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來到部長辦公室，開門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略顯清瘦，身上有未脫的書卷氣。
「您好！」常威點了點頭。
「您好！」青年笑著應道，讓開半邊身子，「快進來吧，父親一直在等您。」
他聲音不大，語調輕緩，給人很儒雅的感覺。
這一聲父親，常威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這位去年剛考入中科大，是我國自己培養的第一代核物理專家，可惜後來受到牽連，沉寂多年。
「好。」常威微笑著走進辦公室，看到部長正在收拾著東西，旁邊還有個少年正在翻箱倒櫃的找著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見到他來，部長頓時笑了，停下手上的工作招了招手，「快過來坐。」
又對開門的青年道：「劍兒，你帶老二出去玩，我和常威說點事情。」
青年答應著，把少年拉著出門，臨出門時還對常威露出個禮貌的笑容，倒是那少年頗有些不滿，斜了一眼冷著臉沒說話。
三歲看八十，雖然絕對，但並不是沒有道理。
門外，少年還在嚷嚷著，「爸談話就談話，把我趕出來做什麼？」
青年勸道：「剛才那個是常威。」
「那又怎麼樣，我爸是部長。」少年不忿中帶著傲嬌。
青年搖了搖頭，勸慰道：「他不是普通人，你在京城見過十七歲的處長嗎？」
少年被噎了下，沉默片刻後悶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的，就只是個初中畢業，靠著耍嘴皮子幸進的小人，等我以後考上清華，肯定比他強。」
青年笑道：「好，好，你以後考清華，肯定比大哥都厲害。」
少年聽到大哥都認輸，旋即更加得意，甩著胳膊大步走在前面。
走廊里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常威，但他不會和一個傻子計較。
走到辦公桌前，他等部長落座後才坐下，看著稍有些凌亂的桌面，好奇道：「您這就要搬到政府那邊去辦公？」
「過段時間，不過在這裡待了許多年，有些東西都是從家裡拿來的，得先收拾收拾。」部長指了指大門的方向，「我的兩個兒子，老大比你大四歲，去年剛考入大學，老二比你小兩歲，還在讀初中，不過成績很好。」
常威撇撇嘴，「您在我面前炫耀個什麼勁，我又沒兒子。」
部長都被他的樣子給氣笑了，用手指點了點頭，「你呀，想要兒子還得幾年呢。」
「我不急，我有個外甥女，可比兒子省心。」常威得意的晃了晃腦袋，「閨女可是小棉襖，可貼心呢。」
部長倒是很認同的點點頭，他家老么也是個女兒，七八歲的年紀，雖然調皮，但真的很暖心。
聊了幾句家常，部長把話題扯到正事上，「我已經接到通知，過完十五去政府那邊擔任副總，你這裡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你提前安排好的？」
能在這個時候還想著自己，常威看向部長的目光頓時溫柔了許多。
從第一次在深夜裡見到他，這個小老頭喊老王頭大哥，想要充當自己爺爺輩開始，兩人之間的關係就瞬間親近。
後來每一次大案需要支持的時候，他都鼎力相助。
在東北時，聽聞他落水，部長當天就上報大首長，請示調動當地部隊搜救。
每一次超規格提拔，背後都有部長的支持。
常威思量了會，詢問道：「接任的人定下來了嗎？」
「我暫時代理著部長的職務，還在討論，很多人提名付直。」
「部長......能把我和組裡人的組織關係轉去調查部嗎？」
部長訝然，定定的看向常威，片刻後道：「你不看好他？」
「小圈子走的太近了。」常威含糊了一句。
部長瞬間明白過來意思。
他們那些老鄉之間確實聯繫的過於頻繁，都是帶兵的人，不合適。
但這話不能說透。
以常威的身份和能力，不管誰來必然是要拉攏的。
跟不跟？
跟，就要進圈子。
這就是禍端，到了秋後，清單拉出來，誰都逃不掉。
部長點了點頭，「行，我回頭和老李說一下，他一直想要你過去，正好把組織關係轉過去，不過龍組依然還是雙重領導，這個不能變。」
「沒問題。」常威爽快的答應著。
組織關係在調查部，那這邊其實就是聽調不聽宣。
歷史終究還是要按照原有的軌跡走下去。
常威在年前的時候就開始有步驟的向調查部靠攏，就是為了防止這一天的到來。
他為什麼要冒險給李老頭送藥丸？
除了希望英雄暮年能夠健康長壽之外，未嘗沒有給自己找個長久保護的意思。
「你這次去了川省，代替我回老家看看，離家後我回去的次數很有限。」
「沒問題，大爺您的家就是我的家，我保管給您照看好。」
這聲大爺，喊的部長很開心，起身走過來揉了揉他的腦瓜子，又走回去從柜子里拿出幾條煙丟過來，「不讓你白喊。」
常威忙不迭的接住，樂呵呵的笑著，想了下又認真道：「您給再多煙，也只是大爺，別想長輩分，你就比我爹大八歲。」
部長看他的小模樣，笑著的更開心了，「行，大爺就大爺。」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常威聽見辦公室外面有動靜，知道今天第一天上班，來請示匯報的人很多，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辭。
部長也沒有挽留他，只是走到他面前，沉默了好一會，輕聲柔和道：「不管在哪個部門，有困難就來找我。」
常威點頭，「你都是副總了，我在哪個部門也都是您的兵，保證服從命令聽指揮。」
部長拍了拍他的肩膀，猶豫片刻，又道：「你喊我一聲大爺，就算是我侄兒，我家的那些孩子就是你的兄弟姐妹，他們都是讀書人，謀身謀事和你相差太遠，以後有什麼事情，你要多指點他們。」
話說的不清不楚，但是他相信，常威聽的懂。
指點，也是庇護。
春江水暖鴨先知，他們這些倖存者對態勢的感知比任何人都靈敏。
常威從部委大院裡出來，轉身回望，佇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