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貴妃終於死了

  月夜淒清,朱牆琉璃瓦在黯淡月色下顯得蒼白破敗。亭台樓閣佇立在寂靜中,莊嚴而又神秘。月光無法穿透的角落,漆黑如墨,宛如隱藏著無數危險的眼睛。

  此時已近子時,永壽宮仍燈火通明,宮女和太監們或低頭站立,或匆匆疾行。主殿後的寢室內隱隱傳來些許女子們的交談與低泣。

  當今天子與皇后坐在正殿,沉肅著面容,聽老太醫無奈地回著話。「蕭貴妃此時已脈象微弱,老臣技窮,已無力回天。請皇上恕罪!」

  沒辦法了,已經拖了十幾年了,老太醫早都麻了,這次是真的要死了,愛咋咋地吧!反正已做好了被遷怒賠死的心理準備。

  皇帝已過不惑,年近天命。積威甚重。沉著臉看老太醫匍匐在地,也知怕是也就在今晚了。

  斥退太醫,平靜的下旨宣蕭國公夫婦今晚進宮,各開府皇子們進宮。內務府,禮部官員進宮操辦喪事。

  約摸丑時正,隨著寢室內女子哭喊聲傳出來,宣告人間富貴花蕭家玉珠兒,當朝皇貴妃薨逝。一夜間宮內各處素服裹身,人人面露哀色。

  蕭貴妃年僅二十八歲,入宮十二年,自進宮就賜妃位。第三年就升為四妃之首,第九年成為本朝皇貴妃。

  已升無可升,所以征西大將軍終於由平西伯升為平西侯,只因蕭貴妃大哥將所有軍功給了唯一的小妹,願她榮寵加身,無人敢欺。

  人人都道,蕭貴妃好福氣!進宮前全家疼寵,進宮後聖恩隆雋!

  只不過誰又知蕭玉珠先天體弱,一輩子都離不得軟塌和藥湯碗,可憐她忌大怒忌大喜,吹不得風吃不得膩,真正是溫室里的嬌花。竟還生在武將之家。

  蕭父生怕養不活她,護不住她,只能努力征戰,掠奪財物,積累戰功,最終爬上了平西伯、征西大將軍的位置。

  奈何天子終究多疑,如此能力卓絕的猛將,就是扎在心裡的一根刺。

  蕭玉珠入宮,蕭家大兒接替侯府爵位鎮守西域邊疆。

  二兒棄武從文,外放到了松江地帶,混了十來年也做了一地知府,所圖也不過是南方地區巫醫藥更為多樣。

  三兒行商,藥鋪開遍了大齊的關塞要道。

  如此上下君臣和諧共處這許多年,端的就是一個大家懂事兒!

  皇貴妃自幼心肺功能不全,二十八年來,靠著各種珍稀藥材勉強維持生命,期間數次病危。

  自出生起,穩婆就直言皇貴妃哭聲微弱、手足無力,恐怕難以養活。蕭父母精心照料,將其撫養至二八芳齡,連老太醫們都驚嘆不已,大呼奇蹟也!

  入宮後,皇貴妃成為太醫院的頭號難題,令眾太醫束手無策。

  儘管如此,她還是憑藉頑強的生命力,在人世間度過了短暫而又輝煌的一生,身後事極盡哀榮。

  大齊皇家禮儀繁複盛大。喪殯儀式做足了七七四十九天。本朝有輕度殉葬風俗。

  除非提前立下遺囑,否則事後將選最貼身的奴僕取雙數殉葬,例如一男一女,雙男雙女都可。並不要求奴僕成群。

  陪殉葬在本朝是榮耀!

  皇帝為表寵愛,本擬了十六人殉葬,正好是永壽宮內殿伺候的所有宮人。

  被三皇子勸阻了。三皇子母妃乃禮部尚書之女,亦是蕭貴妃的大表姐。

  自生下三皇子後,身體就因各種原因日漸不好了。好不容易挺到了表妹入宮,將三歲的三皇子託付給可信任之人,便撒手人寰。

  三皇子幼年便是在皇貴妃宮裡生活的。直至七歲搬到了皇子們學習的昭陽殿。諾大的皇宮,姨甥兩人互相依靠照應,關係比一般的親人更親近了解。

  依三皇子所言,蕭貴妃最是善良不過,春燕築窩都要多撒一把粟米。蜘蛛結巢也得活著趕出去。萬不肯將身邊之人拉來陪葬!

  她更希望能讓貼身之人被遣返回鄉,好好生活,替她看看大齊的美好河山,人文風俗,將來地府見面好講與她聽!

  此言亦得到蕭國公夫妻的認同,女兒並不把身邊的幾個貼身丫頭當做物件兒,幾個丫頭也沒把女兒當做差事。真心實意的照顧了這二十幾年,連婚事都蹉跎了。不能再把卿卿性命陪給女兒了!

  輕輕一言,拯救了十六個身不由己的性命!

  將近兩個月的喪事,朝廷所有的命婦,深宮所有的奴僕皆肉眼可見的瘦了!

  皇貴妃下葬那天,皇家陵園,靈柩穩穩的停進了陵墓地宮內,護送的守衛們撤出陵墓。最後墓門緩緩關閉。

  外面送葬的隊伍占滿了陵園的廣場。墓前香案條陳,鮮花素果。誦經超度的大和尚們端坐蒲團,嘴裡吟唱著本願經,聲聲敲著笨木魚。

  再後面,命婦們也都坐著蒲團,不管心裡作何想法,個個垂首面露沉痛,偶爾傳來幾聲壓抑不住的哭泣聲。大部分都在勸自己挺著,忍著,過了今天就結束了!

  最後是丫鬟奴僕,太監宮女,分立兩個陣營。永壽宮的僕從們哭的格外真心與難受。

  時至巳時,太陽開始散發出炙熱。儀式和法事終於結束了。隨著禮部官員的唱禮。送葬隊伍開始有序的回城。

  皇家儀仗在前,公主皇子先一步走人。官員家眷緊隨在後。趕緊回到馬車上面,補充水分和食物。金尊玉貴的人兒們,可很少受這種程度的苦頭。

  護衛皇家的御林軍,全程兩側跟隨,最後離開的才是沒什麼存在感的奴僕。

  這最後的隊伍里包含了皇貴妃身邊最親近的幾個人,也是哭的最痛苦的幾個人!然後意外發生了。

  在隊伍轉身將要離開的瞬間,本不用陪葬的大宮女武織蘭,掙脫了扶著她的小宮女,大喊著「我辜負皇貴妃期望,我要去向皇貴妃請罪!」一頭撞向皇貴妃陵寢的台階下。當場沒了。

  無它,接受不了再也見不到那個善良的人兒而已。

  女官楊素梅,雙眼空空,淚已流干,可以說親娘改嫁,她都沒有如此心酸空寂!覺得陪死又有何不可!

  大宮女蕭蘊竹,眼睛紅腫刺痛,行屍一般,淚流滿面,緊抿雙唇,恍然間覺得人間冬月,天地人渺渺,只願再見卿卿笑顏,可暖我身寒。奈何難!

  最後一個大宮女褚繡菊,本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手上的白布麻娟吸的淚都可以擰出來了!

  又看到一個相伴多年的姐姐撞石自盡,心疼驚厥之下,一口氣沒上來,向後暈過去,偏偏站在身邊的人手慢,沒抓住她,後腦磕到了一塊不大不小石頭。人就一直沒醒。

  一系列變故,讓奴僕小方隊,霎時混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