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三章 我正要去取他的項上人頭

  鍾文雙目圓睜,死死瞪著牆上的血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右手緊緊握拳,皮膚表面青筋暴起。

  「上頭寫了什麼?」

  身後傳來了上官君怡婉轉悅耳的嗓音。

  她的江湖閱歷極其豐富,只是看了一眼院子裡的景象,便已心中瞭然,將情況猜了個了七七八八。

  「青蓮姐姐在夜江南手裡。」

  鍾文一字一句地答道,聲音里透著難以想像的寒意。

  「他想要什麼?」上官君怡似乎並不驚訝,而是接著問道。

  「據他所說,如果我再次出現在他眼前。」鍾文轉過身來,眸中燃燒著熊熊火焰,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化為灰燼,「母親和孩子,都會被煉成『果子』吃掉。」

  儘管不知道「果子」是什麼,卻並不妨礙他理解夜江南留下的信息。

  「什麼!」

  饒是上官君怡心志堅毅,陡然聽到這樣的殘酷手段,卻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驚詫與憤怒之色,「這還是人麼?他到底想做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在醞釀著什麼天大的計劃,不想被我阻礙。」鍾文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畢竟風晴雨已經敗在我手中,或許在他心裡,我是唯一能給他製造麻煩的人。」

  「你、你打算怎麼做?」上官君怡伸出白玉般的柔荑,輕輕握住他顫抖著的右手,柔聲問道。

  「我相信南宮姐姐一定可以找到異人谷的下落。」鍾文沉思片刻,緩緩答道,「在那以前,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找到之後呢?」

  上官君怡又問,「如今葉長老在他手裡,你投鼠忌器,只怕……」

  「我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和妖孽。」鍾文忽然露出一絲獰笑,聲音變得無比怪異,「他若以為我不出手便可以高枕無憂,那就大錯特錯了,這麼些日子的戒指老爺爺,可不是白當的。」

  「戒指老爺爺?」上官君怡一臉懵逼,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小婉,幹活了!」

  鍾文淡淡一笑,不再言語,反而對著步入院子的沈小婉招呼了一聲。

  「好咧!」

  黃衫少女依舊是聽話乖巧,有求必應,似乎頗有身為「苦力」的自覺。

  緊隨其後的風晴雨眸光瀲灩,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凝視著鍾文,面色平靜,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

  雖然還是寒冬,河面上的厚厚冰層,卻已經漸漸開始融化,隱隱能夠聽見下面的汩汩水聲。

  冬天將到盡頭,春天還會遠麼?

  岸邊十餘丈距離外,是一個陳舊而簡陋的茶肆,三面由木頭搭成,罩在外頭的布片早已滿是瘡痍,寒風自數不清的破洞中呼呼而過,吹得屋內冰凍三尺,寒冷刺骨。

  茶肆靠河的那一面完全露天,擺放著數張木製桌椅,大多四腳不齊,在凌厲的勁風中啪嗒啪嗒搖晃個不停。

  這樣惡劣的天氣里,生意自然好不到哪裡去,整座茶肆攏共只有一名客人。

  此人看著約莫三十不到的年紀,白衣勝雪,腰配長劍,面容算得上英俊,唯有那高高的鷹鉤鼻,卻少許破壞了五官的和諧。

  他穿得甚是單薄,在寒風呼嘯的露天場所自斟自飲,怡然自得,仿佛不知寒冷為何物,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帝都方向,眼神深邃而犀利,卻又隱隱透出一縷憂傷的氣息。

  「客人,這是小店自製的花生,請您嘗嘗!」

  店小二是個中年男子,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在生活的重壓下,頭頂卻已經是光溜溜的一片,半根毛髮也無。

  「嗯。」白衣青年木訥地點了點頭,並不接話。

  「聽說戰爭結束哩!」

  店小二是個自來熟,熱臉貼了冷屁股,卻毫不氣餒,自顧自聊了起來,「也不知生意會不會有些起色。」

  這一回,白衣青年連「嗯」一聲似乎都嫌麻煩,對他完全是不理不睬。

  「昨兒小的還聽兩個天刀盟的好漢聊起來,說是這一戰咱們大獲全勝。」店小二兀自滔滔不絕,「如今大乾帝國絕對算得上天下第一強國,女皇陛下小小年紀,還沒登基幾天,便威加宇內,真是了不起啊!」

  「李憶如麼?」白衣青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

  「客人慎言!」店小二面色微變,手指擺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噓」的噤聲手勢,「女皇陛下的名諱,怎能隨便亂叫?」

  「李九夜現在何處?」白衣青年似乎對他的說辭不以為然,接著又問。

  「您是說……太上皇?」店小二搜索了一番記憶,這才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就是李憶如他爹。」白衣青年提及前後兩任大乾皇帝,皆是十分無禮,言語間不帶絲毫敬意,「他現在在哪裡?」

  「這個……」店小二面露難色,有些不確定地答道,「應、應該在皇城裡頤養天年吧?客人您、您要找太上皇麼?」

  「不錯。」白衣青年忽然緩緩抽出腰間佩劍,放在眼皮底下細細打量,輕輕撫摸,「我正要去取他的項上人頭。」

  「客、客人您說笑了。」店小二登時嚇得面如土色,嘴唇直哆嗦,「這、這樣的玩笑,可不能亂開!」

  「我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麼?」白衣青年轉頭看他,慢條斯理地問道。

  「這、這皇城之中強者如雲,戒備何其森嚴,小的聽昨天那好漢說,女皇身邊還有好多個靈尊大佬。」店小二看似驚魂未定,分析起來卻頭頭是道,「客人您年紀輕輕,孤身一人,怕是都無法靠近皇宮哩!」

  「你居然也知道靈尊?」白衣青年眸中閃過一絲異色,聲音變得愈發輕柔,「可我與李九夜仇深似海,就是想要殺他,卻該如何是好?」

  也不知出於何種心理,他竟似鐵了心要和一個茶肆的店小二討論行刺皇族。

  「這、這……客人您還有大好年華,又何必非要跑去皇宮送死。」店小二嚇得渾身發軟,腿腳不停地顫抖著,磕磕巴巴道,「就算您實力高強,終究寡不敵眾,除非、除非……」

  話到中途,他忽然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除非什麼?」白衣青年眼中寒光一閃。

  「沒、沒什麼,小的胡言亂語,您千萬別忘心裡去。」店小二額頭冷汗直冒,險些就要哭出聲來,「小的什麼都不懂。」

  「要麼說,要麼死,你選哪個?」白衣青年手中的寶劍,不知何時已經架在了店小二的脖子上,嚇得他險些當場失禁。

  「前、前兩個月,小的無意間聽見一位大俠提起,說是帝都以東數十里有個地方,叫做、叫做『萬絕谷』。」店小二努力想要擠出一絲笑容,表情卻比哭還難看,深恨自己多嘴,「據他說,此處異獸橫行,兇險無比,一萬個人進去,都未必有一個能活著出來,可若一旦全身而退,就會實力大增,無敵於天下,您、您若是真想對付太上皇,何不、何不……」

  他話還沒說完,白衣青年已經緩緩放下手中寶劍,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萬絕谷」的傳聞早已有之,對於大乾修煉者而言,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當初花花公子南宮臨為了得到紫緣,故意在司馬柔面前擺出一副心存死志的模樣,號稱為了突破天輪,要獨闖萬絕谷,不成功便成仁,嚇得總督小姐當場花容失色,心亂如麻,為了挽救情郎性命,稀里糊塗便下藥暗算了自己最好的閨蜜。

  而司馬柔之所以這般進退失據,便是因為傳聞中的萬絕谷實在太過兇險,曾經有無數強者聞名而來,想要一探其中奧秘,可一旦進入谷中,往往便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再也不見出來。

  就目前所知,僥倖從萬絕谷中活著歸來的,唯有兩人,分別是百賢莊莊主蘇夢龍,以及紫陽劍宗宗主葉銘星。

  這兩人入谷之前,都還只有地輪修為,待到歸來之際,卻已經可以凌空飛行,竟然在短時間內脫胎換骨,躋身世俗頂尖的靈尊行列。

  只不過二人卻都宣稱丟失了萬絕谷中的記憶,對於修為為何會增長得這麼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了這麼兩個成功案例,在倖存者偏差的作用下,廣大修煉者登時瘋狂了起來,竟似完全忽略了谷中兇險,從五湖_四海紛至沓來,趨之若鶩。

  這樣的情況,整整持續了數十年之久,此後卻再也沒有出現過全身而退的幸運兒。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於萬絕谷的熱情漸漸退去,原本門庭若市的山谷口終於恢復了往昔的寧靜。

  而神秘莫測的萬絕谷,也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一個不折不扣的笑話。

  蘇夢龍和葉銘星這兩大靈尊自從回來以後,也始終處於閉關狀態,與世隔絕,一心潛修,就連不久前那場牽動整個修煉界的曠世大戰,都未能讓兩人再度亮相。

  「萬絕谷?」

  聽見這個名詞的瞬間,白衣青年並不覺得好笑,反倒眼睛一亮,仿佛被打開了新的思路,「你說得很有道理。」

  此時的店小二已是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幾乎處於崩潰邊緣,哪裡還管他說些什麼。

  我一個人,要向整個天下尋仇,的確力有不逮,不若干脆賭一把,去那個鬼地方闖一闖,若是成功了……

  白衣青年的目光越來越堅定,看著店小二溫和地問道:「你叫什麼?」

  「小、小的叫作王倫。」店小二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支支吾吾地答道。

  「王倫,我記得了!」

  白衣青年淡淡地說了一句,忽然歸劍入鞘,翩然轉身,也不見如何動作,很快便消失在視線之外。

  目送他離開,店小二臉上的驚慌和恐懼瞬間消失無蹤,身軀也停止了顫抖。

  「又一個。」

  他嘴角微微上揚,眼神之中,忽然透射出詭異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