、更堅硬、更完整。

  早在雨姐蛻甲的時候,言落月就已經打上了自己甲殼的主意:

  她有血條外掛在身,不知道從自己身上褪下的龜甲,會不會更加堅硬,防禦力更高,甚至還能自動回血(這個估計是不可能)?

  盼望許久,終於等來了今天,言落月心中很是期待。

  因為言落月和巫滿霜都是新入門弟子,對宗門環境還不熟悉。

  同時也是為了表示友好,給這次交流開一個好頭,劍峰專門派了一個弟子來接他們。

  來者是個神采飛凡的少年人,面容俊秀,氣質驕傲,顧盼之間自有一股劍鋒出鞘般的銳利。

  見到言落月和巫滿霜兩人,劍峰來客先行了一禮。

  「師妹好,師弟好,我是元飛羽。」

  元飛羽嗓音清朗,中氣十足,尾調處微微揚起。

  不知怎地,這聲音竟令言落月感到一絲熟悉。

  ……咦,對了。

  這個聲音,是不是和前些日子她在筆洗池裡,聽見許願「希望能夠超過江汀白」的少年音色如出一轍?

  同樣都是劍修、一模一樣的音調……嗯,十有八/九了。

  想通其中關竅,言落月不由得雙眼一亮,更加隱晦地打量了元飛羽一眼。

  ——哦,原來那個想要超過江師兄的少年人,就是你呀。

  言落月下意識轉頭,朝身邊來送行的江汀白看了一眼。

  江汀白溫和招呼道:「元師弟。」

  元飛羽一見到江汀白,後背就挺得標直,如今再聽到江汀白說話,就更是高高地昂起頭來。

  他年齡不足,身高比江汀白矮上不少,於是便盡力將氣場經營出一米八的架勢。

  ……雖然在言落月看來,這樣反倒令他變得跟孔雀頗為類似。

  總之,元飛羽真的努力了。

  看出元飛羽昂揚的鬥志,江汀白果然溫和笑道:「元師弟想和我說什麼?不急。」

  元飛羽沒有立刻上前。

  他先是對江汀白行了一禮,隨後死死盯著江汀白,擲地有聲般地宣告道:

  「江師兄,現如今,我已經能夠在大道青天碑上留下三寸劍痕——十年之內,我必會超過師兄,證明劍道之境,不可瞻前顧後,唯有一往無前!」

  在說到「瞻前顧後」四個字時,元飛羽額外地加重了音調。

  他仿佛在用這種方式,對江汀白過分柔和的劍意進行抨擊。

  聽到這番充滿挑戰之意、類似於宣戰的發言,江汀白僅僅是一笑而已。

  他鼓勵元飛羽道:「好,師弟說得極是,那麼師弟多多努力。」

  元飛羽:「……」

  他一下子哽住了。

  就像是用足十二分力道的一拳,轟地揮出,最終卻擂在了棉花上。

  此刻,元飛羽的表情不上不下地卡住,眉目間甚至帶一縷迷茫,令言落月感覺說不出的好笑。

  江汀白一左一右,輕輕推了推言落月和巫滿霜的肩膀。

  「那么元師弟,我這一雙師弟妹,未來就仰仗你照顧了。」

  元飛羽緊緊地板著臉:「江師兄不必客氣,這是我分內的職責。」

  應該不是言落月的錯覺。

  這個頗有點傲嬌的少年劍客,在轉身的那一刻,表情甚至有點氣鼓鼓的。

  ……

  巫滿霜和言落月跟著元飛羽一路下山。

  言落月這些日子的活動範圍,大多局限於蘿蔔峰之內。

  一旦越過蘿蔔峰山腳下的石碑,面對歸元宗廣闊的地界,她就對周圍環境陌生起來。

  看一眼少年人劍鞘般挺直的脊背,言落月很自來熟地問道:「小元師兄,咱們接下來往哪兒走啊?」

  元飛羽很倔強地回答道:「不要叫我小元師兄,叫我師兄就行。如果一定要加上個前綴,那你可以叫我大元師兄。」

  言落月:「……」

  她算看出來了,這位小元……不是,大元師兄,真的是一生好強。

  先糾正了稱呼問題,元飛羽才沉沉地看了兩人一眼:「我們往劍峰去,你們跟緊我。」

  雖然稱呼起來,符峰、丹峰、劍峰看似共用一個取名邏輯,但實際上,「符峰」、「丹峰」都另有名字。

  這兩個稱呼是只它們的別名,被弟子們叫得順口而已。

  但劍峰的名字,就是如此樸實無華。短短兩個字,簡單直白地昭示了這座山峰的本質。

  從蘿蔔峰到劍峰,距離並不算短。

  大元師兄的性格也不沉悶,時不時會跟言落月和巫滿霜說上幾句話。

  偶爾興致到了,他自己也會發表一些慷慨激烈的言論。

  就比如說現在,元飛羽十分激動地對兩小隻輸出他的劍道:

  「劍即是強,劍道即是一往無前的強者之道。唯恆強者才能恆盛!」

  「哦。」言落月眨了眨眼,「但我江師兄的劍意,好像不是這樣子的。」

  一句話,元飛羽頓時又變得氣鼓鼓,甚至還帶著一絲怨氣。

  「江師兄……他當然不是。不過即便是江師兄,也早晚有一天會承認我的劍道。」

  又過了一會兒,稍微有點氣鼓鼓的元飛羽,就自己平靜了下來。

  他問言落月:「我每天晨起揮劍三萬六千次,你呢?你一天揮錘多少次?」

  言落月:「……」

  聽到前半截話的時候,言落月還在心中感慨,好傢夥,這位小元師兄是個卷王。

  但聽到後半句話……

  言落月喃喃道:「我們器修不揮錘的……小元師兄,你是不是對煉器有點誤解啊。」

  「原來如此。」元飛羽低了一下頭。

  隨即,他又醉翁之意不在酒,假裝漫不經心地打聽道:

  「那個,江汀白師兄呢?江汀白每天揮劍多少次?」

  言落月:「……」

  巫滿霜很誠實地回答道:「不知道,我一般沒有那麼無聊,不會一劍一劍數。」

  元飛羽:「……哦。」

  現在,小元師兄一點都不氣鼓鼓了,他看起來好像有點癟。

  幸好前面就是崔嵬劍閣,不然,元飛羽還不知道要一路沉默到什麼時候。

  遙遙望見那座險峻山峰的輪廓,元飛羽便解下劍來,躬身衝著山峰行了一禮。

  見言落月和巫滿霜投來好奇的眼神,元飛羽肅容解釋道:「那是崔嵬劍閣。」

  崔嵬劍閣,曾經是全天下聚集最多劍修、收集最多劍譜的劍道聖地。

  然而如今,它三步一劍,五步一碑,當初在伏魔之戰中犧牲的歸元宗劍修們,盡數埋骨於此。昔日劍道風流,不復聞也。

  當時情況特殊,許多劍修的屍骨都未能收斂,戰友們只能帶回他們的佩劍。

  那些失去主人的殘劍被插在山壁上,伴著主人的衣冠冢。

  據說每當月明之夜,劍閣上便有千萬道劍嘯之聲,伴隨著長風平地而起,仿佛是長劍們在樹立道標,呼喚著那些不屈的英魂歸來。

  見言落月和巫滿霜也仿著他剛剛的模樣行禮,元飛羽的氣場一下子緩和許多。

  「入劍峰前,必先經劍閣。我們峰主說過,歸元宗劍修,要先看看前人走過的人間正道,往後才知道自己要走一條怎樣的路。」

  經過崔嵬劍閣後,一座層巒疊嶂、陡峭峻拔的山峰,就屹立在三人眼前。

  元飛羽輕輕吐出一口氣來:「言師妹,巫師弟,這便是我們劍峰。」

  上山的路就在眼前,元飛羽反而一個轉身,帶著他們繞向山峰後方。

  「小元師兄,我們不從這裡直接上山嗎?」

  「要叫我大元師兄……這一條,是迎客時才走的路,師弟師妹是宗門的傳法弟子,不算客人。咱們歸元宗弟子日常上下山,都要通過劍陣才行。」

  說到這裡,元飛羽站住腳步,額外看了言落月和巫滿霜一人一眼,似乎在估量他們的修為。

  三人一路繞行,很快就路過第一座劍陣。

  這座劍陣的入口和出口處,頻頻有弟子進出。

  巫滿霜一眼就看出,這座劍陣的難度,應該是比較低的那種。

  然而,元飛羽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仍然帶著他們兩個繼續繞行。

  巫滿霜開口道:「小元師兄,我們不從這裡上山嗎?」

  「怎麼你也叫我小元師兄……大元,叫我大元師兄。」

  元飛羽真不愧是個劍修,在細節問題上,他表現出非同一般的堅持。

  隨後,元飛羽解釋道:「峰主交代過,你們都是傳法弟子,而且還是素縷堂主人的傳法弟子,所以我們要拿出最高禮節招待你們——這座劍陣太簡單了,我們儘可能挑最難的劍陣走。」

  言落月和巫滿霜:「……」

  等等,我們雖然是傳法弟子,但並不是以強悍聞名的劍修啊。

  還有為什麼要單獨強調「素縷堂主人的傳法弟子」?

  這個說法……這個說法就很不妙吧!

  無聲地和巫滿霜對視一眼,言落月感覺,這可能就是姬輕鴻在宗內留下的眾多「遺留問題」之一了。

  隨後,兩人跟著元飛羽,繞過了第二座劍陣。

  隨後是第三座、第四座……

  最終,三人在第五座劍陣面前停下了腳步。

  元飛羽勉為其難道:「這是給金丹期劍修歷練的劍陣……師弟師妹就暫時將就一下吧。」

  「……」

  此刻,言落月很想吐槽。

  眾所周知,劍修的能力,往往要比他們的境界高上一層。

  某些特別強悍的劍修,甚至會高上兩層不止。

  換而言之,這座金丹期劍修歷練的劍陣,對標的應該是外界元嬰期的劍修。

  面對這種特殊對待,言落月不得不提出一個可能。

  「小元師兄,要是有人闖不過去,那他就不能上山了?」

  「是大元師兄——也不是。例屆劍峰的傳法交流,都有兩個結束標誌。要麼是你在劍鋒呆滿三個月,要麼是你一路破陣上山,直達山頂。」

  「如果闖不過去的話,等三個月期滿,本輪交流就正常結束。」

  「哦哦。」言落月瞬間舉一反三,「也就是說,如果我和滿霜在山腳下結廬而居,什麼事也不干,再過三個月後,也算我們通過了?」

  聽到言落月的這個思路,卷王元飛羽頓時目瞪口呆。

  「不……這……」元飛羽震驚道,「師妹,我等修士,怎能如此不思進取?你至少、你至少試一試啊。」

  說罷,像是想起到了言落月的種族,以及龜族的一貫風評,元飛羽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又換了個方向勸解道:「每一峰的傳法交流結束時,傳法弟子之間都有擂台要打,各位峰主都會前來旁觀。」

  「你和巫師弟的擂台對手,正是元某。」

  「要是師妹因不熟悉劍陣落敗,豈不冤枉!」

  見元飛羽勸解得如此努力,言落月不由啞然失笑:「好了,小元師兄,我試試就是。」

  「……」

  或許是覺得階段性成果得之不易,這一次,元飛羽沒有糾正言落月的稱呼。

  他提醒言落月道:「闖劍陣時,身上不能帶著防禦法器。」

  正好,言落月也想體驗下自己新得的百萬血條。

  雙方一拍即合,言落月摘去身上所有的防禦法器,運起龜甲訣,大步流星地朝這座劍陣走去。

  劍陣從山腳一直鋪設到山頂。

  按照元飛羽的說法,只要能頂著這座劍陣走到山峰上,劍峰這一輪的傳法交流便可以結束。

  唔……

  要是這樣的話……

  言落月摸摸下巴,心中升起一個大膽的念頭:那不如……她就試試?

  抱著這樣的念頭,言落月剛一踏進劍陣,便覺罡風凌厲如刀,迎著她的方向撲面而來。

  和言落月一同踏進劍陣的,還有元飛羽本人。

  原本,巫滿霜也想一同入陣,卻被元飛羽嚴詞拒絕。

  作為本次劍峰傳法的交流弟子,元飛羽除了負責兩人的招待之外,還要保證這對師弟師妹的安危。

  所以說,兩人中只能有一人進陣,是因為一旦遇到危險,憑元飛羽的能力,只來得及往外撈出一個。

  見言師妹剛一入陣,就直愣愣地往前走,元飛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搖頭。

  並不是這種破解方法有什麼錯誤。

  他們劍修渡劍陣時,基本都是按照一力破萬法的路子來。

  然而,言師妹她並不是一個劍修啊。

  身為法修,她最好的破陣方式就是不要直纓其鋒,能躲就躲,能讓就讓。

  在躲避期間,她可以熟悉劍陣的節奏。對於能夠解決的劍罡四兩撥千斤,巧妙挑開,對於難以應付的劍罡,則儘量躲閃。

  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元飛羽默默估計:以言師妹的這個破陣方法,只怕走不了七步遠。

  他在心中無聲倒數:七步、六步……兩步、一步!

  元飛羽心中暗叫一聲「倒也倒也」,準備上前伸手撈住言落月的背心。

  然而下一秒鐘,他卻震驚地發現,言師妹仍然穩穩地屹立在原地,甚至當著他的面,一連挨了四五道劍罡,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元飛羽:「!!!」

  這怎麼會!

  難道是劍陣強度出了什麼問題?

  元飛羽有點不信邪地拔劍出鞘,當場硬接了一道劍罡。

  那股熟悉的強大阻力,瞬間從劍尖一路傳到手肘。

  元飛羽當即確認,這就是金丹強度的劍陣無疑。

  所以說,劍陣沒有出現問題。

  目光略略一掃,元飛羽從言落月至今完好無損的衣衫上掠過。

  劍陣的破壞力極大,劍修們的貧窮,也有部分是因為衣衫總是在劍陣里損毀,大家總得買新衣服造成的。

  可以說,在歸元宗里,像是江汀白那種,一件劍袍可以穿到洗得發白的劍修,就屬於劍修中的掃地僧。

  大家只要看見江汀白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他必定很厲害。

  「言師妹。」元飛羽旁側敲擊地提醒道,「闖劍陣的時候,身上不能帶著防禦法器,穿著特殊的防禦法衣,也不行。」

  「什——麼——?」

  言落月大聲問道。

  劍陣中狂風呼嘯,讓她幾乎聽不清元飛羽的聲音,自己的聲音也沒法傳得很遠。

  直到過了兩三秒鐘,言落月才反應過來。

  「哦——我這不是——防禦法器——」強壓之下,言落月無師自通了龜族的傳統交流方式,「這件衣服的——材質——是——窩拉絲——」

  聽她這麼說,元飛羽瞬間瞭然。

  窩拉絲,這種材料並無什麼防禦力,唯一的特點就是粘度極大,極難極難割破。而且如果切口平滑,它甚至會自行粘合。

  鑑於以上特點,窩拉絲一直被當做建築材料使用。

  元飛羽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言師妹她……她為什麼要把這種建築材料煉成法衣?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用凡人的生活打個比方吧:誰在會出門的時候穿一摞紅磚啊!

  既然衣服不會破碎,看不見言落月衣衫下的傷勢,元飛羽就又要多一層留心。

  他提醒言落月道:「言師妹,你若是支撐不住,一定要及時和我說。」

  這樣他才好帶著言落月立即撤離。

  在元飛羽的設想里,既然已經嘗過劍陣的厲害,言師妹就該打起精神,仔細提防,嚴肅認真地對待他的提醒。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聽了這番好心叮嚀,言師妹卻只是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好——謝謝你——小元師兄——」

  言落月道:「這個劍陣——確實——有點厲害!」

  真的是有點厲害。

  當初一整隻暗殺小隊圍攻言落月,其中有三個金丹修士,首領更是金丹中期。

  那十多人用盡全力,對言落月合力進行了三次致命打擊,卻甚至沒能讓言落月的血條削弱一絲。

  然而現在,言落月只不過走了七步遠,她的百萬血條就有了一絲絲的改變!

  在生命值的最末端,有那麼微不可查的一點點血條,此刻變成了透明的空白色!

  霎時間,言落月對這座劍陣肅然起敬,刮目相看。

  見言師妹又邁開步子,元飛羽不由得在心中進行了下一輪暗忖。

  ——嗯,言師妹的跟腳是龜族,防禦力過人也是難免的。

  但作為一隻築基中期的小龜,她能走好前面七步已經十分優秀、堪稱卓爾不群。

  但之後的上山之路寸長寸強,恐怕不是光憑龜族的種族天賦就能支撐過去的。

  因此,元飛羽在心中默默評估道:接下來……言師妹大概能再走五步吧。

  五、四、三、二、一……一……咦咦咦?

  又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元飛羽愕然地把雙眼睜得滾圓。

  他不信邪地從五倒數到一,又從一正數到五,只見言師妹不但毫髮無傷,而且還精神抖擻,口中吐出一句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的話來。

  言落月說:「哇,厲害,竟然削了我百分之零點一了!」

  元飛羽:「???」

  雖然他聽不懂言師妹具體的意思,但他總覺得……這好像並不能稱作厲害的樣子?

  咕咚咽了口口水,氣質原本還有點傲嬌的少年劍客,此時心中只剩下震撼、震撼他一整年和震撼他全劍峰。

  元飛羽繼續陪著言落月往上走,從五步、十步、走到五十步、五百步……

  當走到第一千零三十八步,也就是路程行進了三分之一的時候,言落月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疲色。

  她喃喃道:「已經下降百分之十了……」

  這絲淡淡的疲色,落在元飛羽眼中,無異於一道勝利的曙光!

  這不是一絲疲色,這是他們劍峰得以保全的臉面!

  驚喜交加之下,元飛羽略略分心,一道兇狠的劍罡撲面而來。

  雖然元飛羽反應極快,以硬打硬,強悍地將這道劍罡當場挑飛,卻仍然不免被它在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走在前面的言師妹,好像背後長了眼睛,瞬間轉過頭來,關切地看向元飛羽。

  元飛羽:「……」

  這一刻,像是提前預知到了未來的事態發展,元飛羽心中大叫了一聲「不要!」。

  然而,事情的行進,並不以人類的主觀願望為前提。

  「小元師兄,你沒事吧?」

  下一秒鐘,元飛羽的耳畔傳來言落月真心實意的關心。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背你上去吧?」

  元飛羽:「……」

  若不是還有最後一絲傲骨支撐,元飛羽一定當場以手掩面。

  ——對不起了,同門們,我元飛羽愧對滿門劍修!

  他、他、他……

  在言師妹面前,他簡直不配稱自己是個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