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掌柜腦海中閃過各種念頭,煉器師始終端坐如鐘。
黑袍煉器師,或說,言落月,她這幾年一直都在好好經營這個馬甲。
隨著和招鑫居的往來逐漸頻繁起來,了表示友好,雙方默契入深層交流。這種交流的步驟之一,就互相交換名姓。
甄卓兒身如意城主之女,已經在言落月面前揭開最大一張底牌。
但言落月總不能告訴她,你好,我叫言落月,和你那天看到的小姑娘同名。
其我師門上下從師父到師兄再到師妹都叫同一個名字,怎麼樣,猜出他仨都我扮演的了吧?
在這種情況下,言落月必然要詳細捏出黑袍煉器師的人設,首先要編的就煉器師的名字。
其正如銀光擂場的侍所言,起假名最簡單的方式,就根據己的名字,添上對應的反義詞與同義詞。
所以言落月最初給己起的假名,叫做「默升天」。
默對言,升對落,天和月算詞『性』相近的常見景物。
但不知何,言落月己反覆默念了這個名字兩遍,總感覺其中透『露』出畫面的比較陰間。
再加上她當初報給首領修士的名字「言二蚱」。這個名字通過了矩尺法器的檢測,說明黑袍煉器師至少姓言。
略作思考,二個假名應運而生。
於下次見面時,黑袍煉器師告知掌柜:「我的名字,叫做言必信。」
掌柜略略一愣,果然問道:「那令師妹……?」
「言必信」面不改『色』:「她叫邢必果。我兩人都由恩師賜名。」
——恩師也她己,這說法『毛』病。
掌柜『摸』了『摸』鬍鬚,覺得己有必要表達點什麼:「啊這……呵呵,令師真豁達風趣啊。」
黑袍煉器師微微頷首。
決定好了,以後她出門對,就這麼稱呼。
根據前些日子對掌柜的旁敲側擊,以及甄卓兒對待黑袍煉器師的態度,言落月已經猜到,他把己的馬甲跟歸元宗腦補到了一起。
招鑫居東家甄卓兒見過言落月真身,知道「邢必果」的真名其叫言落月,但這也無妨。
以後無論她,還其他人,追查起師妹邢必果,可能會追到言落月這個身份上。然後他快就會發,她和歸元宗一眾弟子往來甚密。
這正好和別人給她編的劇本吻合。
除此之,言落月還認真給言必信捏了人設。
考慮到黑袍煉器師曾在城門口拔腿飛奔,非常從心,言落月量身給己打造了一個「這個煉器師明明超強卻過于謹慎」的劇本。
正如同在。
黑袍煉器師打樣的法器卡推給掌柜,示意他先查驗一番。
至於他己,坐姿略微後仰靠上椅背,雙肘落於桌面,十指指尖探出袖口,交疊著撐起下巴。
掌柜的餘光一掃,便見煉器師的指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銀絲鮫織。
他也和這位大師相處久了才發,大師雖然才華橫溢,但脾卻有些寡淡,『性』情更十分謹慎,還有一點刻板的怪癖。
哪怕他都已經這麼熟悉,言必信也仍然不肯讓一絲真容直接暴/『露』在,哪怕僅僅一個指尖。
或說,正因他這樣熟悉,言必信才會在他面前帶起銀絲套。
據掌柜猜測,前幾次初見的時候,言必信應該佩戴了更隱蔽、更輕薄的透明肉『色』套才。
一切曾經離開過言必信視線的茶點,他都不會再嘗上半口。
每次來如意樓談聲音,言必信總要坐在頂樓窗邊。這個位置臨窗,但有完全臨窗。
他的身影隱在窗邊牆壁後,一旦發生異,隨時可以破窗而出。
但若別人從窗戶面窺看,也決計發不了言必信緊貼著牆壁的身影。
諸如此類的細節,還有多多。
掌柜:「……」不相瞞,他也一次見識言必信這樣從心……他說,這樣愛惜生命的大師。
注視著掌柜檢查完那套法器卡,言必信慢慢地問道:「怎麼樣,有哪不合格嗎?」
掌柜連忙笑道:「您願意繼續我提供標準化法器,我求之不得,哪會有其他要求。」
從甄卓兒以遺孀身份拿下魯家,在如意城立穩腳跟後,言落月就有再招鑫居和魯氏樓提供流水線儲物袋和劍器。
她這樣做,一來因流水線的生產方式,勢必會擾『亂』當前的市場秩序。
二來則因雲寧大澤周邊,承載的修士數目有限,消化商品的能力也悠閒,必要讓市場過飽和。
流水線這張牌,可以時不時拿出來用一用,就比如說這一次。
但在尋找到合適的時機之前,也不必讓它一直開著。
言必信緩緩道:「這套法器卡,我已讓少年『操』演過上百遍,卡牌運行流暢,得人喜愛。但雖說如此,你也要尋幾十個嘴緊可靠的人,帶他試玩這套法器卡。」
就像電影上映之前,會組織觀眾點映。
新遊戲上市之前,也得組織觀眾點玩啊。
掌柜捋著鬍鬚,點頭應下,心想大師果然一如既往的謹慎。
「請大師放心,咱老相識了,我必不會令您失望。」
「嗯。」言必信矜持地應了一聲,即使在精神最放鬆的時刻,後背也挺直得好像一把標尺。
掌柜又道:「還有,這我東家命我轉交給大師的。」
望著眼前的匣子,黑袍煉器師掌微沉,掌心先沿著匣縫拂過一道靈。
確定匣子乾乾淨淨後,他才隔著套打開匣子,只見軟緞之上置著一張艷紅『色』的請柬。
「原來甄道友生辰設宴。」
「,還請大師務必賞光。」
言必信緩緩點頭。
他一向謹慎的,不肯把未來的事講得太確信,只道:「我知道了。」
聽他這樣說,掌柜的便放下一半的心。
他明白,這代表只要發生特殊情況,言大師就一定會來。
見掌柜有其他事要說,言必信就站了起來。
他身上擴散開淡淡的靈,像清風般從他坐過的椅子、碰過的桌子、端起過的茶盞上拂過,掃去了己留在此地的一切痕跡。
除此之,二人腳下的地板縫,一道微不可查的火光一閃而逝。
那言大師『操』縱異火,燒去了己脫落的一根頭髮。
這些掃尾工作做完,言必信才對掌柜頷首示意,宛如一片烏雲般飄下樓去了。
直到目送言必信的身影離開招鑫居,掌柜的才長長吐出一口。
他不不敬佩言大師的本領,更不對言大師的行事作風有什麼微詞。
但每次跟言大師行交易,都讓掌柜升起一種他的交易好像見不得人,鋌而走險行了違法犯罪行的錯覺……
這感覺真太奇怪了。明明招鑫居一向遵紀守法,連稅都搶著交啊!
——————————
今天的言落月,也一如既往地維持了言必信的人設。
學堂每旬放假一日,簡而言之,就學九休一。
今天上午的時間,被言落月用來跟招鑫居談生意。
至於下午,言落月則和沈淨玄提前約好,要陪小尼姑一起去雲寧大澤上尋找靈『藥』。
沈淨玄的修,已經抵達煉巔峰,跨半步築基門檻,只差一枚築基丹作引子,就能順順利利升入築基。
她給龜族當了三年教頭,雖說得來的錢大多都布施出去,但也攢了少許薪俸,要買一枚築基丹已經夠了。
但或許因身出家人,做事樸素節約,煉丹的主材料「築基草」,沈淨玄仍要己採摘。
「雖說我輩弟子,應守捨墮戒,簡樸持身,不貪愛奢靡金銀等物,但我找築基草不因這個。」
言落月的龜身已經長大了一圈,但沈淨玄仍然可以把她掛在肩上,表情還輕鬆。
她對言落月解釋道:「我偶然結識了一名煉丹師。她願意我煉製築基丹,並且告訴我,煉丹的最好材料,就長在我日常活範圍內的築基草。」
肩膀上,小烏龜慢吞吞地挪了一下爪子,口吐人言,若有所思。
「……原來定製啊。」
煉丹師要沈淨玄從己附近尋找築基草,因這樣的『藥』『性』更容易被消化。
煉器也有類似的講究,可以根據修士平日的戰鬥習慣,量身打造出一柄趁的法器。
但定製服務一般都比較昂貴,不知道沈淨玄花了多少錢請到。
「貧尼有花錢。」沈淨玄澄清道,「貧尼只『迷』路時,見到那位施主正被兩個心懷鬼胎的修士糾纏,然後便……」
言落月配音:「噠噠噠噠噠噠噠。」
「對。」沈淨玄高興言落月理解了她的意思。
化作龜形時,言落月的體溫比人形要低。
偏偏沈淨玄火力旺盛,像個暖呼呼的火爐,肩膀熱烘烘地溫暖著言落月的小肚皮。
在小尼姑一晃一晃的步伐,言落月的眼皮打粘,漸漸地睜不開了。
等她愜意地小睡一覺醒來,直接對著四面八方的荒野傻了眼。
「……淨玄,我在在哪兒?」
沈淨玄非常沉穩:「雲寧大澤內。」
言落月吸了口:「不,我說,你怎麼跑到這地方來的?」
沈淨玄信地抬,指向太陽升起的方向:「貧尼一直朝北走,中途可能拐了幾個彎。」
言落月:「……」
把沈淨玄指東北的扳正,肩膀上的小烏龜順著尼姑袍的衣料滑下。
未等雙腳落地,小烏龜先化作一個眉眼精緻的小姑娘,在地上蹦躂著緩衝了一下。
言落月豎起耳朵,四面八方地打量了一遍。
忽然,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來了。
言落月下意識看向沈淨玄:「淨玄,你有有感覺,有人好像正在看著你我?」
那感覺極其短暫,一息便止,就好像只一根髮絲,輕輕地擦過背影的影子。
身僧侶,沈淨玄連身上沾了擂場的紅塵都能察覺,感知力肯定比旁人更優秀。
而她搖搖頭,篤定地說:「有。」
「那或許我想錯了。」言落月喃喃道。
畢竟,從她偶爾生成這種感覺開始,兩次被注視之間的間隔,至少也有三四個月。從有間隔這麼短的時候。
算了,不提這個。言落月扯了扯沈淨玄的袖子:「我送你的指針,你有帶著嗎?」
鑑於沈淨玄已經路痴得渾然天成、無懈可擊——這人在龜族族地,都能圍著一個蘆葦垛『迷』路上三天三夜。
所以,言落月特意她煉製了一個指針。
指針的綠磁石受另一半牽引,永遠指向沈淨玄在龜族的臥房。
從那以後,小尼姑再一個人出門,即使走丟了,大家也有那麼擔心了。
聞言,沈淨玄把伸向領口,扯出那枚好似懷表的圓圓指針:「在這。」
言落月當即大松一口:「太好了,那我先順著指針的方向走吧。」
不知道沈淨玄之前怎麼走的。
她目前所處的這片蘆葦『盪』,芳草萋萋、荻花瑟瑟、灌木叢已經在秋風中凋零,淺灘處更『亂』石密布。
臨水的長風一吹,穿過怪石孔洞,發出幽咽聲響,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淒涼悲戚。
順著指針的指引走了一段路,並肩而行的兩人,同時感覺腳下一滯。
沈淨玄本以,這踩入泥灘的正常表,把腳拔上來就好。
但言落月因曾被湯哥傳送過的原因,一直對陣法之類的東更敏感。
她一時間察覺不對,低頭一看,果然有淺淡的光暈紋路若隱若。
蘆葦『盪』,人哪會時時低頭查看腳下?
更何況兩人在陣法上都行,偏偏這陣法又布得極巧妙。
在『亂』石、荒草、野蘆葦和枯樹幹的遮掩下,它與周邊的環境渾然一體。
要不一腳正好踏陣法中心,言落月把眼睛看花了,也決計發不了這的蹊蹺。
悶哼一聲,言落月奇道:「……又傳送陣?」
不對,花紋不像。
而且這次的陣法,分明比她從前那一次的吸力還大啊。
眨眼之間,軟爛的泥灘向內凹陷,宛如大地張開一道鯨吸巨口,任由兩人如何掙扎,也堅定地把她收容了去。
而在言落月和沈淨玄消失在原地以後,蘆葦『盪』,忽然立起了三條身影。
這神秘來人的身高,介於沈淨玄和言落月之間,大概比言落月高上四指。
他穿著打扮極奇怪,明明身身形應該偏於瘦削靈巧,可他卻三層三層地把己裹得嚴嚴,再在最面套上一件寬鬆的大罩袍。
要有人一眼看錯,或許會以這人的本體,個鼓囊囊的小棕熊呢。
煉器師言必信已經足夠謹慎,但這位奇怪的來客還要比他更一步。
別說把皮膚暴/『露』在空中了,他甚至用一條透光的白『色』薄紗主蒙住眼睛,從頭到腳都嚴嚴地遮在那件泛舊的大斗篷。
這個新出的無名人,像花盆圈上的小螞蟻那樣,圍著陣法側團團繞了幾圈。
察覺不到一絲破綻和漏洞,連兩人先前的息都在漸漸淡去。無名人頓了頓足,也一下子跳了陣法中央。
濕地泥灘再次翻湧起來,快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亂』石、荒草、野蘆葦,還有吹拂的水風……一切看起來都和往日一樣。
——————————
地面凹下去一個半圓,言落月和沈淨玄拖入其中。
期間,言落月感覺酷熱的烈風颳過她的臉頰,令她不得已閉上眼睛。等再睜開眼時,兩人便已抵達另一處空間。
「好奇怪。」
「這個地方好奇怪。」
沈淨玄和言落月同時開口道。
奇怪、詭異、不尋常。這這片空間帶給她的一印象。
按照記憶,兩人在泥巴軟爛的淺灘邊下陷至此,按理來說,這應該一處柔軟、『潮』濕、難以掙脫的淺水窩才對。
但際上,這片詭異的空間,光線忽明忽暗、罡風時有時無,空質感略偏乾燥。
天空一種非常骯髒的紫『色』,雲朵打著卷的旋渦。
天空的顏『色』和大地的紫赤泥土『色』混一體,讓人一眼望去,幾乎分不清己究竟站在地上,還倒掛在天空上。
這片土地給人的感覺如此之神奇,以至於言落月幾乎以,她穿越到了梵谷的畫作。
朝四周打量了幾眼,言落月的大腦便隱隱泛起暈眩。
她收回目光,捏了捏鼻樑,發出一聲頭痛的低『吟』:「不行,我分不清東南北了。」
小尼姑冷靜地在旁邊補充:「的,它也分不清了。」
沈淨玄上,托著懷表似的指針圓盤。
原本無論沈淨玄身處何地,翠綠『色』的指針都會堅定地指向她在龜族的臥房。
但這一回,指針像無頭蒼蠅一樣來回搖擺,速度時快時慢。
最瘋狂的時候,指針簡直搖擺得像個轉頭風扇,幾乎讓人擔心那根細細的長針會不會突然折斷。
「原來這就分不清東南北的感受。」言落月低語一句,「這就一直以來,淨玄你看到的世界嗎?」
沈淨玄:?
她怎麼感覺哪不對?
「還好吧,貧尼有太大感觸,除了那幾個旋渦看起來有點暈人,別的倒都和往常一樣。」
沈淨玄信地指向其中一個旋渦:「我走吧,那邊北。」
言落月恍然大悟:「哦,知道了,原來那邊不北。」
沈淨玄:??
啊?她明明說那邊北啊。
言落月雙眼一亮,被小尼姑啟發了新思路。她笑盈盈地牽了牽沈淨玄的:
「來,淨玄,你還覺得那邊可能哪兒?咱只需要再排除兩個錯誤選項就行了。」
沈淨玄:???
大『迷』『惑』,你禮貌嗎?
不得不說,在荒野上設立陣法的行,就和在人來人往的鬧市偷走下水蓋、居民小區不經提醒就『亂』灑□□一樣,屬於毫無公共安全意識的行。
沈淨玄回憶了好一陣,終於想起這種缺德法源何處。
「這應該不隨意設立的陣法,而當年伏魔之戰中,魔族遺留在人間的陷阱。」
她在庵中讀過相應的記錄,千年之前,就常有修士被同樣的法俘獲。
「……不陷阱。」一個悶悶的聲音驀然兩人背後響起,「這他的家。」
在這道聲音出之前,無論言落月還沈淨玄,竟然無一人察覺背後還存在著三人。
霎時之間,言落月和沈淨玄猛地打了個激靈。
她一左一右,同時轉身,上擺開了防禦的勢,對方形貌收入眼底。
這一個……把己包裹得非常嚴的小怪人。
言落月看見此人的一眼,腦海中跳出一行大字:「拒絕過度包裝,反對鋪張浪費」。
來人沖言落月張開空空如也的雙——他的也被層層疊疊的布帶裹著——示意己有攻擊意圖。
小怪人落腳的地方,離兩人足有五步遠。
正一個不會引起過度警覺,也不會顯得太過生疏的距離。Μ
言落月眨了眨眼,試探『性』地搭話道:「你剛剛說什麼?」
此人的雙眼由薄紗蒙住,下半張臉上也纏著許多繃帶似的布條,遮住容貌。
在言落月開口時,小怪人便一不地朝著她的方向。
聽到言落月的問題,他有耐心地重複道:「我說,這不魔族的陷阱,這他挪過來的家。」
小怪人說話的語有點彆扭。
他咬字的讀音標準,但說話時態度太莊重、太板正,每個字都要念得飽滿,就像平時不怎麼和人交流似的。
聽到他的答案,宛如一抹啟迪的閃光直衝天靈,言落月瞬間明白過來。
「等等,這魔界?」
小怪人點點頭。
他下半張臉上纏著的布條,也隨著這個作一飄一飄:「魔界的一部分。」
結合沈淨玄和小怪人兩的答案,言落月拼湊出了最後的真相。
「這當初伏魔之戰的一個魔族據點。魔族用特殊法,把他魔界的一部分空間,單獨搬到了人間,對不對?」
用代電腦軟體打個比方,魔界本來一張完整的圖片。
伏魔之戰,有魔族利用截圖軟體,把它裁下一角,剪切複製到了人間,又給這一小塊截圖套了個壓縮包。
至於言落月和沈淨玄……她倆都特別倒霉,才會一jio踩中壓縮包的解壓按鈕啊。
見她明白了己的意思,小怪人又點點頭,下巴上的繃帶條呼扇呼扇的。
一個問題「我在哪兒?」,已經得到解決。
那他面對的二個問題便……
「請問你什麼人?」
聽聲音,看個頭,這個神秘來客都像個小孩子。
但一般小孩子,哪有打扮成他這樣,渾身上下都用布條層層纏繞布條,把己裹得連眼睛都不『露』的。
要不本世界有金字塔,言落月都要懷疑他不跑錯片場的小木乃伊了。
說起來,她親製作過那麼多張魔物卡,還真錄入過這種類型的魔物。
不過,若某些特徵顯眼可疑的魔物,故意把己全身包裹上,來打消別人的疑心,那也說不定啊。
「我……」
小怪人張了張口,又好像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似的,聲音不覺地低了下去。
也許言落月的錯覺,她居然在某一個瞬間,感覺到對方有一點點的茫然和委屈。
抿了抿唇,小怪人說道:「我姓巫。」
言落月:「烏鴉的烏?」
和這個字有關係的,可能什麼魔物?
——烏眼魔?封喉烏?行走的噴烏頭?
「不。」小怪人搖搖頭,抬起白紗覆蓋的眼睛,沖向言落月的方向,「有兩個杈杈的那個巫。」
言落月反應了足足半分鐘,才意識到對方口中的「兩個杈杈」,其「巫」字的兩個「人」。
言落月:「……」
啊,這個……
如此別具一格的形容方式,感覺對方魔物的可能『性』,又提升了!
不言落月太過敏感,或透過偏見看人。
但這孩子一聽,就完整地錯過了九年義務制教育啊!
言落月不聲『色』地和沈淨玄交換了一個眼神。
下一刻,沈淨玄言語道:「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出去。」
沈淨玄說話時,小怪人便不會擺出特別專注的姿態去面向她。
他平淡地回答:「在魔界,這種『窩居』就和人間的山洞一樣常見。一般會天然形成一一出兩個洞口。既然這入口,那我找到出口就了。」
沈淨玄追問:「那敢問施主,要如何找到出口?」
小怪人偏了下頭,仿佛被這個問題問得有點莫名其妙。
「就……找啊。」
沈淨玄:「……」
小尼姑垂在身側的雙,不聲『色』地在胸前合十了。
她又刻意和這男孩似的小怪人一來一回說了幾句話。
對方問一句就答一句,絕不多說一個標點符號。
要讓言落月評價,他簡直像個觸髮式的人工智慧,還從運行程序那天開始,就接受過檢修的那種。
但她明明記得,就在剛才,和己說話的時候,這人還不這樣的啊!
在一旁聽了半天,言落月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道友,關於這個『窩居』,你好像了解多啊。」
小怪人愣了愣,身體發地變成了最開始那種,認認真真朝向言落月的站姿。
言落月:我就說嘛,他剛才分明一直都這樣的!
這位神秘來客停頓了一下,像分辨出了言落月問題的言之意。
他慢慢說道:「因我從……我曾經去過魔界。」
大概他己也知道,這話聽起來在可疑,所以小怪人又緊跟著補上一句。
「真的。」
他說真的,那已經早以前的事了。
他誕生在魔界,也在魔界鑽破蛋殼。
在他還有太多智慧的時候,就已經先魔界的風土人情飽覽並記憶眼底。
而這一切,還要早過他一次遇到她之前。
除此之,在他的傳承記憶,除了「巫」這個姓氏之,再無一絲關於己的來歷。
甚至連怎麼說話,他都磕磕絆絆,從頭學起。
龐大的傳承記憶庫包括的內容,幾乎全都關於魔族的種種資料。
風土、人情、魔物、魔植……萬千種類,把他的腦海塞個分明。
言落月『摸』『摸』下巴,不置可否。
這個說法算不上無懈可擊,但對方若真能帶他出去,倒也不必揪著過去刨根問底。
她在的顧慮,唯有兩點。
一擔心這突然出的神秘客個魔物,二則擔心對方並非魔物,但卻啟陣法的始作俑。
假如他真魔物,或和魔界相關,那他抓住她必有所圖。
不妨順勢而,引蛇出洞,見招拆招。
但如果他當真只一個路過的好心人……
那他就一齊來找到這個出口好了。
言落月:「我知道了。既然道友你去過魔界,也見識過這種叫『窩居』的東,那接下來的路還要多多拜託你。」
「嗯。我會帶你……帶你出去的。」
言落月笑著沖對方點點頭。
「對了,你剛剛說你姓巫,那我能叫你小巫嗎?」
不知怎地,小怪人的站姿分明有絲毫變化,但她就感覺對面之人的精神狀態,猛然向上拔高了一截。
「可、可以的。」
「好啊,小巫。你也可以叫我落月。」
言落月沖兩人招招:「依你看,咱接下來往哪邊走比較好?」
這一次,小巫有立刻給出回答。
層層纏繞的繃帶之下,他的嘴唇似乎張合了一下,讀出了兩個字的口型。
但言落月仔細觀察,那個形狀,分明不在說方位。
「什麼?」她下意識湊近了一點,「哪一邊?」
龜族人的眼睛形狀通常都比較圓,而且還帶眼線。
這樣一雙大眼睛集中注意力看過來的時候,宛如兩泓清澈無邪的晶瑩泉水。而己的身影就倒映在泉心底部,大塊大塊的鵝卵石間。
女孩兒的眸心,倒映出己垂著碎布條、裹得嚴嚴,一看就丑巴巴的影子,小巫倉促地後退了一步。
他慚形穢。
沈淨玄注意到這個『插』曲,她果斷地指往己看好的方向:「我向北!」
言落月:「……」
她確認,這次的方向,和淨玄之前指出的「北方」,至少偏差了一百八十度。
好。
在,他可以排除兩個錯誤答案了。
對於沈淨玄這種指哪兒都北的行,就連小巫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猶豫了一下,才開口糾正:「那個方向,或許。」
言落月聽了感興趣:「真的嗎?你怎麼判斷的?」
小巫身上,好像有個彈簧似的開關。
一旦沈淨玄說話,他就隨意一點,可一旦言落月說話,他就不覺地緊繃一些。
「要看旋渦。」小巫把技巧完整地教給言落月,「當天上有兩個或兩個以上旋渦的時候,沿著旋渦的尾巴延長劃線,一般來說,兩隻尾巴的交點,就邊的方向。」
「學會了,謝謝你。」言落月受啟發地點點頭,忽然冷不丁地問道,「原來你能看見呀。」
「嗯。」小巫按了按己蒙在眼睛上的那層白紗。
「我的眼睛……不好看,不能見光,我才把它遮起來。」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又快地補充道:「我能看見,也能探路,不會拖你的後腿。」
按照小巫辨識方向的方法,三個人朝邊走了一段路。
這期間,言落月提起了三人的口糧問題。
小巫側著耳朵,默默地聽著。
過了一小會兒,他忽然彎下腰。
「這個,能吃。」
小巫順著一縷頭髮絲似的葉須,從地拔出一顆土豆似的腦袋……呸,腦袋似的根莖。
言落月:「……」
沈淨玄:「……」
言落月謹慎地退後了一步,儘量用中立客觀的語言對這種植物做出評價:
「我感覺,它好像在瞪我?」
際上,說它「瞪」,都已經開過美顏濾鏡的結果。
主要這顆植物根莖,生長著血肉模糊似的顏『色』,表輪廓極其肖似一個正在尖叫的腦袋。
「腦袋」的雙眼目呲欲裂,仿佛一個心有不甘的伽椰子,在被鎮壓了五百年後,終於重見天日,得以對這個世界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
不言落月心懷偏見,但這顆植物的表,在太超乎人類的承受能力。
還有,她終於知道什麼《遊記》,唐僧堅持不肯吃人參果了。
就這種形極度類人的存在,別說上嘴啃一口了。
哪怕在腦子想想,都會感覺己遭受了精神污染。
言落月再次懷疑的目光落在小巫身上:
「那個……你確定,這真的植物,而不魔物吃剩下後,埋在這的殘骸嗎?」
都說踐最好的證明。
小巫未必知道這句話,但他當場就上掰了一下。
咔嚓,黃瓜土豆之類的蔬菜,被掰開時特有的清脆聲響。
小巫把斷茬亮給言落月看。
還好,這種植物的根莖,只有皮才血紅『色』,果肉則水分豐沛的白。
「這種植物叫什麼?」言落月有探究精神地請教,「『不瞑目果』,還『遺恨九泉瓜』?」
小巫專注地回憶了一下:「它叫情人果。」
「……啥?」言落月震驚地問道。
小巫肯定地點點頭:「嗯,情人果。」
言落月:「……」
到底你魔界擇偶眼光太過異常,還貴界的所有愛侶,表面讀作「情人」,際作「怨種」?
這顆腦袋一旦被拍國產電影,連廣/電總局都不會讓它過審!
「按照膽小魔的婚俗,成年的雄『性』膽小魔,應該主挖掘兩百顆情人果,並且用它擂好巢『穴』,在面過上一夜。」
言落月弱弱地舉起一隻來:「稍等,我請教一下,如果挖不到兩百顆呢?」
小巫低下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回答道:
「魔界,情人果常見,一般不會挖不到兩百顆。如果挖不到,多半在挖掘的過程中就被嚇了,這種情況也常見。」
言落月:「……那要挖到了呢?」
小巫:「挖到並且過夜以後,把建好的巢『穴』推到心儀雌『性』的家門口。二天雌『性』醒來後,如果被這個巢『穴』嚇——哦,雌『性』被巢『穴』嚇的情況也常見——這對膽小魔夫『婦』就可以結愛侶了。」
「這種做法,有助於他生下更勇敢的下一代。」
畢竟膽小魔本身就容易,打雷能嚇幾個、狂風能嚇幾個、山洪暴發也能嚇幾個。
總之這個種群能延續到在,活著的肯定比去的多就了。
言落月:「……」
言落月陷入了長久的、長久的沉默。
她真的想問,這到底什麼陰間婚俗?
還有,你說的這個膽小魔,它怎麼聽起來這麼像魔界版的翻車魚啊?
講完了膽小魔的故事,小巫然地又把上的情人果掰了一半,這樣一來,情人果就被他分成了三份。
其中最大的那份,被他一個遞給言落月。
「先吃點東吧。」
言落月:「……」
言落月對此敬謝不敏。
儘管它叫做「情人果」,儘管它看起來真的種植物,儘管它或許可以食用……
但言落月還感覺,這種含怒九泉果,人吃了以後,多半就救不回來了吧!
她客地笑了一聲,掌非常誠地伸向腰間儲物袋,從面拿出一包糕點來,和沈淨玄與小巫平均分了。
這本來她在月明集上買的素糕,本想上學時當零嘴吃的,料到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沈淨玄拿到素糕,當即就吃了。
言落月折騰半天,已經有些飢餓,快就吃下了兩塊點心。
她一邊吃,一邊用眼角餘光觀察小巫的靜。
只見他捧著素糕,愣了一會兒,並有著急吃。反而把那糕點放到一邊,捏起被掰開的情人果咬了一口。
咦?他什麼不肯吃?
他不願意吃,還不能吃?
想到一種可能,言落月無聲地眯了眯眼。
在民間的多故事,活人都不可以吃黃泉下的東,一旦吃了,就會被永遠留在冥地。同理,鬼魂除了香火之,同樣不能享用人間的食物。
不知道同樣的道理,放在魔族身上,會不會有相同的詮釋。
不等言落月完全展開想像力的翅膀,小巫已經吃掉了一大塊情人果果。他吃東的速度快,全程幾乎用吞的。
吃完以後,不知顧忌著什麼,小巫甚至還偷偷回頭看了一眼。
言落月連忙低頭,專注地吃起了的點心,裝作什麼也看見。
等她再用餘光瞟去的時候……
嗯?
只見小巫不知從哪掏出一塊帕,非常仔細地把那幾塊素糕包好,最後小心翼翼,塞懷。
望見這一幕,言落月不由怔忪。
莫非……
他並不不吃,只想儘可能地多留一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