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廖澤宇緩緩睜開雙眼,感覺身上一陣陰寒,體內的血液也不知流去了何方,大腦一片混沌,映入眼帘的,卻是無盡的黑暗。
我這是……在哪裡?
他晃了晃腦袋,努力轉動四肢,過了許久,才感覺血液重新開始循環起來,身上也逐漸有了溫暖的感覺。
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顯得熟悉而陌生。
這是一間封閉的密室,四周只有光禿禿的牆面,屋子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小巧的柚木桌子,上面疊放著幾冊書籍,以及一根靈晶燈。
廖澤宇努力搜索著記憶,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回想起眼前的房間,正是與自己煉丹房地底相通的一間密室。
此密室並非這一代閣主所造,而是存在於「丹閣」建立之初,據他推測,可能是歷代某位煉丹大師刻意為自己建造的隱秘之所。
那位大師去世之後,密室便遭到閒置,漸漸變得無人知曉,直至廖澤宇占據了這間煉丹房的某一天,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才發現了自己坐墊底下的隱秘機關。
打那以後,但凡遇見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他總會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密室之中,享受片刻清淨,排解心中煩悶。
直到某一天,宋小倩拜入了廖啟靈門下,這個生著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腦後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可愛蘿莉,很快就黏上了他這位師兄。
那一年,他是個十三歲的清秀少年,而宋小倩則是一個只有五歲的可愛蘿莉。
很快,這間密室,就成了師兄妹兩人共同的秘密。
腦中浮現出與小丫頭在密室之中閒聊私語,一起吐槽自家老爹的畫面,廖澤宇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對了,師妹!
這一瞬間,他忽然回憶起宋小倩給自己送湯,又在湯里下了「離魂草」的過程。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居然敢對我下藥!
這一回,非得好好教訓教訓她不可!
廖澤宇大為光火,猛地跳將起來,邁開大步,朝著密室的出口走去,打算逮著宋小倩,好好數落一通。
密室打造得很深,通道很長,僅僅回到煉丹房,便花去了約莫半刻時間。
自機關暗格中爬出來,廖澤宇環目四顧,屋內早已沒有了宋小倩的蹤影。
推開門,四周一片寂靜,沒有半點人聲。
怎麼這麼安靜?
廖澤宇隱隱感到有些異常,這一代「丹閣」人丁興旺,盛況空前,平素待在屋外,他總能看見熙熙攘攘,聽見人聲鼎沸,之所以將煉丹房打造得這般隔音,正是為了杜絕外界噪聲對於煉丹師的干擾。
然而,本該人來人往的屋外,卻沒有半點聲息,就仿佛踏入了一座空城。
廖澤宇向外走了幾步,來到視野寬闊的位置,目光四下掃視了一番,他的呼吸瞬間凝固,瞳孔急劇收縮,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根焦黑色的枯骨,七零八落,散布了一地。
作為「丹閣」少閣主,他一眼便能識別出,地上這些,都是人體內的骸骨。
難道是……
一個可怕念頭自腦海中浮現,卻又被他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廖澤宇在數不盡的骸骨間漫無目的地遊走著,天氣並不炎熱,他的額頭卻隱隱滲出冷汗,眼神極力四下探尋,試圖找到證據,來說服自己這些骸骨,並非來自「丹閣」中人。
忽然間,一片碎裂的白色布條,進入到他的視線之中。
布條上方,繡著一個粉色的「倩」字,字跡娟秀,顯然出自女子之手。
四周零落著幾片相似的白色布條,不遠處的地面上,堆放著纖細的骸骨,從體格上可以輕易分辨出,這些骨頭的主人,乃是一名身材頗為窈窕的女子。
「師、師妹……」
廖澤宇跌跌撞撞地來到骸骨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捧起一根細長的臂骨,嘴唇和雙手止不住地哆嗦著,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他在第一時間便認出了這些布條,正是來自於師妹宋小倩的白色長衫,地上的女子骸骨究竟來自何處,已是不言自明。
路上所見的其他枯骨旁邊,都沒有留下衣物,唯獨宋小倩的長衫被人為撕裂,散落四周,廖澤宇幾乎能夠想像得出,師妹在臨終之際,究竟承受了怎樣的屈辱。
「.…..師兄從來貪玩,不好好聽師父教導,否則又如何會分辨不出『離魂草』的味道……」
「……若是能夠一輩子留在你身邊,替你洗衣、做飯,那該多好……」
「.…..你一定要活下去,只求你與雲姑娘子孫滿堂之日,還會記得當年有我這麼個師妹……」
最後一次相見之時,宋小倩對他說過的話語不斷在腦海中湧現,仿佛師妹猶在耳旁,溫情款款,柔聲細語。
廖澤宇的視線瞬間模糊,眼眶早已被淚水浸沒,朦朧中,掌心的臂骨似乎化作一條纖細玉臂。
視線順著這條白玉般的胳膊向上遊走,映入眼帘的,是宋小倩清麗的容顏,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顯得那樣嬌俏可人。
「師妹!」
廖澤宇心頭一喜,忍不住伸出右手,想要拉住宋小倩。
然而,手掌卻從宋小倩的身上穿了過去,緊接著,這位白衣麗人的身影緩緩消失在空氣之中。
原來一切,不過是虛妄,是幻影。
難以描繪的揪心感不斷侵襲而來,廖澤宇只覺胸悶、窒息,幾乎喘不過氣來,直至此刻,他才忽然明白,宋小倩在自己心目中,究竟有著怎樣的重要性。
原來自始至終,我最愛的人,都是她!
「啊!!!」
瞬間的明悟,令他心如刀絞,廖澤宇將宋小倩的臂骨貼在胸前,淚水止不住地嘩嘩落下,仰起脖頸,對著天空發出一聲無比悲涼的長嘯。
四周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唯有「丹閣」少閣主悽厲的嘯聲裂石穿雲,響徹四方,經久不息地縈繞在空氣之中。
……
與風雲變幻的伏龍帝國相比,此時大乾帝國境內的南疆省區域,卻顯得異常安定,帝都叛亂的餘波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人們的生活重新歸於平靜。
曾經叱吒風雲,顯赫一時的蕭家,漸漸淡出了普通民眾的記憶,不過數月之間,曾經的第一世家,竟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如今的大乾帝國,風頭最盛的,無疑是掌控著帝國經濟命脈的上官家,以及在短時間內連續兩次易主的南宮世家。
這一天,風和日麗,微風和煦,碧藍的天空萬里無雲。
站在扶風城並不寬敞的街道上,可以清晰看見遠處綿延巍峨的青雲山脈,以及山上那尚未來得及褪去一身綠色的山間植物。
「阿益,便是這裡麼?」
街角處,一道黑色身影用洪亮的嗓音問道。
「不錯,開陽,根據長老們推算,瑤光和阿梁大概就在這附近消失的。」身旁被喚作「阿益」的黑衣男子輕聲答道,「只是不知為何,以大長老的功力,也無法推算出準確位置。」
「這世間懂得演算之法的,並非只有咱們一家,或許是有此道高手擾亂天機,屏蔽了大長老的推演之法。」
開陽是一名身材魁梧,頭髮火紅的健碩男子,五官算得上端正,雙目炯炯有神,渾身散發出積極陽光的味道。
與之相反,阿益生得肌膚雪白,五官清秀,透出一股文弱書生的氣息。
這二人皆是身著黑袍,胸口繡著一個紅白兩色的陰陽太極圖,服飾與曾經襲擊過清風山的神秘男子瑤光,竟然毫無二致。
「既然鎖定了大體方位,想要找到目標,卻也不難。」阿益微微一笑,白皙的臉蛋上泛出興奮的紅色,如同女子一般清秀。
「你想怎麼做?」開陽大大咧咧地問道。
「我已經打聽過了,前面山上有個女子門派,喚作『飄花宮』,聽說乃是大乾第一宗門,十分厲害。」阿益不急不緩,娓娓道來,「瑤光他們的失蹤,多半和這『飄花宮』有些聯繫。」
「女人?能厲害到哪裡去?」開陽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既然你懷疑『飄花宮』,不如咱們直接打上山去?」
「不急。」阿益搖了搖頭道,「瑤光和阿梁的實力,並不在你我之下,能夠讓他們陷在這裡,對方的能耐,絕對不可小覷,須得謀定而後動。」
「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動腦。」開陽不耐煩道,「有什麼計劃,不妨直接說出來,莫要浪費時間。」
「據說『飄花宮』在這扶風城中,有一處售賣靈藥的產業,叫做『清風閣』。」阿益似乎十分了解開陽的性格,微微一笑道,「咱們不妨先去那裡打探一番。」
「用得著這麼麻煩麼?」開陽不以為然道。
「凡事小心些,總是好的。」阿益堅持道。
「好罷。」開陽拗不過他,只得讓步道,「我只管打架,其他事情,都交給你來負責。」
「好。」
商議已畢,兩人分別取出一個白色面具戴在臉上,將眼睛以外的面部完全遮蓋住,隨即邁開大步,直奔「清風閣」而去。
……
「什麼!珠瑪失蹤了?」
從葉青蓮和仇天龍處得知了這一噩耗,鍾文只覺天旋地轉,整個人都陷入到震驚和悔恨之中。
「對、對不住。」葉青蓮面色蒼白,臉上罕見地露出愧色,「是我沒有看好她。」
「屬下看護不力,致使珠瑪姑娘行蹤不明,還請主上責罰!」仇天龍面帶慚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中寫滿了悔恨。
見他擺出這般姿態,身後的仇風仇雷等四大家將也跟著跪了下來:「請主上責罰!」
「你們這是作甚!」鍾文嘆了口氣,緊鎖著眉頭道,「快起來,我不喜歡這一套!」
作為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信奉人人平等的靈魂,他對於仇天龍的下跪姿態,感到很不適應。
在他看來,自己不過是替仇天龍治病,換取對方替他「打工」三年,雙方乃是利益交換的平等關係,而非主僕。
眼見鍾文表情異常嚴肅,仇天龍等人只得乖乖起身,臉上的慚愧之色,卻未有稍減。
「江家主已經派人四下打探。」葉青蓮輕聲說道,「一旦發現珠瑪的蹤跡,便會第一時間通過信使小鳥告知我們。」
「青蓮姐姐,老仇,你們也不必太過自責。」鍾文望著葉青蓮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以及仇天龍耷拉著的腦袋,忍不住嘆了口氣,柔聲勸慰道,「珠瑪有小明和五大毒物相助,若是一心想走,誰都很難將她留住,是我疏忽了。」
「你可有辦法聯繫到她?」葉青蓮眼中閃過一絲期冀之色。
「現在沒有。」鍾文搖頭道,「不過我認識小明的父母,金羽大鵬這種神鳥之間,或許有什麼隔空聯絡之法,也未可知。」
他的語氣並不如何肯定,顯然對於自己的猜測,沒有多大信心。
「珠瑪一個姑娘家,讓仇兄時刻照看,總有些不方便的時候,我本該發現她的異常。」葉青蓮美眸之中閃過一絲失望,臉色愈發蒼白,嬌軀微微發顫,咬緊牙關道,「你放心,這是我犯下的錯誤,就由我負責將她找回來。」
由於自己一時疏忽,讓情緒不穩定的珠瑪溜出了江府別院,釀成了一樁滅門慘案,葉青蓮近兩日來,時時刻刻承受著悔恨與自責的煎熬,形容頗為憔悴,險些要憂思成疾。
「姐姐莫要心焦,此事責任並不在你。」鍾文感覺葉青蓮的狀態有些異常,不禁有些擔心,「這兩天來,你為了珠瑪的事情日日操心,想必也有些乏了,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罷。」
「不用,我沒那麼脆弱。」葉青蓮堅聲回絕道,「當務之急,是先把珠瑪找回來。」
說著,她挪動玉足,不顧鍾文阻攔,便要奪門而去。
「青蓮姐姐!」鍾文見葉青蓮走路搖搖晃晃,大感擔憂,忍不住伸手去拉她臂膀。
豈料他手上才略微用力,葉青蓮忽然身子一晃,嬌軀一軟,整個人向後仰天跌去,竟然軟綿綿地癱倒在鍾文懷中,任憑她如何使勁掙扎,都無力起身。
堂堂靈尊大佬,性子無比倔強的葉青蓮,竟然柔弱得如同手無縛雞之力的貴族千金一般,惹人生憐。
鍾文見她面色慘白,呼吸急促,已然陷入到半昏迷狀態,不覺吃了一驚,慌忙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過得片刻,他的瞳孔忽然擴大,臉上露出無比怪異的神情。
「主上,葉長老沒事吧?」仇天龍見葉青蓮為了珠瑪之事心力交瘁,竟致病倒,更覺心中有愧,但心地問道。
「這個……」鍾文遲疑了片刻,這才緩緩說道,「青蓮姐姐,怕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