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兩輩子都和錢無緣。
前世他十六歲時雄心勃勃,最愛的車是悍馬。
到了二十二歲進入社會,他看的是野馬。
二十八歲那年,他勸自己,其實可以買寶馬。
堅持到三十二歲,他去看了海馬。
而最後,他買了艾瑪。
剩下的錢剛好夠吃一包沙琪瑪。
他和有錢人也沒有緣分。
只有當那些人想要賺他手裡的零錢時,才會在帶貨直播間聲嘶力竭喊他家人。
好奇怪。
明明這些人身價億萬,名滿天下,為什麼還要出來賺窮人手裡幾塊錢的利潤?
有天在路邊攤和朋友喝多了酒,他看見路邊停著一輛賓利,感慨道:「下輩子爭取投個好胎,也當富二代,每個月有十萬零花錢。」
結果旁邊走過去一個年輕人,左右各自攬著個妖嬈的姑娘,一腳踏進車裡,留下句鄙夷的話,「窮鬼,做個夢都摳摳搜搜的。」
這讓他很難和富人共情啊!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仇富。
抗戰時捐出身家性命的富人比比皆是,多少富家子弟為國捐軀。
後世也有明星網紅把賺到的錢拿出大部分來做慈善。
即便如此,常威也從來沒覺得自己和他們就是一個階級。
更不要說婁宏洋這種資本家。
能在戰亂年代積累下號稱半城的財富,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認為婁宏洋是靠著勤勞發家致富。
「常處長,我,我是受市委指派,陪同婁董過來說明情況,沒有干預龍組辦案。」
現在心情最糟糕的是賴主任。
他當然知道龍組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所以來了之後一直謹言慎行,甚至可以說有些謙卑,沒想到依然惹了常威的不快。
龍組睚眥,這心眼也太小了吧。
常威當然不會去向他解釋自己的不滿從何而起,淡淡的點了點頭,「你把情況詳細的向我們說明,我們也會向市委核實,放心,我們不會誣陷自己的同志。」
賴主任的心都涼了。
還要核實?
那我還敢說什麼?
委派我來的人敢承認嗎?
我又敢把誰交代出來?
他把目光轉向婁宏洋,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個時候鄔繼茂已經把尤絕招喊過來,不再讓他說話,拉著出了門。
整個過程里,婁宏洋一言不發,靜靜的看著,臉上還帶著禮貌的笑容。
他感受到了常威身上凜然不可侵犯的態度,甚至有淡淡的惡意。
這種情況只有在一些泥腿子老頑固身上感受到過,他不明白,常威一個年輕人為什麼也會對自己如此的不友善。
回憶往昔,兩人之間似乎從未有過交集,也不知道這股子怨恨從何而來。
如果早十年,這樣的年輕人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隨手就能碾死的小人物而已。
但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手握實權,前景遠大。
從市委的朋友不肯親自出面,只是派來個辦公室副主任,就能感覺到常威在官場裡的威勢。
常威淡然的和婁宏洋對視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表示禮貌,轉身離開。
這個世界上的法則,從來都是強者制定的,面對強者,你去抱怨什麼公平,或者向強者索要利益,本質上就是弱者的祈求行為。
這是他和婁宏洋都明白的道理。
只不過世事變幻,經歷過血與火的變革後,兩人的身份和地位早已易位。
范團兒陪在常威身側,笑道:「你這招殺雞儆猴用的越來越熟練。」
常威搖了搖頭道:「賴主任這隻雞我沒準備殺,嚇唬嚇唬他身後的人,給個教訓就行了。」
范團兒點點頭,很認同常威的決斷。
能把辦公室副主任派來,幕後人至少也是常威心心念念的那個級別。
如非必要,不要隨便樹敵。
常威沒有太在乎賴主任,他心裡還在想著婁宏洋這個人,思忖片刻道:「團兒姐,你私下裡查一查這個婁宏洋的資料,特別是他的家庭情況,有幾個老婆,多少子女。」
婚姻法頒布後,只能一夫一妻。
但是大多數資本家的小老婆都是離婚不離家,政府也管不了。
只要隨便換個身份,比如管家,保姆,園丁,甚至當家庭教師,你總不能再干涉吧?
「你具體想查什麼?」
「沒有,隨便了解下。」常威敷衍了一句,旋即醒悟過來站在面前的是范團兒,隨手帶上門,壓低了聲音解釋起自己的想法。
「最近有兩起案子都有婁宏洋的房產被牽連進去,你猜他知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
「雖然他說是朋友出面,管家經辦,但是我覺得他是知情的。」范團兒沒有避諱的直言道。
「那你再猜猜看,他明明知道,為什麼會答應?」
范團兒很認真的思考著,半晌之後不敢肯定的回答道:「他在兩邊下注嗎?」
「勝負早定,他是個聰明人,不可能還在對面下注。」常威否定了她的想法,繼續道:「確切的說,他現在是在給自己留後路。」
范團兒沒有說話,給常威倒了杯水,安靜的聽著。
「這種人經歷過戰亂,從民國混戰到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他都能屹立不倒,不可能沒給自己留後路,他的後路會在哪裡?」
這個不用猜,渡海是不可能的,即便能過去,婁宏洋也不敢,最大的可能就是港島。
「如果他想在港島立足,必然要接觸那邊的本土力量,上流社會是外國人的,他混不進去,能依靠誰?」
「......果黨殘餘?」
「對,現在港島的黑惡勢力基本上都是殘餘分子在控制,婁宏洋如果給自己留了後路,必然要和這些人保持住良好的關係。」
范團兒很認可的點點頭。
如果不和這些人搞好關係,帶著錢過去,和小兒鬧市持金有什麼區別。
骨頭渣子都給你嚼乾淨。
「這種人都聰明的很,走一步看三步,我懷疑他早就在鋪路,甚至已經有子弟就在港島。」
能夠平穩過渡,婁宏洋自然不是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閒人。
不然,風剛起時他就能順利逃脫?
路是誰鋪的?
消息是誰透露的?
很多事情只要去仔細的想,就能明白裡面的水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