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截然相反

  「老朋友, 來都來了,多大點事啊,他們還是孩子呢,別計較那麼多。」

  「滾!」

  「大家都是一起抗金的, 他們手段雖然激烈了一點……」

  「滾!」

  「喊我滾, 你到是別搶我粽子啊!」

  「滾!」

  「哎!你放下!你放——」

  「粽子怎麼不是鹹的?」

  「因為我愛吃甜的!」

  ……

  陸宰早餐還是只吃了一個粽子。

  曾統吃了兩個雞蛋。

  他人還留在宗府, 吃完後, 頗為奇怪地問:「他們都走了, 你不回滑州嗎?」

  十四歲的青霓:「哦,我還有點別的事情要做,暫時不回去了。」

  曾統好奇:「什麼事?」

  「呃……」這要怎麼回答?剛才那句話是他隨口扯出來敷衍的, 畢竟如果讓曾統看到麻袋裡的宗澤不太好。

  只遲疑了一剎那,十四歲的青霓臉上立刻致以最真切的歉意:「現在還不方便說。」

  ——先讓我回去想想。

  曾統信了。

  但後面,少年好像忘了這件事情, 一天天逛開封。

  「這些糕點好吃!」

  把整條街的糕點都掃蕩一空。

  「屍體要用鹽醃製……」

  扛了大包小包鹽回去。

  「衣服漂亮,買回去穿!」

  曾統:「但那些是女裝!」

  十四歲的青霓滿臉深沉:「你不懂。」

  曾統:「……」這時他就確實不懂了。

  金兵落敗,整個開封都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中, 這次城池沒有被破壞, 百姓仍有餘心與餘力在街上遊玩。

  似乎一起都好了起來。

  夜晚, 十四歲的青霓正挑著女裝對鏡比劃, 耳朵一動, 注意到外面有所騷亂,想要出去, 又收到私聊,那名女玩家讓他不用管這事。

  第二天, 十四歲的青霓才知道:「軍隊作亂?怎麼回事?」

  「放心, 不是什麼大事, 已經擒下了。」十九歲的衣衣思索了一會兒,儘量簡潔地說:「之前不是贏了金人嗎?贏了戰爭就有戰利品,這種戰利品一般都是要上交官方,但宋朝的軍隊你也知道,那個待遇,沒尊嚴,沒錢財,難道還指望他們抱著大義給大宋出生入死?就算上交官方是規定,他們心裡也憋著一股氣。」

  十四歲的青霓點點頭。

  懂了,宋軍想要私吞戰利品,但是朝廷不允許,宋軍覺得我就靠這點錢活了,你朝廷還不給我,可不就越想越氣嘛。

  這年代的軍官可不是現代有自己信仰的人民子弟兵,給他們講家國大義,還不如來點錢實在。

  「然後,宋朝風氣是打仗要先給錢……」

  「僱傭兵?」

  「差不多吧,募兵制,就是招募士兵,算是宋朝一大特色。以前是徵兵制。僱傭兵不給錢肯定不行,一般還是打仗之前給,但之前宗留守憑藉個人信用以及『身後是家人』這種話來調動情緒,一直拖欠到今天,但也只能拖欠到今天了。」

  十四歲的青霓愣住:「拖欠工資?」這情形對於他這個初中生而言,有些遙遠。

  「唔,除了拖欠工資,還有平時訓練太累,非沐休不許進城,軍營禁酒……都是一些正常的軍規,但宋軍里除了西軍,其他也不是什么正規軍,尤其是這次保衛開封,三分之二是招安來的土匪、叛軍、流民、災民,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在他們看來就是故意折騰人。」

  「那也不能拖欠工資啊!」

  「我也覺得。」十九歲的衣衣認真地說:「我之前職責不在這方面,我準備代他們去問一問小宗留守。」

  「因為官家那邊拖欠好幾個月軍官的俸祿了。」宗穎苦笑:「以前是竭國力以養兵,現在國力已經不足以養兵了,他們就拖著。」

  「竭國力以養兵?」十四歲的青霓儼然驚訝極了:「不是說大宋當兵待遇不好嗎?」

  十九歲的衣衣在十四歲的青霓耳邊小小聲:「每年花六分之五養兵,約五千萬,但士兵有五十萬至百餘萬。」

  十四歲的青霓拿起筆列了個算式:「五千萬除以一百萬,每個人可以拿……五十錢?一斤羊肉都要六十錢了吧,那確實不多哦。」

  宗穎尷尬地笑了笑:「也不是這麼算的,中等廂兵,月俸是三百到四百文……」

  十四歲的青霓恍然大悟:「哦!可以買十二斤左右的大米了。」

  十二斤大米,你一天只吃半斤也才二十四天,都不夠吃一個月。

  宗穎愧而捂臉。

  十九歲的衣衣拉了拉少年袖子。

  別說了,再說宗穎就要去懸崖上吹著冷風思考人生真諦了。

  十四歲的青霓乖乖閉嘴。

  十九歲的衣衣卻開始說話了:「小宗留守,我會找宗留守要一封信,去向朝廷拿軍餉,這些時日,我的公務就只能勞煩小宗留守了。」

  「你去找朝廷拿軍餉?」

  太荒唐了。

  宗穎突兀地拿手錘了下腦袋。

  他不是覺得一個女子去找朝廷要軍餉荒唐,而是,一國軍隊,危急存亡之秋,居然落到要去親自詢問軍餉——

  這不荒唐嗎!

  這難道是應該的嗎!

  十九歲的衣衣說:「我答應過那些士兵,一定會給他們發下軍餉。」

  這才是她能擺平騷亂的根源。

  十八歲的青霓給宗澤帶來了夜宵,很好吃的夜宵。

  宗澤沒有被綁起來,卻被關在一間房裡,房子雖小,從茅房到小廚房一應俱全,相連的側臥還有紙筆和書籍,他直著腰板,冷著臉看十八歲的青霓一樣一樣把夜宵擺在桌子上。

  浮元子、羊白腸,烙餅和熱豆漿。

  都是他愛吃的口味。

  「無事獻殷勤……」老爺子冷哼。

  玩家對npc總是耐性十足的,尤其是面前這人算是一個支線任務的前置任務——

  【任務(支):為宋軍拿到軍餉。】

  【任務(支):從宗澤那裡拿到奏章,呈給皇帝。】

  十九歲的衣衣雖然能模彷宗澤字跡,但她不夠了解趙構那邊的情況,擅自下手,很容易露餡。

  於是,面對宗澤的橫眉冷對,十八歲的青霓一笑:「是有事。」

  那笑意還未收斂,就已說完了一整句話:「開封的軍隊反叛了。」

  宗澤冷不下去了。

  「反叛?!」他只覺得自己嗓子幹得厲害,「軍餉?」

  「嗯,不過不用擔心,已經穩住了。」

  「錢從何來?」

  「還沒給,我們需要一紙奏章——」

  話沒說完,宗澤爽快地說:「我寫。」

  寫完後,還蓋上自己的章,告訴十八歲的青霓到了揚州後,應該把它呈給行在里的誰。

  趙構就在揚州。

  他跑到揚州就不跑了,伸著脖子望著北方,打算觀望一下金人能不能打過來,不能,他就在揚州載歌載舞,能,他就繼續跑。

  十九歲的衣衣身上帶著宗澤討要軍餉的奏章,宗澤之前就上表過很多次該發軍餉了,每次都是石沉大海。十九歲的衣衣身上還帶著另外一份奏章,也是宗澤寫的,這種奏章他之前已經寫了二十三次了——

  「東京已穩,請陛下還京。」

  當然,完顏構聽不到這些聲音,聽到了也當做沒聽到。

  朝堂之上,袞袞諸公,對宗澤奏章的看法是:「如今我聖宋本就與金國交惡,金賊亡陛下之心不死,一旦陛下回歸開封,金兵必會將主力對準東京,他宗澤能對付得了嗎,正是因為陛下離開,才使得金賊在東路只派了幾支偏師進攻。」

  「陛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要是陛下被金賊抓去了,莫不是要我們奉才出生的幼主登基?」

  可以說這些大臣貪生怕死,趙構回去了,他們也得跟著回去,但卻不能說他們傻。金國這次分兵南下,主要目標確實是為了抓趙構,再加上開封屏障三鎮——太原,河間,中山都已被金兵占據,倘若金兵主力當真針對開封,那確實及及可危。

  但,守是肯定能守住,問題是,趙構不肯背水一戰啊!他豁不出去和金兵硬槓,一心想逃跑,別說開封了,就是入蜀都不一定能守住。

  ——你給他個諸葛亮也守不住!好歹劉禪還聽諸葛亮的話呢!

  而趙構……他開始立牌坊了。一聲嘆息:「諸卿知朕,非是朕不願意回開封,若朕回開封了,金兵必然會重兵來攻……」

  【私聊(十九歲)】:急求槓精!

  【私聊(十六歲)】:先說明,我不是槓精,我真的不是槓精,我只是喜歡實事求是。

  【私聊(十六歲)】:他去開封,開封會有重兵來攻,去揚州就沒有重兵來攻了?去長安就沒有重兵來攻了?去襄陽就沒有重兵來攻了?去建康就沒有重兵來攻了?這麼能拉怪,建議他去美洲,他走了金兵也走了,豈不皆大歡喜?

  十九歲的衣衣變換了一下人稱,基本原樣複述。

  趙構卡了一下,旁邊有個官員代君上陣:「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

  【私聊(十六歲)】:你頭髮不長?

  官員一號:「……」

  官員二號:「你不懂戰略!宗澤號稱義軍百萬,能戰的有萬數就該笑醒了,何況開封無險可守,又面臨大河,金賊若掘堤泄洪,開封如何守?」

  【私聊(十六歲)】:怕掘堤泄洪你往南方水鄉跑做什麼?

  官員二號:「普通河流和大河能一樣嗎!」

  【私聊(十六歲)】:揚州沒發生過水災?

  官員二號捂住胸口後退。

  官員三號嘆息一聲,用看小孩子胡鬧的目光看著十九歲的衣衣:「本朝國都非秦漢唐之險固,東京地處平川曠野,長河千里,只可依賴河北作為邊防,如今河北不歸,河南如何守?平原上如何與金賊正面對決?既無地利,物資人口亦是缺乏,如何能守?倒不如捨棄開封,政權退向東南,徐徐圖之。」

  【私聊(十四歲)】:我說一句吧,臥底的時候聽到金兀朮說的:我謂不得東京,兩河雖得而莫守。

  【私聊(十四歲)】:真有意思,宋人說開封沒用,丟了河北就守不住了,金人說開封必須拿下,拿不下開封,就算拿下河北河南,也沒辦法守住。

  【私聊(十四歲)】:這截然相反的說法,是不是特別有意思(_)

  十九歲的衣衣笑了一聲。

  官員三號:「你笑什麼?」

  少女握住袖子裡剛變出來的匕首,上前一步。

  「既然開封守不住,無用,為什麼你們不直接公告天下,放棄開封,退過長江?是不想嗎?」

  「既然開封守不住,為什麼還要讓宗留守經營開封,不怕浪費人力物力?是錢多嗎?」

  「少給自己臉上貼憂國憂民的金了,你們就是不敢,不敢守開封,不敢和金兵拼命,找了個藉口罷了。缺乏物資人口?就開封的河道便利程度,皇帝鎮守開封,物資人口敢不往這邊傾斜?開封守不住?宗留守守的難道是揚州?」

  「開封守不住,那你們倒是把開封送給金賊啊,金賊可高興了,他們覺得拿不下開封,就算拿下河北河南,也沒辦法守住呢。」

  話語尖利如箭,朝廷大臣們只覺得被這話語刺來,嵴背都冒出了寒意。

  開封守不住是一層遮羞布,但就在剛才,這層遮羞布被這個女子戳破,將他們赤身裸體丟進了雪地里,逼得他們幾乎抬不起頭。

  第四個官員便要繼續上前,看他一臉不滿,十九歲的衣衣琢磨著這人是要繼續和她爭辯。

  ……開什麼玩笑,再辯論下去,萬一真的被找出漏洞怎麼辦!

  呵!看她堵嘴大法!

  趙構瞧著宗澤這個下屬,發現她臉上表情突然變得堅定,心頭一跳,生起不好的預感。

  上一次不好的預感好像還是南京……跳舞……死諫……

  「不好!」趙構騰地站了起來:「攔——」

  十九歲的衣衣「唰」地抽出匕首。

  「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輩,滾滾當道,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蒼生塗炭!」

  感謝三國演義,感謝諸葛大大!

  「國之將亡,羞於與爾等共活!」

  「噗——」

  刀劃開脖子,少女身體軟了下去。

  趙構和百官眼前一黑。

  怎麼上來就自殺啊!只會這一招嗎!你自殺了,我們的名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