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此時已經進入初夏，訓練場周圍草木生長，燈光稀疏，除了偶爾蟲鳴，也不嘈雜。
今晚吃的酸辣土豆絲。
本地的辣椒彎彎曲曲沒有那麼好看，切成細細的長條，翠色如翡，加入姜蒜爆炒噴香之後，再加入金黃色的土豆絲，黃綠紅的顏色賣相上佳，十分下飯。
老兵們打完飯席地坐在操場的空地上，吃的很香。
因為今天炒菜用的是豬油。
後世男人們聚在一起，大多數情況下聊天內容是：昨天的清一色128番，王者從鑽石打到了星耀，或者是樓下的88號技師......
老兵們不打麻將，也不知道王者，看到漂亮女人都不敢正眼對視。
他們聚在一起聊的是391高地，351高地，爭的面紅耳赤。
都是提著腦袋上戰場，誰也不是孬種。
「老子進過漢城，當年炸了兩個碉堡，現在身上還有槍眼。」
「你那算個屁，我那個陣地被敵人轟炸了三天，土埋了半截。」
「不值一提，敵人的飛機就在我們頭頂上飛，我們連長為了引開飛機，是被敵人的燃燒彈給活活燒死的。」
「你們連長是個好漢，你算個球啊，飛機來了我躲都不躲，還朝它開過槍，就是可惜沒打下來。」
每個老兵都在「友好」的描繪當年的戰況。
直到最後一個從597.9高地下來的老兵加入話題才平息爭鬥。
論慘烈，597.9高地排的到前三。
氣氛又和睦起來，既然不能比拼戰功，自然要重新找個話題。
一個老兵看著剛從食堂里出來的常威，調侃道：「格老子滴，聽說那個娃娃還是個上校，怕是沒打過仗哦？」
另一個老兵翻了個白眼，「打仗的時候，他只怕還在尿床。」
「啷個找了年輕軍官帶隊？炮彈一響，他不會先跑了吧？」
然後大家哄堂大笑著。
不能說鄙夷，輕視是免不了的。
這些老兵打了十幾年的仗，見多了眼高手低的年輕人。
至於常威那些抓特務找黃金的事，雖然功勳卓著，但是在上過戰場的老兵面前其實提不上嘴。
老兵，只服氣那些犧牲了再也回不來的戰友。
馬漢坐在人群外圍，默默的聽著。
因為打過松山，又識文斷字，他很快就和老兵們打成一團，並沒有因為缺少後面的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而被排擠。
原本他在羨慕著，這些老兵以後有許多可以向後人炫耀的戰績。
自己能提的只有松山。
可是，後面越聽越不對勁。
他不滿的小聲道：「今天的菜是常組長親自炒的，豬油也是他自己的。」
老兵們頓了下，吃飯的動作放慢了些。
端著碗罵廚子，有點不地道。
馬漢的聲音又大了些，「前些日子剛運回來的五千噸糧食是常組長從外面搶回來的，後面還有十萬噸，調你們來，就是為了確保糧食安全。」
十萬噸......
老兵們呼吸急促。
不知道多少人更是為剛才的發笑而慚愧。
他們已經退伍返鄉半年，當然知道現在老家是什麼樣子。
十萬噸糧食，那得活多少人？
馬漢看向最先調侃常威的老兵，認真道：「這十萬噸糧食運回來，常組長就向組織提了一個要求，今年不再要川省朝外面調糧食。」
老兵的眼眶一下子紅了，猛然起身，脖子上青筋暴起，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平息下來，沉聲道：「以後他就是我們川省千萬父老的命根子，他指東，老子絕對不往西。」
一眾老兵紛紛點頭。
最後馬漢說，「我們這些人裡面還要選拔出精銳，常組長說，十萬噸不夠，除了川省，還有中原，還有鄂湘皖贛，還有東北，還有無數的百姓在餓肚子，他還要出去......化緣。」
然後，第二天開始，訓練場上熱火朝天。
原本聽說對手是些流氓混混的老兵們其實並不在意，甚至有點混日子，此刻紛紛拿出玩命的姿態開始恢復訓練，個個爭先恐後，一個個絕活亮出來，把負責協助的新兵們震的目瞪口呆。
化緣......老衲不懂佛法，但是略通拳腳。
李老頭對范團兒說，龍組思想工作開展的好，這不是空話。
常威從來不在隊伍里搞訴苦大會，他都是憧憬未來。
有一天，我們都會吃飽肚子，餐餐有肉。
有一天，我們的孩子也會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大聲朗讀課文，在操場上肆意奔跑。
有一天，我們也會有航母，在遼闊的海洋上禦敵千里。
有一天，我們的外交官也會說，從實力出發......
那樣的場景，老兵們不敢想像。
但是，為了常威描繪的未來，為了下一代挺胸做人，他們願意再次把命賭上。
......
訓練場上的大喇叭突然響起。
「人民廣播電台，人民廣播電台，現在插播一首歌曲，是由一多先生作詞，威猛先生作曲的《七子之歌》......」
常威木木的看向范團兒，「我只是說不要用我的真名，這個威猛先生是幾個意思？」
范團兒很認真的點點頭，「挺好的化名啊，常威，又威又猛，有什麼問題嗎？」
團兒姐，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什麼叫又威又猛？
還有，威猛先生，那特麼的是洗廁所的......
常威想了想還是沒自取其辱的說出來。
好在這個牌子現在沒有進入中國，相關譯名也沒出現。
訓練場上，老兵們停下動作，靜靜的聽著。
清揚夾雜著哀傷的音樂飄蕩在天空，一道稚嫩的嗓音首先開唱。
你可知Macau，
不是我真姓，
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
不同於後世，這一段唱的是粵語。
常威只聽了一句就知道，這是常灣的聲音。
沒想到小姑娘唱歌也很好聽。
然後才是藍小潔用國語跟上。
字正腔圓的發聲，帶著憂傷、依戀和期盼。
京城，身形偉岸的老人用力把菸頭掐滅在菸灰缸里，思忖片刻，抬頭道：「讓羊城附近的部隊動一動，給那邊施加點壓力，要確保小鬼在港島的安全，告訴他，放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