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番外 引生（四）

  我馬不停蹄地連夜逃回了海底。

  一回到族內，我就發現了不對勁。

  以往生機勃勃的族群此時竟然給我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我回到海底的宮殿內，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我的族人竟然全部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蕩蕩的建築。

  我感到心底里一陣陣發慌。

  但此時此刻的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來到族內的祠堂，卻發現裡面竟然有海燈亮著，誰在裡面呢？

  我著急忙慌地推開門，卻見一個蒼老的背影跪在地上。

  聽見身後有人，那人稍稍轉過頭來，緊接著他那平靜無波的臉上出現了驚喜。

  是龍叔！

  我心下一喜，但喜悅隨即卻又化作無盡的悲傷。

  因為我看到了父王的伴生石，滅了。

  雖然心裡早有猜測，但真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裡還是忍不住針扎一樣的痛。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真的希望我是死掉的那一個。

  龍叔順著我的目光看去，似乎理解了我此時的心情，他上前摸了摸我的頭以示安撫。

  「他有沒有回來過？」我哽咽著問龍叔。

  龍叔沒有說話，只是一臉為難地看著我。

  從小我就養成了察言觀色看別人臉色的習慣，如今龍叔的模樣明顯是有事瞞我，我心知或許父親回來過。

  於是我雙眼通紅，緊緊握住龍叔的胳膊繼續追問道，「父親是不是回來過？」

  龍叔見我這樣，不再瞞我，「是。」

  但得知這個消息以後，我更難過了。

  我不知道去往異世界的父親是怎麼回來的，又是怎麼在得知自己兩個孩子都被抓走的悲憤中死去的。

  我有點說不出話了，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龍叔那張蒼老的臉上也寫滿了難過，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痛苦的事情，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然後聲音沉沉地繼續說道。

  「他說，他不怪你，早在你母親死去的那一刻他就不想活了。」

  「他說，他希望你以後能夠快樂一點，能夠多笑一笑，就像引月那樣。」

  「他說，對不起，以後人魚一族就要靠你了。」

  「他還說，他很愛你，你的母親也很愛你，他們都很愛很愛你。」

  隨著龍叔每說出一句話，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掉的越來越凶、越來越狠。

  而龍叔只是心疼地看著我，像看一個被逼著一夜長大的孩子那樣。

  「龍叔，他們呢？」

  我終於意識到，我不再是一個孩子了。

  一個有父母護佑的孩子。

  我即將成為人魚一族下一任的王，也即將成為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復仇機器。

  「隨我來。」龍叔只是嘆了口氣，說了這麼一句後從祠堂里走了出去。

  我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

  從我們人魚的宮殿裡一路向北，有一個巨大的黑洞漩渦。

  父王曾跟我和引月說，不要靠近這個黑洞，這裡面有吃魚的大怪獸，於是膽小的我倆從來不敢靠近這裡。

  我一臉疑惑地看著龍叔，想不明白他為何帶我來到這裡。

  龍叔雙手施展了一個手訣，卻見那黑洞突然開始自己旋轉了起來，隨後龍叔在我震驚的目光下走了進去。

  我也跟著龍叔的腳步進去。

  一進來，這裡簡直顛覆了我的認知，這裡沒有海水，只有一座巨大的城！

  厚重的鑲嵌著銅環的大門，高高豎起的古老的城牆，隔絕了里外的世界，給這座城添上了深沉的神秘之感。

  龍叔進來以後魚尾自動幻化成雙腿，我也學著他。

  龍叔一邊走上前推門一邊沉沉地說著，「你被抓走的這五年來，發生了好多事情。」

  「原本我們派出了許多魚前去救你，可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

  我想起在御藥房見到的那些人魚屍體。

  他們…竟都是為救我而死的嗎？

  我的心仿佛被刀割了無數下，千瘡百孔。

  從前我認為我的父王愛引月多一點，可父王為救我而死，我以為族人都不喜歡我，可族人們一個接一個也為救我付出了性命的代價。

  「後來不知怎地，在海里的族人也不時有人失蹤。」

  「再後來，我們發現…」

  龍叔不知怎地突然停住了。

  空氣似乎都微微停滯了幾秒。

  「發現了什麼？」我心裡深知定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按壓下心裡惶恐的同時卻又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們發現我們被困在了這片海。」

  被困在了這片海？我的瞳孔猛地瞪大。

  「什麼意思？」

  「後來我們派去上岸救你的族人一落地便紛紛化作了血水…」

  「這是…怎麼回事？」我都能感受到自己聲音里的悲傷。

  「我們人魚一族，被詛咒了啊——」說完這句話，龍叔看起來好像一下子蒼老了數十歲。

  「我們人魚一族被人下了詛咒，永生永世只能呆在這片海域，而且只能吃得下臭魚，壽命也紛紛減至幾百年——」

  「族老們，紛紛去了——」

  似乎有一道悶雷在我的耳邊炸開，我呆呆地，再也聽不進去其他的話。

  「好在他們臨去之前吐出了我們人魚族的秘密，我們億年前也是人類，只不過當時突然有其他星球和我們星球相碰，地殼運動，板塊相移，最終形成了這片海，幸運的是，我們的祖先里竟然有人進化出了魚尾，從此誕生了我們人魚一族…」

  「而這座城，正是我們祖先當時居住的城，先祖動用術法將其存了下來，鎖在這個黑洞裡，既是為了紀念，也是為我們人魚一族留了一個秘密容身之所…」

  恍惚間，我好像聽到龍叔說了很多，但又似乎沒聽到。

  我好像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龍叔，有什麼辦法可以解除詛咒嗎？」

  「唉——」龍叔長長地嘆了口氣。

  「只要找到下詛咒之人，讓他解除活著直接將他殺了就可以，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族內已經沒有可以對付下詛咒人的了。」

  我知道龍叔的意思，自我被抓走以後人魚一族就已經開始沒落了，或者說，從該死的「末世遊戲」降臨以後，我們人魚一族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還有別的辦法嗎？」

  「或者我們能找到詛咒的來源，對症下藥破解它。」太渺茫了。

  「還有別的嗎？」

  「傳聞皇室有一塊紅玉，通體溫潤，上刻兩龍一日，可以召喚異世界的「神明」來幫助自己實現願望，召喚的神明實力是根據召喚者的能力來的，倘若你能夠召喚出「神明」來，藉助他的力量解除詛咒也未嘗不可…」運氣成份太大了。

  「還有嗎？」我像個偏執的瘋子一般不停地問著龍叔。

  似乎知道我心裡難以承受的壓力，龍叔上前輕輕抱了我一下，「孩子，不要自責，所有存在的種族終點都將是滅亡，我們都看開了的。」

  我第一次像個孩子一般號啕大哭。

  被巧巧背叛時我沒有哭，被皇后鞭打時我沒有哭，甚至在看到父親滅掉的伴生石我也沒有哭，可此時此刻我卻難以抑制住我的眼淚。

  我恨！我悔！

  城內一個接一個的「人」出來團團將我們圍住，一幅幅熟悉的面孔。

  「王子殿下回來了！」

  「王子殿下不要哭啊，哭就不好看了！」

  「王子殿下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王子殿下你沒事就好！」

  這些人裡面不是沒有親人為救我而死，可他們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紛紛不停地安慰我。

  而這卻更令我難過。

  我寧願他們打我罵我恨我，也不願意他們對我這樣好。

  我不值得。

  我人魚一族在海底存了數萬年，自認為沒有招惹過其他敵人，所以我想不出給我們下詛咒的除了人類還會是誰了。

  我又一次偷偷溜回了我厭惡的皇宮。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既受了詛咒卻又好像不受詛咒，我既也魔怔了般愛上了吃死魚，卻也能上岸，能離開這片海域。

  是不是上天給我的機會，讓我能做點什麼補償人魚一族，我心裡懷著這點點希望再次進入了皇宮。

  我這一趟，既想找到給我族下詛咒之人，還想尋得那法寶紅玉，倘若兩件事都能做到，這一趟便是不白跑一趟，倘若做到任何一件，也就能夠拯救我人魚一族，若是兩件都沒做到，我…

  我眼裡划過一道陰狠。

  那便讓所有害過我族的人類為我們陪葬！

  雖然我曾在皇宮內待了五年，但真說起來我對這裡的環境其實是十分陌生的。

  好在如今的我力量已恢復了個七七八八。

  我借用術法去一個一個殿內查看，可惜並沒有找到我想要的。

  直到我在一個名為「藏寶閣」的殿裡，看到了一大堆奇珍異寶。

  「紅玉」會在這裡嗎？

  我按壓下心裡生出的淡淡歡喜。

  藏寶閣內是一排一排的架子，上面存放了不少的寶貝。

  我躲在最後一排架子的角落裡，開始偷偷從後往前找起了「紅玉」。

  我找了一排又一排，玉倒是見過幾個，但都不是紅玉，正當我為此煩躁時，藏寶閣的門突然開了。

  我連忙溜進角落裡躲好，大氣也不敢出，貓著雙眼看向來人。

  進來的卻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人。

  白巧巧。

  我在心裡咬牙切齒地將這個名字念了無數遍，眼眶微微泛紅。

  其實我本來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最後都化成了無邊的恨意，我想殺了她。

  這個念頭在我心裡不斷擴張，我的殺意越來越大，下一刻似乎就能化為實質。

  緊接著在白巧巧進來以後，有兩個侍衛模樣的男人也一同跟了進來。

  「公主殿下。」我聽到他們這麼稱呼。

  這讓我心中的殺意微微平復了一點。

  對，她是公主，殺了她我可能很難回到海底，我得活著回去，我的族人等著我回去救他們呢。

  我在心裡一遍遍這樣說服自己，克制自己不去在意心裡那點輕微的猶豫和不舍。

  「去往人魚島的船已經準備好了，廖順大人也已經奉命在準備出發了，公主打算什麼時候過去？」

  人魚島？廖順大人？我心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我今晚取了東西就過去。對了，母后最近如何了？」

  「回公主，最近人魚島那邊不知怎地，島上的居民都抓不到人魚了，皇后的藥馬上要用完了，又抓不到人魚，她最近脾氣不太好。」

  '咯噔'一聲，原來那島上人的出現不是偶然嗎？

  人魚島？抓人魚？我想起那十年裡總是不斷消失的族人。

  憤怒和怨恨使我微微握緊了拳頭。

  『哐當——』握緊拳頭時我不注意打翻了一個小玉瓶。

  不好！

  果然白巧巧和那兩個侍衛都一臉警惕地看了過來。

  「誰？」

  白巧巧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朝著我的方向走了過來。

  四目相對，只見她的臉上出現了強烈的驚喜。

  「你是引生對不對？」

  我沒有想過為什麼這次她突然問起了問我的名字。

  只是沖她做了一個用手抹脖子的動作後便消失了。

  漂亮的女人最會騙人！她是個虛偽的女人！她只是在利用我！

  我渾渾噩噩地回到了海底。

  白天，一望無際的海上，一艘又一艘漁船划過，我故意用身子撞擊他們的船，將先前從御藥房的帶出來的東西悄無聲息地寄生在他們身上。

  沒錯，那個東西可是包含了我們人魚族的基因啊，它可以寄生到人類身上，讓人類變成人魚，從而也獲得如我們人魚般長久的生命。

  只不過…

  夜晚，我就上岸，親眼看著那些被寄生折磨的人類邁向死亡。

  每一個死亡的人身上都會流出大片大片的鮮血，但第二天一早屍體都會變得完好無恙。

  人類鮮血的味道，原來如此的迷人啊！

  但有一天晚上，我聽見有幾個島民在討論什麼任務、什麼奇怪印記。

  奇怪，那印記明明只有我們人魚一族才能看到啊，人類怎麼可能看得到。

  後來幾天，又發生了很多古怪的事情。

  一些島民晚上竟然潛入海底，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

  我一度以為他們發現了我做的手腳。

  但我好像想錯了，似乎並沒有人發現，也沒有人阻止我，於是我繼續同島上的居民們玩著這種隨時會讓他們喪命的遊戲。

  島上的居民死的越來越多了，但也有運氣好沒有死掉、而是進化成人魚的。

  這天我在海底就遇見了一個。

  這男人我觀察了他幾天，為人倒還算正派，我便私底下同他接觸了幾番。

  起初他對自己變成人魚很是懷疑，直到我用手段提前逼出他的魚尾他才相信。

  我問他何時跟我離開，去往海底，他說再等等，他還想多陪陪他的女兒。

  我給了他時間。

  只不過，那天在海底，我見到了他的女兒。

  但那不是我第一次見他的女兒。

  我曾經親眼見到過這個女人召喚出其他種族同自己的族人戰鬥。

  沒想到啊，我的世界也只是個遊戲嗎？

  日復一日，我就這樣一邊帶著我的族人藏在海底的城裡，一邊將所有下海打漁的漁民都寄生了。

  只是，這樣的日子難免有些無趣。

  我開始時不時地看向遙遠的海岸——

  皇后，你什麼時候來啊，我等你很久了。

  明天繼續更正文，引生的結局也會在正文中寫出來~

  這兩天雖然每天就一更，但是都是4000字的大更，和以前兩章2000字的更是一樣的~

  字數一樣，費用也一樣，收費是按照字數收費的~

  （懶得分章節的作者以後可能就是4000字一章了，躺平.JPG）

  立個小flag，希望明天不要生死時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