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宋河問。
「幫玄燭發展金融機器的功能。」劉禮安道。
宋河和相曉桐都高低眉。
「多少有點不務正業了。」宋河語氣溫和地批評，「我送玄燭上月球，是讓它幫忙給月球基地做計算的，不是讓它炒股賺錢的。」
「玄燭剛提出這件事的時候，部隊的反應和您如出一轍。」劉禮安笑了笑，「不過最後玄燭把部隊給說服了，我才領到的任務。」
「怎麼說的？」宋河好奇。
「玄燭承諾，每年賺的錢至少70%會用於投資月球基地，同時玄燭說月球不能作為獨立的地區自給自足，物質來源只能依附於地球，想讓它計算經營好月球基地的發展，必須了解地球的狀況，僅僅局限於計算月球上的資源，它的算力早就足夠了。」
「玄燭舉了很多例子，比如它可以通過買期貨，減少物價變動對月球物資供應的影響。比如它可以觀察債務周期變化和通貨膨脹，來預判敵我陣營里每公斤火箭運力的價格變化。它還想對一些關鍵技術進行投資，確保月球上急需的技術能儘快突破，比如儲電和遠距離輸電，工業設備的就地建造等等。」
「玄燭還說，按照現有計劃，月球基地將來會發展成月球城市，城市運轉離不開金融，如果它能現在學懂地球的金融經濟運轉，將來月球上的金融經濟運轉它就能有效理解，為月球的長遠發展打基礎。」
「最後玄燭還展示了新的模型，原先它給月球基地建立的模型，主要是以能量為核心，只考慮基地各種設施的能量供應。」
「但它後來知道能量和能量的價格是不一樣的，成本不能簡單以能量來計算，因為很多成本受地球原材料的價格影響。現在它增強了價格系統，能量和錢同時計算，確保月球基地用最少的錢實現最快的發展。」
宋河和相曉桐聽的微微張嘴，陷入思索。
「有意思。」宋河說，「戰爭經濟學。」
「對！」劉禮安說，「我也是這種感覺，玄燭原本像一個前線指揮官，只考慮部隊的炮彈有多少，炮彈打到哪裡能有最佳殺傷比，眼裡只有戰鬥。現在玄燭考慮範圍擴大了，像統籌全局的將軍，要考慮糧草供應，考慮軍費開支，打仗打的是後勤。」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最初真沒想到讓玄燭負責後勤供應，只是把它當前線指揮官。」宋河表情複雜，「現在它主動承擔更大責任，難說是福是禍，關鍵要看它有沒有這個本事，否則就成了越俎代庖。」
「巧了，玄燭和部隊談這事的時候，談到這裡，部隊的反應也是這個。」劉禮安笑笑，「所以最後玄燭還拋出了對賭協議。」
「對賭協議？」宋河一怔。
「協議的具體內容我不清楚，總之就是玄燭承諾，只要讓它學習地球上的金融經濟變化，它有把握讓月球基地的成本降低百分之多少。」
「如果能降，就批准它長期運行金融模型，如果不能降，它交出所有從金融市場賺到的錢，安安心心只擺弄月球基地的現成設備。」
「上級研究討論之後，認為既然玄燭是前所未有的新技術，就不要太墨守成規按老技術的規矩去限制它。可以試一試。」劉禮安期待道，「宋老師，相老師，你們覺得呢？」
宋河沉思良久，終於點頭，開口輕嘆：
「戰爭模式總因為新技術出現而變化，航母艦載機模式打贏了大炮巨艦模式，高超音速飛彈模式又打贏了航母模式，月球上進行的更像一場長期超限戰，超限戰就是超越各種界限，把所有影響實力對比的因素都考慮進去。能量成本的雙模型只要做好了，或許會比能量單模型勝算要大。」
「既然如此，我同意，玄燭算力綽綽有餘，試一試吧。」宋河表態，話鋒一轉，「但你的工作是什麼？玄燭學習經濟金融，建立成本模型，需要你回地球做什麼？」
「我主要負責收集信息。」劉禮安說。
「收集信息？」宋河困惑，「網際網路的信息還不夠多嗎？」
「很多信息是網際網路上沒有的，網際網路上充斥著二手三手十八手的信息。」劉禮安道，「玄燭著重派我做的一件工作是經濟周期大模型。」
「經濟周期大模型？」宋河詫異。
「對，主要包括王朝周期和債務周期，我要僱傭專業團隊，搜集全世界的歷史文獻，對比甄別，估算數據後建立模型，再不斷修正模型精確數據。」劉禮安語速飛快，明顯思路清晰。
「據我所知，已經有對沖基金做過類似的大模型，總結出一些規律，譬如超級大國的周期普遍是250年左右，大的債務周期百年左右，小的債務周期8年一輪，周期的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市場規律，人類命運就在這種周期中不斷重複。」
「但那些對沖基金的大模型我們拿不到，而且也不好說它們做的準不準，最放心的還是我們自己做一個。」劉禮安解釋，「我把資料搜集到位，僱傭一些歷史專家和經濟專家把歷史文獻的各個指標歸納為數據，把大周期模型做出來，玄燭會進行參考。」
宋河和相曉桐對視一眼，兩人都暗自驚駭。
玄燭和劉禮安居然做到這種程度了，不但試著理解人類社會，甚至還想穿越時間，總結人類歷史，最後變成數學模型！
「這個模型乘黃就有。」宋河道，「大周期確實存在，如果你們需要，乘黃的模型可以給你們用。」
「不不不。」劉禮安搖頭擺手，「我們不用現成的模型，暫時不受人類現有成果的影響，獨立完成，看看效果如何。」
「這可是大工程。」宋河提醒。
「賺錢的事情，從來都不可能簡單，我們有心理準備。」劉禮安堅定道，「我手裡有一些積蓄，我決定傾家蕩產做這件事，賭一賭玄燭的能力！」
「沒錢了可以找我借，我也好奇你們能搞出什麼名堂。」宋河頓了頓，「但我要提醒一句，未來不會是過去的簡單重複。」
「我們理解，但我們相信存在一些可供參考的循環。」劉禮安說。
「有一個巨大的變量，科技發展。」宋河說，「很不巧，現在人類就處於史無前例的科技變量里，比如長壽技術大幅突破，人可以活幾百年，周期肯定會變化。」
「這也是我們比較擔心的一點。」劉禮安眨眨眼，「我聽說老師在寫一本書叫《未來經濟學》，就是探討這種事情的。」
「回頭給你看草稿。」宋河馬上說。
「謝謝老師！」劉禮安欣喜，「我們的模型做出來，也會給老師看的。」
「行吧，那預祝你和玄燭取得成功。」宋河點頭。
「還有一件事。」相曉桐開口，「你在月球上，知不知道一些新聞沒報導的事情？比如月球是否發現了什麼東西？」
「知道。」劉禮安眼神微變，目光複雜。
「是什麼？」宋河和相曉桐異口同聲。
「我不能說，我簽了保密協議。」劉禮安低頭，不好意思道。
「沒事兒，我們也是內部人員啊！」宋河引誘，「你說就行！給我們說不算泄密！」
劉禮安猶豫捏手，「我不能失信，我這次給你們說了，我就是一隻嘴巴不嚴的紅毛猩猩，以後需要保密的事情你們也不會給我說，但……但好像不給你們說又顯得我不忠誠，畢竟我是你們培養的。」
宋河和相曉桐見它猶豫，馬上形成默契，你一言我一語對其展開心理攻勢。
什麼「你就像我們親孩子一樣」、「我們絕對不往外說」、「透露一點點就可以」、「你不說我們傷心了」、「都是自己人」。
輪番的勸說轟炸威逼利誘下，劉禮安終於鬆口。
「我真的不能和你們細說，這樣吧，我……我暗示一下，你們能明白就明白，不明白也別問我了。」
「好好好！」宋河高興，「給個暗示也行。」
「就兩個字。」劉禮安說，「倉庫。」
宋河和相曉桐困惑，默默琢磨這個詞。
「再稍微擴大一點點呢？」相曉桐和顏悅色，「倉庫什麼意思？月球上有倉庫？倉庫里是什麼？」
劉禮安連連搖頭，「不能再說了，只能說這一點點！」
宋河和相曉桐又是一番心理攻勢，但劉禮安這次挺住了，堅決不招供，除了倉庫之外不肯多透露哪怕一個字。
……
飛行汽車升空，掠過夜墨市，朝遠處的機場飛去。
來看過劉禮安，還得趕回天才院，最後剩下幾天課不能鴿了，該講的課必須講完。
宋河和相曉桐坐在車裡沉思，消化剛剛的談話內容，這次劉禮安從月球回來，信息量還是蠻大的。
「倉庫……」相曉桐念叨，「倉庫到底什麼意思？登月是為了在上面修倉庫？什麼倉庫非得到月球上去修？」
「垃圾或武器。」宋河說，「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修倉庫，地球上出現這種情況，基本要麼放垃圾，要麼放武器。」
「垃圾不可能。」相曉桐道，「生化垃圾也好，放射性垃圾也罷，找個荒郊野外就處理了，沒必要往月球上運。就算往月球上倒垃圾，何必再搞月球城市？火箭往上一扔就完事了。」
「那就是武器。」宋河說，「武器還蠻說的通，月球是超級制高點，一艘永不墜毀的巨型轟炸機，往月球上放點核彈，能有效加強核威懾。但感覺也不對。」
「可能各國會往月球上放核武倉庫，但這肯定不是月球競賽的主要原因。」相曉桐說。
「換個思路呢？」宋河又道，「劉禮安的意思，不是說人類在月球上建倉庫，而是說月球本身就是一個倉庫。」
「月球本身就是一個倉庫……」相曉桐琢磨這句話，眼神閃爍，「應該就是這意思，或者更直白一點，月球上有別人留下的倉庫。」
「但倉庫里有什麼咱們不知道。」宋河氣笑了，「劉禮安這個滑頭！」
「肯定是超越人類技術的東西。」相曉桐浮想聯翩，「而且絕對規模不小，所以需要有大量研究人員常駐，花很長時間去逆向工程。各國派人上去，也是為了搶倉庫。」
「或者是稀有資源。」宋河道，「比如沙漠裡有個砂石倉庫，庫里摞了上萬根金條金磚，也值得派一大群人去處理。但月球上的是什麼條什麼磚，難說了。「
兩人沉默片刻，各自發揮想像力，回憶之前了解的各種信息，試圖推斷出什麼來。
許久，宋河搖搖頭，「不想了，媽的信息太少，這麼想只能給自己想魔怔。」
相曉桐苦笑。
「未成年上月球能升智力，這事兒太大了！如果此事確認無誤，幾乎可以斷定幾十年後月球和太空將人滿為患！」宋河話鋒一轉，「要不要安排天才院的孩子上去？」
「我覺得可以試試。」相曉桐說，「安全性應該沒問題，動物實驗有了，接下來可以再安排一些動物實驗確認，同時月球上一群成年人長期工作，危險性肯定不高。」
宋河沉默半晌，忽然笑了。
「你在想什麼？」相曉桐好奇。
「我覺得人類像細菌，星球像培養皿。」宋河笑道，「從地球這個培養皿跑到月球培養皿之後，人類細菌表現出了智商上升的突變。」
「接下來就是優勢菌種取代劣勢菌種。」相曉桐道。
宋河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臉色沉重。
……
正月十一，天才院。
宋河走上講台，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開講，而是掃視全班學生。
「咱們的課程快要結束了，按計劃是上到正月十六，也就是元宵節之後再上一天。我和你們相校長就得回前科大，準備前科大那邊開學工作了。」
教室里的神童們馬上難過，垮起小臉。
他們是真喜歡校長，真喜歡聽校長講課，可惜校長不是獨屬於他們的。
教師里瀰漫悲傷氣氛，極個別多愁善感的孩子眼眶立即紅了，開始掉小眼淚。
「最後這幾天呢，給大家布置一個作業，算是這個寒假的畢業論文吧，對大家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
「同學們請拿出手機來，掃這個二維碼。」
宋河把黑板往上一拉，露出屏幕，屏幕上顯示著碩大的二維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