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204:戰罷和狐血
「死了?」
「不是吧,這就死了?怎麼就死了?這尼瑪死的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這是紅髮老人謝道淵的自言自語,表達了他現在最真實的情緒。
就連二胡老人誆他出手,意圖逃跑的事兒都沒空多想了,整個人立在半空,就顯得有些呆。
至於楚舟,並沒有急著出手,而是深吸了口氣,再是右手張開,五指做托舉狀。
那飛劍法寶顫鳴著懸在手掌上,光華漸漸斂去,顯出了雪亮如月光的劍身。
這時候再看,這枚『輕吟』飛劍雖整體外形未變,可細節處已有了太多不同之處。
比如所有裝飾盡去,包括木質的劍柄,點綴的寶石,殷紅的流蘇全都沒了,只餘下完整的飛劍本體,流淌著瑩瑩月光。
至於上面原本繁複的雲紋,已經徹底掩去。
再就是,整柄飛劍已經縮小到巴掌大小,小巧精緻,宛如孩童玩物。
但這就是楚舟花費偌大心血,生生改造出來的輕吟飛劍,亦可稱呼為肺金劍!
接引殿傳授的知識,哪怕只是基礎課程,內容都足夠的精深。
楚舟本來就只準備初步煉化,能用就行,可他沒想到二胡老人給他留足了時間。
足足兩個多月啊,他不斷的深入,煉化,再根據自己所需,修修改改,不斷優化。
然後,飛劍就成了現在這般!
不難看出,這柄飛劍已經徹底摒棄了持劍而戰的可能,反正楚舟也不擅劍法,不用就不用。
而純粹的飛劍,最大的好處就是靈活和速度。
沒了人的桎梏,純粹以神識駕馭,由此能施展出的變化,絕對超乎了武人的想像。
就如紅髮老人謝道淵,他那一手刀法絕對稱得上『精絕』了,雖然對外名號不顯,但誰也不敢小看了。
可驟然碰上飛劍之術,光是一招『變向刺擊』,都讓他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當然,楚舟之所以安穩不動,還真不是因為這飛劍之術,而是因為使用『一元重水』,所帶來的法力不足。
要說這《天河倒懸法》厲害是厲害,可哪怕有諸多玄妙,他也不過築基而已,還真沒顯現出多少。
唯一一點,就是法力渾厚,恢復極快,就成了江河大潮,無休無止。
就這一點,楚舟築基成功後,與人鬥法廝殺,幾乎就沒怎麼短缺過法力。
可這『一元重水』是不一樣的!
雖是號稱小神通,可這『一元重水』較之真正的神通差的從來不是質量,而是數量。
也就是,你就只有一滴一元重水,就只能說是小神通;你要是有百滴以上,就是真正的神通了。
要是能攢夠了萬滴,匯成一汪小潭,就可以吹一句:我有大神通之術護身。
要是能匯成一條長河,就是仙人之中,也能有稱道之處了。
楚舟之所以在三種小神通中,一眼就相中了他,就是因為,實在是看著眼熱啊!
只是,真正上手後,他才發現了,一元重水其實好凝聚,所需的就是時間而已,損耗的法力也可以後續補充。
但是凝聚之後,總是要占據很大一部分法力和神識份額的,化作那神通種子在識海中維持著存在。
這部分法力和神識當然還在,但已經被固化,也代表著你能動用的法力和神識永久的缺了一部分。
而楚舟,築基境修神通之法,本身法力和神識就那麼點兒,還弄個神通種子占用?
好吧,也就是他修的是《天河倒懸法》,換成其他仙修之法,估計現在能動用的法力連三分之一都沒了。
所以,築基境界,非得修什麼神通,確實是早了些,不太合適。
也是因為這個,楚舟才見了飛劍後就那麼熱衷,『強取豪奪』也非得買過來。
不過,難度向來和威能成正比,這次是顯出來了。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謝道淵不講話,楚舟也沒反應,就這般凝滯了數分鐘後,他才又長長的舒了口氣兒。
這就是《天河倒懸法》的恢復速度,快的不講道理。
再次抬頭,楚舟看向謝道淵,露齒一笑,配上他年輕的面容,陽光燦爛。
謝道淵卻是被嚇得往後竄了出去,拉開百丈距離之後,才停下動作,表情微微僵硬。
但他還是擠出一個笑容,道:「哈哈,觀主好手段,好傳承。
若不然,你我到此為止,可好?」
楚舟反問:「你說呢?」
謝道淵尷尬的又笑了笑:「楚觀主,我們也非是要與你為敵,那都是上面命令下達,不得不為。
不過,當你殺了這二胡老人的時候,掛在教內的花紅估摸著也沒人付尾款了,自是無疾而終。
所以,此戰已沒了意義,不如停手罷戰,也算相互給個面子。
我可以保證,玄月教和淨世紅蓮會絕不會再尋你玄真觀的麻煩,我甚至可以讓兩教暗子全都撤出天泉郡,也算給你留一份清淨。
這條件,該是不差的!」
他這話,不作假,以他左護法的權利,還是可以做到這一步的,但楚舟依舊搖頭:「我還是不同意!」
「為什麼啊?」
謝道淵眼睛一瞪,似是想到了什麼,道:「不會吧,你真因為我打了你五師弟就一定要殺我?」
「你才反應過來?」
謝道淵難以理解:「可我又沒真拿他如何?頂多有些許傷勢而已,你犯的著這麼不依不饒?
不是,難道我淨世紅蓮會的招牌,還不如你隨口的一句承諾?」
「呵呵,我認為還真不如!」
謝道淵終於惱羞成怒:「楚舟,楚舟,我給你臉你別不要,是,你手段多,可我也是武道宗師,你就真以為一定能殺的了我?」
「試試不就知道了!」
「試試,就試試!」
話不投機,無需多言,謝道淵周身罡氣驟然膨脹,外放,赤紅如火般劇烈燃燒,只一瞬,他已是消失在了天際。
那速度,只能贊一句:逃得是真快!
可他依舊覺得不夠快。
因為,楚舟已經消失在原處,甚至,天地間也沒了他的氣息,宛如憑空散去了一般。
謝道淵臉色越發難看,但他不敢停,一刻都不敢停,只是在雲層間穿梭不定,且不斷的改變方向。
再次扎入一片雲海時,謝道淵臉色陡然大變,周身罡氣劇烈震盪,擴散,宛如猛踩剎車,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穩住了身形。
然後,他就看見,距離他不足百丈的地方,一頭碧海蒼龍探出了頭顱。
那龍角崢嶸,利齒森森,配上飄蕩的龍鬚飛揚,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眼神中,全是戲謔。
而他那龐大的龍身隱在雲霧之中,誰也不知到底有多長多遠。
「這是你逼得的,逼我的!」
謝道淵神色癲狂,雙手一握,罡氣涌動,形成了兩把赤紅色晶瑩長刀,再是雙刀交叉,高舉過頭。
「熊熊業火,焚我殘軀,生亦何歡,死亦何樂!」
「降世紅蓮,清洗世間,萬般罪惡,焚盡成空!」
巨大的蒼龍頭顱表情一凝,就是張嘴一吐,一道刺目白光匯聚,噴吐,化作一道足以撕裂天地的劍光,直取那謝道淵的頭顱而去。
只是,一朵巨大的紅蓮從無到有的出現,同樣的晶瑩剔透,宛如水晶,又在虛空中緩緩旋轉。
劍光斬在了紅蓮之上,裂開了一道巨大傷口,可力盡之時,紅蓮又再次恢復。
也就是飛劍輕盈的一跳,脫離了紅蓮,否則就被包裹其中了。
「咱們,看看到底誰先死?紅蓮焚天,給我起!」
聲聲怒吼似是謝道淵最後的癲狂,而伴隨著他的怒吼,巨大的紅蓮綻放,每一瓣花朵張開,就是大量的紅蓮業火,焚燒天際。
這時,楚舟也放棄了必殺的想法。
巨大的蒼龍頭顱收回,再是一陣寒風吹過,就有漫天的冰霜寒氣在天穹瀰漫。
於是,蒼龍與紅蓮,冰霜與業火,開始碰撞。
毫無疑問的是,若論廝殺之激烈,這裡算是所有宗師戰鬥之最了。
其他戰場,也就衛破虜和南海神尼是打出了真火,雙方甚至摒棄了宗師的傳統戰法,而是如普通武者般貼身肉搏。
十米方圓,各施手段,不斷的糾纏,出招,宛如每一擊都能分出勝負生死。
衛破虜自有一套絕頂的軟劍劍法,也早已經做到了曲折由心,揮灑如意的境界。
他幾乎可以控制劍尖出現在任何一個位置,任何一個角度,劍招的攻擊手段也唯有一個『刺』字,可激射出一道道劍罡。
其出劍角度之刁鑽,劍罡之凌厲鋒銳,幾乎無出其右。
若是楚舟在這,估摸會覺得這劍法很是熟悉,因為,其本身就是從飛劍之術中演化而來的。
武夫們沒有神識,沒有煉劍之法,自然做不到御劍殺敵,哪怕是得了古仙傳承飛劍之法,也用不了。
於是,就以軟劍模擬,取其中精華,不斷推演強化,就有了這套厲害武功。
這一門《紫薇劍法》也是赫赫有名的劍法,號稱刺殺最強,貼身肉搏,最是攻伐無雙,犀利無比。
若是尋常武道宗師,還真不敢和衛破虜近戰,但誰叫他碰到的是南海神尼呢?
她手中拂塵就是她的武器,所用武功叫《三千青絲》,可催動青絲化罡氣如絲如線,密布周身,幾乎毫無死角。
因為青絲罡氣無法及遠,所以這門武功遠程攻擊差些,但只要在青絲籠罩範圍內,就是天羅地網,無論是守,是殺,都堪稱一絕。
他們兩個打一塊兒,真有種『針尖對麥芒』之感,誰也不讓!
剛開始時,他們還都算謹慎,出招時有幾分克制。
可到了後來,打出了火氣,那就是你戳我一窟窿,我給你開幾個洞,雙方是誰也不讓誰!
再就是,冰犀宗當代宗主黃神苻和玄月教金狐禪師這一對了。
冰犀宗能在乞活軍的攻擊下支持那麼久,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這位黃神苻的實力著實不俗。
終究是出過武道大宗師的宗門,冰犀宗內傳承有序,且底蘊深厚,由此奠定了黃神苻的實力。
哪怕是在武道宗師之中,他也屬於最頂尖的一波,佼佼者。
相比較而言,金狐禪師的佛法就有些平庸了,但他速度夠快,金狐血脈可御風而行,宛如鬼魅,打不過,但逃得了,避得開,倒也棘手。
黃神苻剛開始時還氣勢洶洶,連續用了好些個大招,殺得金狐禪師節節敗退,甚至受了不輕的傷勢,吐了幾口血。
可眼看速度不夠,追之不及,他就有些懈怠了。
再就是魔煞殿綠衣仙子項汶君,和天蒼門門主谷衛君這一對,也頗有些意思。
她們,一個化蒼鷹振翅,所過之處如大風過境;一個是煞氣升騰,化刀槍劍戟,演戰場兇險,打的倒是極為激烈。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這兩位也就是在印證武學,積累經驗,還真沒多少殺意。
至於漕幫幫主燕道虔和天罡貫日劍池嘯峰,這兩人一個是商人出身,精於算計;
一個是瞎眼算命,混吃騙喝,也就是剛開始幾招算是使了些力氣。
其餘的,你一下,我一下的,就連印證武學都算不上。
而要說最過分的,還得是萬象齋主和逍遙門門主郝義林。
這兩位是連裝都不裝了,就隱在雲層之中,並肩而立,嘮起了嗑。
「齋主,咱們這麼多年老朋友的,你可莫要誆騙與我?那玄真觀楚舟真的要殺、且能殺謝道淵?」
「怎麼?你不信?」
「我信不信的不要緊,問題是,那謝道淵要是死了,他之前應諾我的事兒,不是都成了泡影。」
「郝兄,不是我說你,你怎麼能從賊呢?
那淨世紅蓮會造反多少次,那玄月教挑動多少次是非,可他們最終不是都敗了嘛?
這一戰,霸宗的勝場總是多些的,事後要是清算,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放過逍遙門?」
「你說的有道理,有道理!可是……」
郝義林面色愁苦:「你是不知啊,一夜之間,我逍遙門就被圍了,漫山遍野的全是紅蓮教徒,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我要是不投降,現在就已經沒有逍遙門了。
是了,你遠在天泉郡估計還是不知,那蓮花山莊……」
「蓮花山莊怎麼了?」
「蓮花山莊沒了,就因為這『蓮花』二字,衝撞了淨世紅蓮會的名字,然後,就被滅了。」
「莫鳳丹,鳳丹她沒掏出來?」
「你覺得以鳳丹那火爆脾氣,山莊都沒了,她會逃嘛?死戰之下,屍骨無存,我尋了三天,只見滿地焦黑殘屍,再也分不清了。」
話到此處,郝義林看向萬象齋主,道:「當初,你力排眾議,搬遷宗門,又碰到玄真觀這等硬茬子,我在私下裡還嗤笑過你。
可現在看,你的眼光比我長遠何止百倍!!!」
這話說的,萬象齋主也唯有苦笑:「我哪裡有你所謂的長遠眼光,不過是有幾分巧合罷了。
畢竟,玄真觀這樣的,千百年也不出一個,我也不知自己是不幸,還是幸運!」
話到此處,他語氣稍頓,又道:「義林,我多說一句,聽不聽由你。」
「你說!」
「現在,立刻,你迴轉天元府逍遙門,該打包的打包,該收拾的收拾。
然後,趁著夜黑風高,逃吧!」
郝義林臉色更苦,道:「就算謝道淵會死,我帶著門人逃亡,可問題是,我們能逃到哪裡去啊?
霸王城,去那裡不亞於自投羅網;去其他府郡之地,不亞於稚子持金過鬧市,取死無異。
天下之大,盡無我逍遙門容身之地,何其悲慘!」
萬象齋主看他,沉默了片刻,才道:「郝兄,若你敢賭上一賭,不妨來天泉郡。」
「天泉郡?這裡不還是……」
郝義林話未曾說完,就眺望遠方,看著被逼得用出『紅蓮秘術』的謝道淵,眼神變了又變,終是有所領悟。
……
武道宗師們的戰場,你能看到的其實只有克制,隱忍,謹慎,小心,沒一個想死。
所以,沒人願意隨意拼命。
而相比這裡,下方的凡人戰場,才是真正的慘烈。
入目所及,幾乎所有人都在拼命,拼命的殺死眼前的敵人,又或者拼命的不被敵人殺死,為此,他們用盡了全力。
所以,你能看到戰友之間的生死相守,能看到絕境之下的靈光一擊,能看到無能為力時的以命換命,能看到臨死之前眼中神光漸漸暗淡。
你還能看到屍骸遍地,看到殘肢橫飛,看到慘嚎和絕望,看到癲狂和憤怒。
當然,若是要從更高處看去,你得讚嘆,冉永增是個有本事的。
乞活軍四面迎敵,陷入合圍之中,某種意義上講,就是敗局已定。
可冉永增依舊憑藉過人的戰場嗅覺,居中調度,增補人員,維持著四面的防線都還算穩固,愣是堅持了一個時辰之久。
但他可不是好心,而是長達一個時辰的廝殺,慢說下面的將士,就連先天武夫都有些扛不住了。
這時候,疲憊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了,即使是冰犀宗的騎兵和漕幫的武夫軍隊,都沒了之前的勇猛。
也是這時,冉永增終於動了,他領著自己的親兵,約摸著五千人的騎軍,愣是從漕幫和冰犀宗的交界處殺出了一條血路。
然後,積蓄的馬力就再也不做保留,五千騎軍化作滾滾煙塵,在乞活軍大營外繞了一個半圓,就往弘德郡狂奔,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冰犀宗和漕幫的軍隊自然想追,可這時候,哪怕他們再是精銳,也只能望而興嘆了。
當然,他們的離開也不是沒有好處,失了主心骨後,其他人就徹底沒了戰意。
除了一些陷入癲狂的紅蓮教徒和玄月魔徒,士氣一瀉千里,能逃得都開始逃亡,逃不掉的就已經投降。
鏖戰近一個時辰不曾失敗,可冉永增突圍後,不過是一盞茶,整個乞活軍就徹底崩潰,也分出了勝負。
而下方戰場的勝負,也影響到了上方的宗師之戰,該離開的離開了,該散夥的散夥,最多口頭威脅幾句,也就罷了。
於是,一位位武道宗師從天而降,落到了煙水城的廢墟城頭,像是在等人一般。
衛破虜算是倒數第二個歸來,渾身染血,氣勢慘烈,但他臉上笑容不減,顯然是占了不小的便宜。
再看其他人,連個衣服褶子都沒有的樣子,他就很是不屑。
武夫相鬥,不出血,不流汗,那還算個屁的廝殺啊?
只是,他的洋洋自得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見一人從天穹而來,宛如在雲間漫步,肆意瀟灑。
可他左手提溜著謝道淵那死不瞑目的人頭,右手則抓著二胡老人的殘屍,才是真正的令人頭皮發麻。
所有人的宗師之戰,都不過是點到為止,無一人殞命,唯有楚舟。
若加上那獨孤老怪,就這一戰,死在他手上的宗師強者,已經有三個了。
可就這還沒完!
等楚舟走近,黃神苻抬手就丟出了一枚玉瓶,道:「楚觀主,這是你千叮嚀萬囑咐要的。」
那玉瓶到了楚舟面前,就自然而然的懸停半空,顯出了透明的瓶身,以及內部含有絲絲金線的血液。
楚舟隨意的丟下屍體,再是抬手一握,就將瓶子握在手中,細細的打量幾眼,他就道:「金狐禪師的血液,是有些獨特之處。」
萬象齋主有些猶豫,可還是上前一步,道:「楚觀主,這金狐禪師既然已經逃了,還是莫要趕盡殺絕的好?」
楚舟卻是不認可般的搖了搖頭:「這和尚,還是要死的!」
我發現自己越發不喜歡短章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