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聽君一席話

  兩天後,常威靠著碩大的背囊,望著隨山勢起伏的村落,提振精神道:「快到了。」

  他們已經出來了兩天,目的地就是范團兒父母當年留下孩子的村落。

  從京城出發,火車,汽車,馬車,到了遼縣後,還要朝著山里沿小路前進六七十里路。

  因為是私事,為了不讓人覺得他是以權謀私,常威沒有調動龍組的人,和范團兒兩人結伴而行。

  但是假條打到部里,最後還是派了張龍趙虎兩人陪同。

  他們倆身份特殊,有部委的老爹做後盾,和地方上更容易溝通。

  龍組現在聲名赫赫,到了城市裡自然是夾道歡迎,但是在大山里,你自身本事再硬,沒有一個好爹有用。

  比如,他們現在想要進山,張龍趙虎去了一趟縣政府,地方上立刻幫忙找車。

  這裡當然不可能有多餘的汽車配給他們使用,他們在縣城轉了一圈就沒有看到汽車,邊三輪倒是有兩輛,可也坐不下。

  能找到的只有驢車,還有個叫做史格的小伙子做嚮導。

  驢車後面當然也不是轎廂,而是一輛板車。

  史格是個極有眼力勁的年輕人,立刻接上常威的話,「最多還有一個小時就能進村。」

  常威點點頭,坐著了身子,拿出煙散了一圈,「紅土村現在有多少人口?」

  「現在都整合到紅旗大隊了,紅土生產隊大概有七十幾戶,兩百多人。」

  「戰爭年代遷徙出去的人多嗎?」

  「不多,這裡的村子都在山裡面,現在也沒幾條好路,當年小鬼子也是不常下鄉的,征糧的都是縣裡和鄉里的人下來。」

  說這話的是趕驢車的老頭,姓趙,他一直沒坐在車上,就跟在驢子身邊。

  范團兒邀請過兩次,老頭都拒絕了,笑著說走路習慣了。

  常威知道這是實話,但更多的是心疼驢子。

  山路起起伏伏,拉著他們五個人加上行李,驢子並不輕鬆,所以爬坡的時候常威也會跳下來跟著走,順便活動一下手腳。

  戰爭年代,很多人躲在山裡不出去,躲在山裡面最多餓肚子,出去了可能會吃槍子。

  范團兒聽到老趙的話,眼中泛起希冀的光。

  收養弟弟的人家沒找到,也許是朝著更深的山裡去躲藏了,現在太平了,可能他們還會回來。

  張龍趙虎只是陪同,他們能理解范團兒想要找到親人的急切,但是沒辦法完全共情,攏著袖子好奇的打量四周。

  「難怪當年在這裡打游擊,就這種地形,別說小鬼子,霉軍來了也沒轍。」

  「路都沒有,霉國那些少爺兵離開車,爬山都能累死。」

  「所以說,自古山東出相,山西出將,這地方山勢險要,民風彪悍,北邊臨著草原,東邊南邊都是中原腹地,西邊又是黃土高原,確實是兵家必爭之地。」

  常威瞅了眼張龍,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番見識,就看他小小驕傲了下,「組長,我可是熟讀三國的,關羽張遼可都是山西人,我打小就敬佩他們。」

  「糟蹋完西遊記,又來談論三國?」常威哂笑著搖了搖頭,「聽君一席話,省我十年書。」

  「組長,我這哪裡是糟蹋,是看書看的仔細,哪裡像一般人那樣囫圇吞棗。」張龍梗著脖子不服氣,「三國演義里藏著的事情太多了,不認真讀怎麼能行。」

  反正還有個把小時才能到,常威本也閒著,歪在背包上,揚了揚眉毛:「細嗦。」

  「您知道關雲長為什麼會在荊州被俘嗎?」

  「白衣渡江?」

  「那只是表象,關雲長可是真正在萬軍陣前殺過顏良的,殺出一條血路不難吧?被俘是因為關雲長那時候已經舉不動大刀。」

  「老了是吧?」

  「不是,不是,是華佗給他刮骨療毒的時候下了黑手。」張龍神神秘秘的看了眼天空,似乎怕被雷劈,「華佗不敢明著殺關雲長,就暗下黑手,所以關羽後來就廢了條胳膊。」

  范團兒也是熟讀四大名著的,啐了一口,柳眉豎起道:「華佗?他為什麼要害關公?」

  「替兒子報仇啊。」

  「華佗的兒子?」

  「嗯,華雄。」

  范團兒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殺華雄的是孫堅,而且誰告訴你華雄是華佗兒子的。」

  說罷,跳下馬車不再理會這個傢伙。

  張龍看范團兒已經下了車跟在老趙身邊打聽著這些年的變化,小聲道:「組長,劉備騙婚的事情您知道嗎?」

  「劉備騙婚?他騙了誰?」

  「孫尚香啊!」

  常威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劉備借荊州的事,又覺得張龍沒憋什麼好屁,於是閉嘴不語,準備聽聽他的解讀。

  「當年孫權想要把孫尚香嫁給劉備您知道吧?孫尚香那會是千金小姐,劉備是個中年大叔,又沒兵沒權,孫尚香自然是看不上的。」

  常威嗤笑一聲沒說話。

  啥時候古代女子的婚姻還能自己選了?

  張龍不以為意,見趙虎和史格都聚精會神的湊過來,得意道:「那為何最後又嫁了呢?只因為劉備說了句,我二弟天下無敵。」

  常威剛好吸了口煙,好險差點沒嗆死。

  張龍得意的搖晃著腦袋,「所以後來孫尚香發現自己上當,才氣的要返回江東,趙子龍截江二救阿斗。」

  趙虎和史格半信半疑的看向張龍,總覺得他在胡說八道,但是邏輯很完整。

  常威豎了個大拇指,「人才啊,三國是被你給讀明白了。」

  「嘿嘿,我在給您說個文化人的事。」張龍偷偷瞥了眼范團兒,聲音壓的更低了些,「曹植七步成詩,您記得不?」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常威輕輕背誦著。

  這首詩有五個版本,常威說的是大家耳熟能詳的。

  張龍也豎了個大拇指,敬佩道:「組長果然是個文人。」

  常威覺得他在罵人,便沒給他好眼色。

  張龍也不在意,笑嘻嘻問道:「組長,這個同根生的根......您說這是誰的根?」

  這次常威實在沒忍住,躺在板車上劇烈咳嗽起來。

  誰特麼教你解讀的?

  你的語文老師是誰?

  范團兒轉過頭來好奇的看了眼,目光掃過張龍時,不經意露出一絲嫌棄。

  黃昏時分,他們終於走到了地方。

  村口是塊平地,老槐樹下坐滿了人,正是農閒時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攏著袖子看著突兀到訪的城裡人。

  甚至還能看見抱著娃兒餵奶的年輕婦人,落落大方也不避讓。

  常威估摸著,在這裡坐一個小時,村里過去一年的事情都能弄明白。

  「那個後生長的真俊啊!」

  「女娃長的才水靈。」

  「這些城裡人穿的真好看。」

  「小聲點,他們都帶著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