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雲奶奶坐下,面色好奇。
「我斗膽來向您求學。」宋河從兜里摸出一張紙,「最近我在做胃癌藥的研究,遇到瓶頸了,想借鑑一部分中藥里的知識,找找靈感。畢竟當年青蒿素也是從先秦時期的《五十二病方》《肘後備急方》里得到的靈感嘛。」
「我已經扒了很多古醫書里的胃藥方子,找到一些可以重點研究的藥材,網上能扒到的藥材信息我全背下來了,但您是神醫,肯定有獨到見解,想聽您講講。」
雲奶奶笑了,「一般的小胃病好治,胃癌完全是另一種東西,網絡上充斥假知識,你一個年輕外行,能扒出什麼真東西?」
「我不吝嗇把知識傳授於人,但我不傳授純外行,必須得是有一定基礎的人我才教。」雲奶奶說著,接過宋河遞過來的紙,「譬如你列舉的這些藥材,一看就是純……」
說到一半,她突然不說了。
眼神變得有些吃驚,細細審視手裡的藥材清單,長久沉默。
「厲害。」雲奶奶審視宋河的眼神再次變了,「你還真學到真東西了。」
宋河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系統大爹給的,能不真嗎?
「胃癌我給人治過,前期好治,難的是晚期,最成功的一個胃癌病人,接近晚期到我手上,又活了十年。給那人開的方子,一多半都在這上面了。」雲奶奶感嘆。
相曉桐吃驚地扭頭看看學生,大概沒想到徒弟在這方面還有造詣。
「我治病救人只能救一些,小宋你做藥能救全世界,我年事已高了,要是真能給你點靈感,讓你把胃癌藥做成,也是一樁大善。」雲奶奶態度認真起來,「首先我要知道,你有多少底子?」
宋河愧疚地搖搖頭,「底子幾乎沒有,望聞問切一概不會,中醫基本原理也不明白,藥材純粹是檢索文獻扒出來的,真真假假的特性背了一堆,不怎麼理解。」
「那我先教你一些基本的思考方式,再給你講講胃病和這幾種藥。」雲奶奶說,「先問你問題,把脈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要兩隻手都把?這問題關係到整個中醫體系的基礎。」
「我只有一些猜測,不敢大放厥詞。」宋河謙卑。
「脈是什麼?是血,心臟跳動把血經過身體壓到手腕上,橈動脈來回鼓脹收縮。」雲奶奶開始授課。
桌對面的師徒二人連連點頭,洗耳恭聽。
「堵塞血管是大實證,弱血管是大虛證。邪氣盛則實,精氣奪則虛。」
「血液循環出問題,各種器官也會出問題,同樣,各種器官出問題,也會表現在血液循環上。」
「血管流速慢,就會發澀。如果人營養差,平滑肌弱,血管就會發硬。古人就是靠這種理解,切中疾病的本質!」
「舉個例子,我上個月給一個老總的父親看病,此人病了很多年,最近突然氣色好轉,開始滿面紅光。他們在老家找了個庸醫,那庸醫給他把脈,發現脈挺大,跳的也挺快,於是下結論說老爺子身體好起來了,掙脫病魔了。」
「但是我上手一模,發現只要用力按下去,老爺子血管沒有任何反彈。脈是空的,用現代醫學來說,就是心臟沒勁兒。」
「心臟沒勁兒,只能垂死掙扎,拼命跳動來供血,拿次數來換效率,典型的迴光返照。我給那老總說,你父親頂多還有一個月能活,我給加點猛藥,最多吊命半年,但無力回天。」
「那老總很生氣,明明他爹氣色很好,我卻說他要死,是咒他騙他。於是那老總帶著他爹拂袖而去。結果今天早上給我來電話,說他爹下病危通知書了,在醫院搶救,求我想想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
宋河恍然大悟,「奶奶,我看論文的時候,講運動員的心跳速度比正常人慢,竇性心動過緩很普遍,也是因為運動員心臟強壯,稍微跳一跳就能滿足供血。」
「對,道理是相通的。」雲奶奶點頭,「接下來講左血右氣。」
「你們摸摸自己的脈,正常情況下,左手脈有力,右手脈較弱。」
宋河和相曉桐連忙摸自己的手腕,隨即連連點頭。
「道理其實簡單,人不是左右對稱的,從外表到內臟都不對稱,女人的左右胸不一樣大,所有人的左右臉不一樣,為什麼人扔進沙漠裡容易走回原點?因為左右兩腿不一樣長,一點點細微的差別會被放大,於是不知不覺走出一個大圓。」
「絕大多數人的心臟偏左,你們應該上網看過心臟的動態圖,是一種急促猛烈的泵血狀態,所以左手脈只能發現血分一類的問題,右手脈才能感知到一些細微問題。右手脈如果弱的嚴重,說明心臟無力,也就是氣不足。」
「這一點我還是年輕的時候看胡希恕的書學到的,他也認為左血右氣的原因是心臟在左,人體不對稱。」
宋河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原來如此!」
「舉個例子,我昨晚看的一位病人,肝陽上亢。」雲奶奶講述。
「《黃帝內經素問》是怎麼講的?肝藏血,心行之,人動則血運於諸經,人靜則血歸於肝臟。何也?肝主血海故也。」
「現代醫學說肝臟里儲藏了14%的血,壯漢每分鐘血流量兩千毫升,你生氣的時候,肝臟能膨大一半,心臟也會急劇泵血。」
「肝陰虧損的人,血管養分不夠而脆硬,擴張力小,就容易在身上出現局部淤血,毛細血管和一些小血管里的血半天流不動,於是下焦不通,劇烈的血流下不去,只能往頭上走。」
「所以我昨晚告誡那個病人,哪怕天塌下來,一定控制情緒,肝陽上亢很容易中風。中風是什麼?急性腦血管疾病,老年人血管本身就韌性差,一生氣一上腦,不破算命大。」
雲奶奶滔滔不絕地講解。
小孩從樓上下來,把一大包抓好的中藥放在桌上,又抱著手機玩去了。
宋河和相曉桐甚至沒注意到桌上多了一大包藥,兩人完全聽入迷了,不時開口詢問兩句,其餘時間完全是兩個一心求學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