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綠洲附近,正有一支五百人規模的隊伍駐紮在水塘邊修整。這些竟全是騎兵,而且每人有兩到三匹坐騎,從戰爭衝鋒的馬匹,獵蜥到運貨的駱駝,地龍,一應俱全。
在外圍駐紮的三四百人,幾乎什麼種族都有,地精,獸人,鼠人,蜥蜴人,五六個人圍著一攤篝火,在外圍警戒,照看貨物和坐騎。
而內圈更靠近水源的地方,則搭起了大帳,豎起了柵欄,建立了一個簡易的營地。出入營地的都是身穿黑袍,戴著頭巾的混血精靈。黑頭巾的武士已經有人攜帶魔法武器,以附魔的彎刀和馬上用的複合弓為主。
而更核心的營地里,這支人馬的領袖,則是幾個穿白袍戴白頭巾的精靈。深色的皮膚和長長的尖耳朵,身上的魔法道具和體內的磅礴法力,可以看得出是純血的沙之國精靈。
「黑旗白雕,是沙之國的『白鷹』伊阿基爾,」瑪麗婭趴在沙丘上用魔法鏡片觀察營地,「不會真是本人跑到南邊來了吧?而且『白鷹』的手下可不止這些人,可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先鋒官?」
瑪麗婭扭過頭,正看到索倫在沙丘的另一邊,揮手和帶路引他們過來的巨沙蟲告別。
「呀……真是個不錯的傢伙呢,雖然長得還真是有夠噁心的,但意外得好說話呢……」索倫抓了兩把沙子擦擦手,笑眯眯得走過來,披風上鮮血淋漓的,都是那兩頭因為好事被打攪而發飆的角龍,被魔法力量之拳撕開的時候濺上的。
瑪麗婭虛著眼斜他,但凡有點腦子的魔獸,見到那麼血腥的場面,又被龍槍戳到沙子裡頂著腦袋都會很好說話的好嗎!也不知道這小子哪來那麼大火氣要發泄……
「怎麼樣?這群沙漠盜賊是你的老熟人嗎?」索倫笑眯眯得問。
「……『白鷹』伊阿基爾,」瑪麗婭介紹道,「他是北部地區著名的強盜頭子,據說手下有五千多騎兵。是縱橫在沙之國及其鄰國邊境地區的最大匪患。
有傳聞說他是某個國家的王子,但是故國被沙之國滅亡吞併,因此一心與沙之國為敵。當然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匪盜,打著『王子』的旗號招兵買馬。
白鷹的盜賊團原本不在這片沙漠活動的,不知它們是不是趁著最近沙之國戰亂,趁機南下劫掠,把本地的盜賊團都給驅趕走了。」
「直接打進去見一面吧,在這猜也猜不出來,」索倫叫出關海法準備正面衝進去。
「等等,白鷹這個人有點俠盜氣質,打劫都很少取人性命,偶爾還接濟窮人釋放奴隸。在底層中頗有些支持者,不是所圖甚遠,就是愛慕虛名。這種人往往吃軟不吃硬,不肯輕易屈服於威權暴力的。」
瑪麗婭摘下小拇指上的戒指遞給索倫,「這是『沙丘商人的印記』,用來識別那些暗中與沙漠匪幫交易的黑市商人,戴者戒指就不會被盜賊團攻擊,偽裝成商人就可以直接拜見他們的領袖,不要上來就戰鬥把話說僵了。」
「只有一枚?那你呢?」索倫好奇。
瑪麗婭解開腰帶,「我偽裝成商品。」
然後索倫瞠目結舌得看著她把一身裝備都脫了,還拿皮帶綁住自己的手……
「喂,喂喂,有必要玩得這麼野嗎?我假扮你的護衛不行嗎?」
索倫上下打量著這位大小姐的身材,恩,腿不錯,修長有力,體脂比例也剛剛好,既不像塞拉瑟斯那樣過度豐滿,也不是西瓊那種營養不良,比死徒修女柔弱無骨的軀體更有型一些,但又不至於和那些暗精靈武士那樣有過度明顯的腹肌。各種意義上都是剛剛好,平常穿著衣服還真是看不出來……
「保鏢護衛肯定得留在營地外面,我假扮成商品就能跟著你混入大帳。」瑪麗婭把手上的魔法戒指和珠寶配飾一枚一枚脫下來,最後還剩下無名指上一枚銀戒指時猶豫了一下,對索倫說,「我現在的臉是偽裝,為了逃難避免引人注意才用的,不是故意在欺騙你們。」
臉上有魔法偽裝?索倫仔細看了看她,仔細看才能注意到臉上有一層螢光,他還以為是這個世界的某種化妝品護膚水之類的東西呢。
瑪麗婭略有些緊張得緩了口氣,把銀戒指摘了下來。
索倫蹭得一下跳了起來,「臥槽!」
其實五官並沒有特別明顯的變動,眼角也依舊是那副老讓索倫回想到亞丘卡斯本人的冷漠無情。但非常詭異的,當戒指摘下來的時候,容易令人忽略的容貌就忽得一下發生了改變。
仿佛某種遮蔽了光芒的面紗被揭開,猶若夜晚的曇花綻開,這美顏,完全是凌駕於索倫所見的大部分女性,大部分人類,乃至精靈之上的絕色。而且……
「你這張臉……我好像以前見過似的……」索倫皺著眉頭,一時回想不起來。不是西瓊,老實說西瓊的發色瞳色和亞丘卡斯本人一樣,但臉型是遺傳了她母親那邊。
「這是莉莉尤安的臉,」瑪麗婭苦笑,「王家歷代生下的女孩,只要長得和莉莉尤安大人相似,就會被選為嫡系。我母親只是個卑微的侍女而已。卻給了我這麼一張臉,呵,真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莉莉尤安……莉莉尤安……是誰?」索倫好像在哪裡也聽過這個名字來著。
「她是亞丘卡斯的姐姐,被嫁到了法蘭妮王國,」瑪麗婭用斗篷把身體裹起來,低下頭,「走吧,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索倫恍惚得點頭答應,領著瑪麗婭朝盜賊團的營地走去,路上逐漸回想起來了,說到法蘭妮,那個長公主和瑪麗婭就是長得幾分相似。難怪法蘭妮王室也自稱王血來著,那確實就是亞丘卡斯同一支所出的血脈啊。
嘖嘖,亞丘卡斯這垃圾人渣玩意,還在搞基因選擇呢,姐控嗎這個變態!
「奴隸商人?」舉著戒指,索倫非常順利得穿過警戒線來到營地大門外,黑衣蒙面的半精靈武士看看索倫,又看看他身後低頭赤足,只裹著一件斗篷的瑪麗婭,果然沒有懷疑,「跟我來。」
索倫微笑著跟著武士走入大帳。
帳內的白衣精靈武士有十來個,解開了頭巾面紗,都是膚色偏棕深的暗精靈,身材窈窕,無論男女都面容俊秀,此刻分坐兩排,盤腿坐在毛毯上用餐。吃的是些蔬果,烙餅和奶製品。似乎精靈們確實不吃肉,酒水倒是喝得不少,這種飲食結構也確實不大容易長成大塊頭。
首座上有個明顯年紀偏大的精靈,周圍這些白衣武士都好像年青人的面龐,而他是唯一一個中年人,臉頰好像崖角一樣高突起來,消瘦的下巴和刀削一樣,格外引人矚目的鷹鉤鼻和開著『鷹覺』的魔眼。說俊美實在談不上,但確實自有一番中年型男的冷冽氣勢。
「願沙之風伴著我的善意而來,尊敬的酋長。」索倫按照瑪麗婭教的語句行禮。
「願沙之風守護你的平安,遠途的旅人。」中年精靈點點頭,「您帶來了什麼財貨?只有這個女人嗎?」
兩邊的精靈武士繼續吃吃喝喝,相互竊竊私語得交談著,並不以為意。
然後瑪麗婭摘下兜帽抬起頭。
大帳里的聲音一下就消失了。
索倫好奇得看看兩邊,這些年輕精靈盯著瑪麗婭的臉,眼睛都發直了,簡直和沒見過女人一樣。連首座的中年精靈都一副被驚到了的樣子,端著酒杯的手都停住了。
咦?精靈和人類的審美類似嗎?他還以為精靈就喜歡哥布林啊,獸人啊,牛頭人啊,觸手怪之類狂野,強壯,耐久,精力旺盛的生物呢……
「咳咳恩,」索倫清了清嗓子,一個直球甩過去,「在下是通靈帝國遠征軍的先鋒官索倫,前來拜會『白鷹』伊阿基爾閣下,尋求聯盟攻打艾阿里希,滅亡沙之國。」
「哦,哦……恩……帝國?你們真是阿努比斯的使者?」中年精靈回過神來,臉上露出懷疑,「我想上次我已經拒絕了你們的僱傭吧。怎麼,它覺得送一個美人過來我就會改變決定,幫你們攻打艾阿里希?未免太小看我『白鷹』的器量了!」
可看你這眼發直的樣子好像差一點就答應了啊……
索倫和瑪麗婭對視一眼,不過從對方的話來看,阿努比斯確實也想過從另一個方向斷絕精靈的補給,並且事先也派人嘗試聯繫過了。
「閣下誤會了,我並非阿努比斯的麾下,而是它從帝國請來的援軍,」索倫開口詐唬道,「我們的大軍已經登陸,現在只缺幾個嚮導引路。攻破城市輕而易舉,自有我軍來進行戰鬥。只要『白鷹』識得天數,從旁搖旗吶喊,就可獲得帝國的友誼,如此簡單罷了。」
白鷹皺皺眉頭,摸著下巴大概在考量索倫的話是真是假。
這時其他精靈也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了,低聲竊竊私語,但並無人出來質疑,顯然是對頭領『白鷹』絕對得服從。
「……我無意與你們帝國為敵,不想摻和到你們的戰鬥中來。」『白鷹』偷偷瞥了瑪麗婭好幾眼,最後還是咬著牙搖頭拒絕。
瑪麗婭突然微笑了一下,「妾身聽說『沙之白鷹』是另沙之國都聞風喪膽的一代梟雄,素來有稱霸一方的志向。原想著以您的深謀遠慮,一定能看破此番兩虎相爭的良機,趁勢為白鷹團打下一片基業。
想不到威風赫赫的『白鷹』其實只是個鼠目寸光的膽怯之輩。算計的只有眼前的蠅頭小利,成就一方基業的艾阿里希城不去取。反倒是親自來奪這渺無人煙的匪盜們的地盤。真是令人失望!
先鋒官閣下,是妾身看走了眼,才向您推薦這樣的『英雄』!請您就在這裡斬了妾身的首級,懲罰妾身貽誤軍機的重罪吧!」
她這麼說著解開斗篷,匍匐著跪在索倫腳邊,把頭髮撩到一邊,露出天鵝般修長,羊脂玉般滑潤的曲項。
「哦,哦,啊?」瑪麗婭突然玩這麼一出,索倫都沒反應過來。哇,大姐你玩得好假啊,這演得未免太明顯了吧……
「等!等一等!」沒想到『白鷹』卻刷得站起來,臉上充斥著尷尬,羞愧和惱怒,耳朵都漲的通紅,「你們帝國太殘忍了吧!難道要殺一個弱女子嗎!」
沒啊……我沒啊……索倫無語,怎麼回事這貨,看著不像個智障啊,怎麼這麼簡單就中招了?
「白鷹閣下又何必多言!」瑪麗婭昂首怒斥,「妾身心目中的大英雄已經死了!又何必眷戀此身呢!索倫閣下!請替妾身解脫吧!」
「住口!我白鷹豈是膽怯之輩!」中年精靈男拔出彎刀踩在桌案上,「我身負國恨家仇!臥薪嘗膽!只恨不能斬下『沙之鍊金』的狗頭!報仇雪恥!再興國家!實在……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那到底是為什麼!」瑪麗婭上前跪在白鷹腳邊,「妾身自小生在沙之國長,聽著『沙之白鷹』劫富濟貧鋤強扶弱的傳說長大。在妾身的心中,您明明是一位真正的大英雄。如今推翻沙之國暴政的時機就在眼前了,為何您躊躇不前呢!」
啊……你們戲好多啊……索倫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唉!英雄,我算個什麼英雄……你們都出去!」白鷹頹然得坐下。
索倫下意識想跟著兩邊的精靈武士一齊出去,瑪麗婭轉頭瞪了他一眼,這才反應過來,感覺站住腳清清嗓子,「咳咳恩,白鷹閣下,到底有何憂慮的,我們帝國大軍已到,只是與我們合作而已。難道是擔心我們滅亡沙之國後會翻臉不認人嗎?那未免也想的太遠了,目前我們都是沙之國的敵人,理應聯手啊。」
白鷹搖搖頭,「你們不明白,『鍊金』死了。」
索倫猛得心裡一跳,這貨這麼知道的?
「閣下是恨不能親手手刃仇人?」瑪麗婭及時幫索倫遮掩過去。
白鷹慘笑,「所以說你們這些外來的不明白,必然是『沙之鍊金』死了,所以她為沙之國施展的守護大魔法才會全部失效了。
我不是來爭奪這片沙漠的,我是逃竄過來的,現在白鷹團已經只剩下這點人馬了……」
索倫眉頭揪了起來,「逃竄?是什麼人在攻擊你?莫非是鄰國精靈同盟的部隊越界打過來了?」
白鷹搖頭,「是魔族。」
哦,原來是魔族啊……個什麼鬼啊啊啊!連狗日的魔族都出來了啊哇靠!!
索倫都快瘋了。
倒是瑪麗婭眼珠一轉,「您是指當初被蜥蜴人封印的沙之魔神?」
「不錯,起初是蜥蜴人的神殿,之後是沙之鍊金,魔神和魔族的地下城一直都被封印,」白鷹點頭,「我白鷹團原本就是借著這些古代地下城藏匿,才躲過周邊各國的圍剿,誰知三天前封印突然被解除了,我們拼死搏殺,才只有這點人馬逃出來。」
「原來是這樣,這『鍊金』死的可真不是時候呢!」索倫同情得看著一朝回到解放前的白鷹。
白鷹苦笑,「我原本打算聯合本地的沙盜,一同應付魔族的入侵,誰知趕到這附近才聽說,阿努比斯閣下在恩斯納展開總攻,有一點算一點,所有人都被調走了。
使者命我進攻艾阿里希,是想斷絕沙之國主力的補給線吧?其實就算不去攻城,我想就這幾日工夫,突出地下城的魔怪獸潮也會蜂擁而至,攻破艾阿里希吧?
而沙之國和帝國的大軍還在南邊決戰,短時間內恐怕根本沒有人來解決北部的災難。現在比較安全的地方,只剩下這沙漠中的綠洲了……」
索倫忍不住問道,「閣下一路殺出來的?那魔族是什麼族?有什麼長處什麼短處?什麼規模的軍隊才能壓制?」
白鷹看出索倫還是有一戰的心思,反應過來現在倒是有人自稱帝國的援軍了,認真想了想,「魔族的種族很多,我倒不是特別清楚。只從過去的傳記來看,它們是來自異大陸,或者異世界的強國。
當初蜥蜴人一度出動了百萬規模的大軍,打了千年工夫才建立起神殿,封印住魔族的傳送門。後來沙之國也在北方常年維持大軍照看封印。但是因為帝國突然的入侵,這些軍隊現在都被南調到法尤姆了。
現在從地下城湧出來的,還都是些沒有組織的魔獸怪物,魔族的大軍暫時還沒有出現。不過單是獸潮,就足以使附近各國都焦頭爛額了。
倘若閣下手裡有十萬大軍,我想還是有機會嘗試與魔族一戰的。
如果能儘早清剿掉周邊的魔物,趕在魔族反應過來大舉入侵之前,嘗試重新建立新的封印。那這個災難也會被遏制在萌芽階段吧。只是……」
白鷹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他也不是傻子。
沙之國現在焦頭爛額,哪還有閒工夫管魔族入侵。而對帝國來說,還巴不得魔族入侵,入侵得越多越好,最好在精靈同盟的腹地中心開花,打他個稀巴爛。打的越爛,對通靈帝國越有利。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真是天助我也,感謝閣下帶來的好消息,」索倫微笑,「既然沙之國倒行逆施,置百姓於水火而不顧。那我們通靈帝國就順天應時,前去解放艾阿里希的勞苦大眾。」
白鷹奇怪,「你真的打算去取艾阿里希?可已經沒必要了啊,那城市早晚會陷落,還可能會和魔族對上呢。」
當然要去,就是要現在才好,一則掐斷補給越早越好,二則這麼混亂的時候,才有索倫他們這支偏師發展壯大的空間。
索倫知道清楚了,也懶得再多廢話,從腰帶里拔出傢伙問道,
「『白鷹』伊阿基爾,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要主動幫我們帶路,還是我另外找個人?」
白鷹低頭看了看索倫手裡握著的東西,他這個年齡的精靈當然認得,至少聽說過,「……先鋒龍槍?」
事實證明什麼沙之國,帝國,鍊金,魔族,都不及在精靈同盟可止小兒夜啼的『先鋒軍』的名頭好使。
經過親切友好的會晤之後,白鷹團表示自願加入帝國討伐沙之國這場正義的戰爭,為解放慘遭精靈同盟剝削壓迫的勞苦大眾而奮鬥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