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毒很好清除。」
山鬼越過李世民, 赤足踏入冰涼的湖水。湖邊有截樹幹,祂便倚坐於其上,雙足輕擊著水波。
水波瀅瀅, 玉足纖纖,李世民長孫無忌連忙將視線移開——儘管山鬼不在乎凡人的規矩, 但是他們可不能就這麼盯著人家女郎的腳瞧。
月光如剔透的輕紗披在山鬼身上,祂微微抬首望著彎彎的娥眉月,足尖撩撥著水波,紋路圈圈蕩漾遠方, 月色亦溶溶遠去。
畫面很唯美, 但是蹲在隨身廚房空間的小樹苗, 臉的窒息臥槽。
李世民他們不好思盯著女人的腳不放,稍微偏了腦袋,青霓就借著腳在水裡,用腳背瘋狂搓腳底。
腳上沖刷著塵土,面上, 青霓依舊在擺姿勢。
山鬼仰視月亮,「唯……」祂稍稍側過臉,那雙眼眸注視著李世民, 髮絲便也垂在光潔的肩頭上,「人間煙火而已。」
系統:……不就是飯菜嗎?還用了這麼上的形容。
「人間煙火?」
這形容是宋朝才出現的,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時間倒也想不出什麼東西才符合「人間煙火」的形容。
難是字面思,需要煙和火?火倒是好辦, 煙要如何收集?
二人正犯難時, 便聽見山鬼輕輕了聲,「既然我答應了要替秦王解毒,就破例將謎底揭穿好了。」
「僅此次, 不取你們分文。」
山鬼言,人間煙火就是凡間炊煙。然而,李世民總不能在山上修廚房。
難是山鬼欲去長安?
長孫無忌驚喜,若是能將這尊神請到秦王府做客,不但能夠治好二郎,說不準在付太子那方勢力會有想不到的奇效。
可有些憂愁忌憚——如此不受控制的因素放在王身邊,今天她能因為興救王,他日或許就會因為不悅弄死王,這可如何是好?
但是,無論如何,李世民的毒還得解。「在下這便命人回歸秦王府,為神女清出間宮殿。」
山鬼將香枝輕輕抵在唇邊,眼尾輕輕上揚,似非,「吾不走。」
長孫無忌微怔,李世民反應很快地他:「輔機,快去備步輦!」
山鬼並未此作出否認。
長孫無忌迅速轉身去尋侍從,經過李世民身邊時,不著痕跡地將匕首塞進他手,隨後快步離去。
李世民攥著那匕柄,也知長孫無忌是要他不可失去防備心,以防萬,便將匕首收在袖子裡,山鬼:「某先去將這身祭服換下,失陪了,還望恕罪。」
進了馬車,李世民光是那厚的祭服脫下來就出了身的汗,總覺得經過這番折騰,好像毒|藥的傷害也沒那麼了。
聽著外面的水聲,便是不去看,也能想像出來湖面上波光被山鬼雙足打碎,在漣漪新聚攏。
李世民在馬車的遮掩下,露出狡黠的容。
適才他其實也並不確定山鬼口的「不走」究竟是不走路,還是不去人間,要求他們將廚房建在山,便搶先將前者出口。倘使山鬼也在糾結去不去凡人的城邑,他的話語,便能幫助選擇困難的祂作出決定。
當然,祂是生長在山野里的精靈,隨心所欲,任性恣,若祂當真沒那想法,那任憑他如何說,也無法動搖祂的念頭。
步輦很快就抬過來了——他們過來時本就準備了步輦,倘若山林過密,乘不了馬車,便可坐步輦上山。前用不上,沒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場。
青霓從水行出,坐上了步輦,侍從將抬起,穩穩噹噹地走著山路,沒有半分搖晃。李世民由於身體虛弱,坐在後邊的馬車裡,長孫無忌則在李世民的示下,騎馬跟在步輦旁邊。
在長孫無忌沒看到的地方,青霓不著痕跡地讓腳掌更加貼合鋪在輦上的綢布,感受著那和堅硬的地不樣的柔軟觸感,整人快哭出來了。
前在李世民面前走的那幾步,好像踩到了小石頭還是什麼……
疼死我了嚶!
裝山鬼真不是人幹的!
星月下,步輦的隊伍慢慢往長安城行去,長孫無忌不緊不慢御馬行在步輦旁邊,垂著眼瞼,思索山鬼的存在能不能再攪亂番朝堂,可否藉助山鬼李建的勢力造打擊?
這倒沒太問題。秦王身邊出現位陌生女子,裝著奇異,可以視作外族,敵勢力必然會思考能不能藉此攻擊秦王——比如說此人來自突厥,秦王早突厥暗通款曲。
畢竟,若是調換過來,他們也會如此攻擊太子。
山鬼忽然開口:「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從思緒脫身,側頭望山鬼,正要詢問有什麼需要他效勞的地方,便聽見方繼續說:「長孫無忌,字輔機。性通悟,博涉書史。」
嗯???
長孫無忌乍聽,尚有些疑惑:山鬼怎麼忽然說起這了,難是想要詢問他書史內容?
猛然識到什麼,他臉上嫻熟的老狐狸和善微有些掛不住了。
不……這不是在說他的性情,這是在念……
山鬼望著他,語氣格外清幽:「始,祖兵度河,進謁長春宮,授渭北行軍典簽。」
在念史書……
長孫無忌僵住了。好似身體不是自己的了。呼吸不是自己的了。耳朵不是自己的了。從身心到靈魂,都不受控制地去想要更靠近祂口那段話。
那可是史書!
誰不想知自己在史書會有什麼樣的記載!究竟是青史留名還是臭名昭著?究竟是忠臣還是奸臣?究竟是英年早逝還是壽終正寢?
後世人會怎麼評價他?史臣會怎麼評價他?史書會怎麼記載他?
他會像姜太公輔佐周武王就霸業那樣,和二郎共同就段偉業,君臣相得嗎?他若為相,必要為二郎的千古賢相!
長孫無忌心是忐忑,是期盼,既想聽,害怕後面是記載他為奸臣、弄臣的話而不敢聽。
「從秦王征討有功,累擢比部郎、上黨縣公。」
長孫無忌露出微。
是的,他可是從很早時候就和二郎起征戰了!也積累了不少戰功!
「史臣曰。」
怎麼突然跳到史臣了?
長孫無忌微怔,恍然醒悟。
是了,史書記載人物傳記通常花費不少筆墨,若是都念完,山鬼不就了為他念書的書童?直接躍至史臣評價,倒也方便。
不知史臣會如何評價他?
長孫無忌抓著韁繩的手有些抖,拇指指甲不受控制地輕輕刮著繩索表面。
「無忌戚里右族……」
長孫無忌面色微紅,口唇發乾,心跳如擂鼓:然後呢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山鬼自然地移開目光,手掌張開,只顧著看掌心的月光,看了會手心,翻過來看手背,就好像自己剛才沒說話。
三五息後,長孫無忌忍不住:「方才……」
山鬼側頭,仿佛很好說話,很和善,「嗯?」
「方才……那是後世使臣我的評價嗎?」
「不錯。」
「那……」長孫無忌心跳加速,問出來:「不知後面……」
「後面?」山鬼輕輕眨了下眼睛,月光下,唇角的容略帶惡劣,「我不想念了。」
「……」
好半晌,長孫無忌微鬆了捏緊的韁繩,臉上流露出挫敗。
這是位喜歡捉弄人的神祇,他不早就知了嗎?
到秦王府前已是早晨,長孫氏早就等在了宏宮門前,看見丈夫和兄長出去趟,抬回來位穿著膽的女子,方還自然袒露著自己漂亮柔軟的部分軀體,登時就是楞。
隨後,長孫氏朝牽著馬行來的長孫無忌走過去,低聲:「阿兄,這位是……」
長孫無忌拋了眼神過去,輕輕搖頭,長孫氏就知兄長這是要說這裡人多眼雜,不方便言說,便青霓露出善的容,「娘子披星戴月趕來,勞累了。宮殿已命人收拾乾淨了,娘子可需要用些飯食?」
青霓打量著長孫氏,這位歷史上知名的賢后是位豐臉美人,粉面桃腮楊柳腰,讓青霓想起來句詞。
——楊柳腰,芙蓉貌。裊娜東風弄春嬌。
山鬼比九天玄女,可以更直白,更純粹些。所以青霓望著長孫氏,直白地開口:「你真好看,比我種下的花還好看。」
長孫無忌看了看妹妹,再看了看妹妹萬分善的山鬼,突然有些心塞。
原來長得好看還能有這種好處嗎?他也不差……吧?長孫無忌頓了頓,稍稍摸了摸微鼓的肚腩。
就是……圓潤了點?像麵團了點?衣擺稍微要扯扯才能遮住肚子了點?
他不瘦,但是他富態,有福氣啊!
長孫氏微怔,隨後容更真誠了些,「多謝娘子讚美。妾也覺得娘子好看。」
面前女子儘管穿得不太莊,但是那從骨子裡透出的靈氣並不會讓人覺得她輕浮,只會讚嘆於她的美貌,驚嘆於那不拘小節的靈動。
長孫氏很喜歡面前這位女子,同時,她也清楚,能讓李世民如此張旗鼓抬回來的女人,絕不會是風花雪月有關那麼簡單。
「什麼好看?」李世民走過來,太原公子紅衣鮮妍,長孫氏站在塊,便是璧人。
進長安城前,他長孫無忌就都改為了隨輦步行。至於抱著什麼心思,是不是故想讓什麼人看到……
山鬼瞧了李世民眼,在步輦上彎了腰身,手肘撐著輦上扶手,支著下巴,著看他,「在說你夫人真不錯。」
明明是誇獎,可李世民總覺得這話哪裡怪怪的。
「……謝謝?」
山鬼吟吟:「不用謝。」她微微抬起眼,唇角挾著似假還真的可惜,眼底卻分明是盎然的趣味,「這麼漂亮的花,只有十年花期了。」
長孫皇后:「……?」
李世民&長孫無忌:「!!!」
此同時,還未到上早朝的時間,李淵和李建父子倆坐在花園裡喝茶。
「陛下——」有人快步踏入,跪地稟告,「秦王帶異族女子回府,那異族女奇裝怪服,袒胸露乳,美似妖鬼。那異族女坐在輦上路招搖過市,秦王其舅兄步行護送!」
李建眼睛「biu」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