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頭的道觀有個很爛俗的名字:白雲觀。
白雲觀就在崖山公社旁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
後世曾經有道士出去雲遊,歸來回到自己的道觀,結果還要買票。
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在張老頭身上。
這會的大好河山還是可以免費看的,個別收費景點的門票價格也不貴,五分或者一毛。
只不過張老頭的道觀已經破敗的不成樣子,院子裡雜草叢生,大殿搖搖欲墜,好在後院還有幾間道房稍微修繕下就能住人。
張老頭自下山之後還是頭一次回來,睹物思人,他走的很慢,不時會停下腳步,呆呆的看向某處。
他幼年上山,半輩子都在這裡度過。
自中原大戰開始,師父,師兄,一個個下山救助百姓,再也沒有回來。
最後,他收拾了行囊,也跟在師父師兄們的腳步後,下山開始抗日。
許多年過去,師父和師兄們依然沒有回來過。
常威也不打擾他,走到陪同的公社幹部身邊,歉然道:「還得麻煩公社這邊幫幫忙,後院裡的幾間房屋要修一修,院子裡的雜草也要收拾。」
老書記連忙應下。
常威是個很大氣的人,昨天晚上吃完飯後,他在桌子上留下了五塊錢和五斤全國糧票。
全國糧票,那是可以換油的,即便公社不需要去買油,但有全國糧票,在黑市里還是能換到更多的粗糧。
農村公社,要出去買糧食......
唉,這事哪哪都透著古怪。
常威就問,「老書記,工錢是給公社還是直接給社員?」
老書記連連擺手,「正月里都閒著呢,修幾間屋子不是多大的事,老英雄是咱們易縣的驕傲,不要錢,不要錢。」
他這樣說,常威不可能真的這麼做,剛過完年,誰也不願意白幹活,而且這本來也沒有多少錢,他更加不願招人討嫌。
老書記只是不肯,常威乾脆直接找到公社的會計,讓他計算人工。
「常幹部,前面的大殿要不要修?三清要不要重塑?」
常威扭頭去看,張老頭搖了搖頭,「老道下山後殺人無數,喝酒吃肉,早就不是道家全真弟子,修了三清也洗不掉身上的殺孽,更無顏去見道祖。」
眾人連忙道:「老英雄是除魔衛道,殺的都是小鬼子,殺小鬼子哪裡能算是殺孽,您老以後肯定是要到天上做神仙的。」
張老頭呵呵笑著,只是搖頭。
常威明白老道的意思,他只是暫住,並不想勞煩太甚。
而且他知道,修的再好,過幾年也會被砸掉,還不如就這麼慌著,說不定有一天重修時能保留些許古韻。
陪同前來的一個年輕的公社幹部說道:「老英雄下山抗日,隔壁縣裡的大和尚關門避難,唉!」
張老頭低著頭不說話,他不合適談論這個話題。
老王頭微微笑著,「佛門也不儘是這等人,抗日時,在部隊裡也有大和尚投軍的。」
那年輕幹部就很好奇,「和尚和道士在部隊裡也會吃肉嗎?」
張老頭就笑,「我還是黨員呢,大首長愛吃的紅燒肉我們也愛吃。」
「不是說,佛道要吃齋的嗎?」
「殺人放火啥都幹了,還在乎一頓肉?肚子裡沒油水,殺小鬼子身上都沒勁。」
這話說的,眾人都在笑,佩服著張老頭的豁達,讚嘆著:「這才是真正的出家人,比那些整天念經燒香,甚至還要放生的假居士可強多了。」
張老頭就嗤笑,「有罪就去自首,燒香放生有什麼用?」
大家都笑起來。
王翠萍一直陪在范團兒身邊墜在人群後面,不知道聊到了什麼話題,整個人突然興奮著,朝老書記招手大喊。
老書記拍了拍額頭,無奈勸道:「翠萍,都說了他們不認識你男人。」
「誰說我找男人了。」王翠萍大步走過來,目光灼灼的看向常威道:「常幹部,你們是負責查案子的?」
常威聞弦知雅,頓時明白她的意思,詢問道:「公社裡有案子?」
「嗯,是有個案子。」
張龍怕她拿偷雞摸狗的事情來麻煩常威,小聲提醒道:「王隊長,我們叫龍組,是專門負責查大案要案和特務的。」
老書記知道常威是來自京城的大幹部,怕王翠萍得罪人,連忙把她拉到一邊。
他強笑道:「幾位同志別介意,翠萍的性格就是這樣,大大咧咧的,但是她一心為公,是個好同志......」
常威點頭,看向老書記身後一臉不服氣的王翠萍道:「翠萍同志,您說的是個什麼案子?」
「殺人放火,算大案子嗎?」
死了人,當然算大案。
老書記怕王翠萍說話冒失,把話題接過來道:「是我們公社裡的案子,火燒死了人,開始以為是做飯點燃了房子,但是縣城來了公安,查過後是殺人放火。」
「先殺人,後放火?」
「嗯,縣裡的公安是這麼說的,老房子,房梁都燒塌了。」
「那是怎麼確定他殺,又怎麼知道是先殺人?」
「牆上有血跡,當時被黑灰給蓋住,我們當時都沒發現,還是後來縣裡的公安來查的時候找了出來,說是濺射什麼的。」
常威點了點頭,易縣公安局的工作還是很細緻的。
他思忖片刻道:「案子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前天夜裡,火燒紅了半邊天,救下來的時候已經塌了半邊,您幾位來的時候,縣城的公安局剛走。」
「有結果了嗎?」
「沒有呢,縣局說案情有點複雜,關鍵是死的是大隊會計......外面都是說他們大隊裡有問題......」
常威便明白了意思,死會計這種事很麻煩,外人不免多想,即便是常威自己第一時間也忍不住朝著陰暗面考慮。
難怪才兩天的案子就如此著急。
「屍體還在嗎?」
「在的,都燒黑的不成樣,不過被縣裡的人給帶走了,說是要回去驗屍。」
「驗屍?你們縣還有法醫?」
老書記不知道法醫是什麼,王翠萍在外面見過世面,幫著回答道:「不是法醫,是以前的老仵作,後來被招進了公安局。」
「燒掉的房子動過沒有?」
「縣裡的公安去查過,找屍體的時候也扒拉了下,本來準備全扒掉的,不過剛過完年,還沒來得及。」
「那帶我去看看。」
倆老頭要在這裡生活大半年,以他們的身份,公社自然不敢輕怠。
但是如果能結下善緣,倆老頭住在這裡更自在些。
更何況查案本來就是龍組的本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