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這……不大好吧?

  剛剛經歷了一場小雨,帝都的空氣格外清新,眾多豪宅院子裡的樹葉經過雨水洗刷,散發出舒爽的清香,令人精神一振,心曠神怡。

  皇城的某處角落裡,數道人影行蹤詭異,竊竊私語。

  正在此時,一道黑影躡手躡腳地出現在拐角處,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番,隨即快步加入到幾人的交談之中。

  「外頭開始了麼?」一名白衣男子壓低了嗓門,對著後來之人小聲問道。

  「卑職剛才去宮門口打探,看見了睿親王李東來。」那人同樣低聲答道,「聽說這次登基大典由他主持,想來也快了。」

  「李東來這老匹夫,之前聽說父皇傳位給三丫頭,還百般反對。」白衣人忿忿不平道,「怎麼才短短一日之間,就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焦躁地來回踱著步,顯然對於李東來的中途變節,極為不滿。

  就在白衣人轉身的一瞬間,太陽自雲朵後方鑽了出來,光線照在他的臉上,露出一張頗為俊秀的臉龐。

  此人竟是李九夜的嫡長子,曾經的大乾太子李炎!

  「殿下息怒。」那名黑衣男子低眉垂首,語氣恭敬地說道,「睿親王也只是奉旨行事,對於三公主繼位之事,恐怕並不認可,自古以來便未有女子執政的先例,待會您只需振臂一呼,滿朝文武之中必定從者如雲。」

  「那幾位大臣聯繫得如何了?」李炎聽他這般說,略微鬆了一口氣,表情緩和了不少。

  「都已經說定了。」黑衣男子答道,「以副宰相楊大人和工部尚書為首,總計有七位朝廷重臣站在殿下這邊,只要您出現在大典之上,三公主絕對坐不上那個位子。」

  「好,很好!以為不請孤參加大典,便可以矇混過關了麼?」李炎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笑容略顯猙獰,「區區一個臭丫頭也敢覬覦皇位?當真是痴心妄想!」

  「太子殿下,咱們這就出發麼?」身旁忽然傳來了一個年輕男子的嗓音。

  「再等等,不宜操之過急。」李炎不假思索地答道,「等到群臣齊聚,大典正式開始之後,孤再忽然出現,打她個措手不及!」

  「殿下果然神機妙算。」那個聲音由衷讚嘆道,「佩服佩服!」

  李炎被這般奉承,頗覺得意,忍不住轉過頭去,想要吹噓兩句。

  「你……你……」

  然而,看清說話之人的相貌,他瞬間目瞪口呆,過度震驚之下,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清秀的面容,做工粗糙的白色布衫,以及懶洋洋的笑容。

  看似普通而陽光的少年,卻險些將前一刻還意氣風發的李炎嚇尿。

  這個不知何時出現的白衣少年,自然就是曾經給他留下巨大心理陰影的鐘文。

  「許久不見,太子殿下近來可好?」鍾文笑嘻嘻地湊近一步。

  「你、你別過來!」李炎登時面色煞白,腳下一個踉蹌,竟然站立不穩,直接「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他看向鍾文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就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來自地獄的惡魔。

  「哪裡來的狂徒!膽敢對太子殿下不敬!」周圍這幾個新來的跟班卻並不認識鍾文,眼見李炎對他表露出厭惡之態,只道是有了表現的機會,一個個目露凶光,抽出兵器,將白衣少年團團圍住。

  「別、別……」李炎臉上的表情愈發驚恐,似乎想要喝止手下,過度緊張之下,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麼?」鍾文眼神在眾人身上掃過,嘴角微微上揚,「我可是太子殿下的好朋友,不對,現在已經不是太子,而是女皇的兄長了。」

  「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人,三公主殿下有什麼資格當皇帝!」那名負責打探消息的黑衣人大喝一聲道,「妖言惑眾,多半是三公主那邊的人,咱們一起上,將他碎屍萬段!」

  李炎身旁的這幾個親信本就處於極度亢奮之中,被黑衣人一番教唆,頓時精神大振,揮舞著兵刃朝他殺去。

  住手,蠢貨!

  你們要害死孤麼?

  李炎急得額頭直冒冷汗,心頭怒罵,上下牙不斷地撞在一起,發出「咯咯聲響」,一時半會卻還是說不出話來。

  「啊!」「誰?」「哎喲!」「什麼鬼?」……

  也不見鍾文如何動作,李炎的這些手下卻紛紛臉頰凹陷,如遭重擊,骨頭髮出「咔嚓咔嚓」的斷裂聲,一個個東歪西斜,倒了一地,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

  「鍾、鍾文,這一次孤可沒得罪你吧?」意識到自己再不出聲,很有可能就要步了其餘諸人的後塵,李炎用盡力氣,總算逼著自己說出了完整的句子,「咱們李氏兄妹之間的事情,你、你又何必要橫插一手?」

  「你這人還真是執著。」鍾文輕嘆一聲道,「連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咱們之間雖然有過一些誤會,可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李炎兀自不死心道,「如今老二已死,老三遠在南疆,唯有孤才是最適合皇位的人選,不若你扶持我上位,待到孤登基以後,定有重謝!」

  「我只是個平頭百姓,就算想要扶持你,恐怕也難以服眾。」鍾文面露遲疑之色,「你若真想當皇帝,總得在朝中拉攏幾個實力雄厚的靠山才是。」

  「這個你放心,如今副宰相、工部尚書、刑部侍郎和忠勇伯等數位重臣都暗中表示要支持孤。」李炎見他猶疑,不禁心頭一喜,連忙說道,「其他還有幾位大臣也在觀望,只要孤在大典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多半可以將他們爭取過來。」

  「真有這麼多人願意支持你?」鍾文連連搖頭,表示不信。

  「真的,真的。」李炎急道,「孤敢對天發誓!」

  「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信你一回。」鍾文似乎終於被他說服,點了點頭道。

  「你答應了麼?」李炎眼睛一亮,喜出望外道。

  「我當然.…..」鍾文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不答應。」

  「你……」李炎心頭一凜,面色劇變,正要開口說話,卻覺眼前一黑,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那幾個不要臉的老傢伙,拿了我的好處,轉頭就想出賣憶如。」鍾文凝視著昏迷不醒的李炎,喃喃自語道,「還真要多謝你提供的信息呢。」

  說罷,他腳下龍影閃現,身形漸漸黯淡下去,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過了約莫小半刻時間,鍾文的身影再次出現,左右雙手居然各提了兩個人。

  「砰!」

  只見他雙掌一松,將抓在手中的四人隨意扔在地上,絲毫不顧這幾人的身體是否會受到傷害。

  若是李炎還醒著,便能夠認出,這幾人正是打算扶持他上位的副宰相、工部尚書、刑部侍郎和忠勇伯。

  此時這四名朝廷大員俱都陷入昏迷之中,渾不知自己已經成了俘虜。

  「搞定收工!」

  鍾文拍了拍雙手,表情無比輕鬆,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該怎麼處理這幾個傢伙呢?

  目光掃過地上的李炎和四個老頭,他不覺陷入到沉思之中。

  才剛將李憶如扶上皇位,考慮到少女身上背負的壓力,他實在不好意思連殺對方兩位兄長。

  然而就要這麼將李炎放走,心中卻多少有些不甘。

  「噹!噹!噹!」

  也不知過了多久,自皇宮方向忽然飄來陣陣鐘聲,威嚴莊重,悠揚清遠,令聞者心中不自覺地升起肅然之情。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緊隨而來的,是整齊劃一的「萬歲」之聲,高亢嘹亮,直衝雲霄。

  「成了麼?」鍾文心頭一喜,知道李憶如的登基大典,差不多就要順利收官。

  有了!

  視線再次落到了眼前的四人身上,他眼珠一轉,忽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主意。

  ……

  「呼,好累!」

  目送著大殿中最後一位官員離去,李憶如長出了一口氣,嬌軀猛地滑落到龍椅之上,如同一灘軟泥,再也不願挪動分毫。

  即便在前一天服下了鍾文送出的玄天珠,瞬間擁有了靈尊級別的恐怖修為,她卻依舊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一場登基大典,仿佛將自己渾身的力氣抽得一乾二淨,再也不剩丁點。

  從昨天到今日,她始終處於惶惶不安之境,生怕大典當天,會有人突然跳出來反對。

  然而,整場大典卻進行得異常順利,除了部分官員意外缺席,竟是連一個刺頭都未曾出現。

  尤其是當她按照鍾文和上官明月事先擬定的劇本,故意在眾人面前凌空而起,展現出靈尊級別的實力之後,原本那些神色陰晴不定的大臣終於意識女皇登基之勢已經不可阻擋,這才紛紛放棄了掙扎,老老實實地與其他眾人一起跪下高呼萬歲。

  「我、我做到了麼?」少女口中輕聲呢喃著,腦中不自覺地浮現一張笑嘻嘻的清秀臉龐,「也不知有沒有讓他失望。」

  一想到那個看似嬉皮笑臉,實則手段通天的神奇少年,李憶如柔美俏麗的臉蛋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雙紅霞。

  「你做的很出色。」耳旁忽然傳來了一個溫柔的聲音,「比我想像的要好了太多。」

  李憶如慌忙轉頭循聲望去,卻見鍾文不知何時出現在龍椅左側,正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眼中滿是讚賞之色。

  「啊!!!」

  少女大吃一驚,原本疲憊不堪的身軀不知從何處湧起一股力量,整個人如同兔子般蹦了起來,「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大約是長孫大人離開的時候。」鍾文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眸中閃過一絲戲謔。

  「你、我、你……」

  一想到自己的憊懶模樣都被看了去,李憶如臉上霎時間紅霞遍布,連光潔如玉的脖頸都蒙上了一層艷麗的粉色,美眸直視下方,恨不能從地上找條縫鑽進去。

  「憶如,對不住。」

  凝望著李憶如那溫婉美麗,卻難掩疲憊之色的容顏,鍾文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愧意,「你並未做錯什麼,本不該承受這樣壓力。」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李憶如輕輕搖了搖頭,「不怨你。」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整個大殿萬籟俱寂,連遠處人來人往的腳步聲都變得清晰可聞,空氣中透著些許的尷尬。

  「可以陪我走走麼?」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憶如忽然抬起頭來,剪水雙眸子凝視著鍾文眼睛,聲音輕得如同蚊蠅。

  「好。」鍾文乾脆地點了點頭。

  少女的眼神愈發柔和,她翩然轉身,蓮步輕移,順著後方小門離開了大殿,鍾文則緊隨其後,始終與她保持著不足兩步的距離。

  此前他也曾數次出入大乾皇宮,卻總是身負重任,來去匆匆,如此刻這般悠然自得地細細觀景,卻是頭一遭。

  心境不同,眼中所見自然迥異,欣賞著宮中那為數眾多的宏偉殿堂,亭台樓閣,雕欄玉砌,小橋流水,鍾文竟隱隱從中感受到了藝術的魅力。

  已是初冬季節,庭院中的大多植株都已凋零,唯有幾棵松樹依舊傲然挺立,數朵寒梅正在含苞待放。

  放眼望去,四周早已沒有了春夏的熱情和活力,卻多了一分秋冬的寧靜與蕭索,倒也別有一番魅力。

  「從今往後,我便要住在這裡啦。」

  兩人來到一處不大不小的宮殿前,李憶如伸手一指正門,輕聲說道。

  鍾文抬頭看向正門上方三個金光閃閃的大乾文字,努力瞪視了半晌,終究是一個不識,只好搖頭作罷。

  「東西都搬運妥當了麼?」他轉頭看向少女吹彈可破的嬌嫩臉蛋,關切地問道,「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李憶如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好歹也是個皇帝,這些小事,總有人會替我打理的。」

  聽似平淡的語句,鍾文卻從中聽出了些許落寞。

  「憶如……」他想要出聲安慰兩句,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進去看看罷!」不等他開口,李憶如忽然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即便挪動玉足,朝著宮殿正門走去。

  「這……不大好吧?」

  見李憶如竟然邀請自己進入香閨,鍾文不禁有些遲疑。

  「怎麼,還怕我吃了你麼?」李憶如抿嘴一笑,眸中閃過一絲狡黠,臉上流露出許久未見的頑皮神色。

  「是我矯情了。」鍾文哈哈一笑,終於不再糾結,邁開大步跨入到宮殿之中。

  才剛入門,擺放在底層正中央的一張古琴,瞬間便吸引了鍾文的目光。

  以他頂級煉器大師的身份,一眼便能看出琴身乃是以最上等的紫光檀製成,琴弦取自一種名為「天音蛛」的靈蟲,傳聞這種靈蛛產於南海聯盟的某座島嶼之上,每頭天音蛛終其一生,也只能吐出半兩蛛絲,可謂珍稀至極。

  而任何樂器若是能夠以天音蛛絲為弦,便能演奏出仙樂般的靡靡之音,因而不少樂師的人生終極目標,便是能夠用這種蛛絲製成的樂器演奏一曲。

  李憶如緩步來到古琴邊上,伸出纖細玉指,在一根琴弦上輕輕撥動了一下。

  「叮!」

  如同珠玉落盤的清亮琴聲頓時縈繞在殿內,鍾文只覺如聞仙音,心情莫名開朗了起來。

  「從前只知道憶如擅舞,想不到還是個琴道高手。」鍾文並不曉得李憶如琴技如何,卻還是本著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原則,不管不顧地誇讚了一句。

  「鍾文,過了今日,我便不是那個天真無知的出雲公主了。」李憶如忽然轉身,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能不能最後聽我彈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