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巫妖『看』著昏厥在船艙中的少女,乾枯的手指撩起她紫色的髮絲。仿佛有冥府的寒氣從巫妖的袍子裡散發出來一般,少女打著寒戰,嘴唇顫抖著凍得發紫。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每次越界過來,龍騎兵和精靈魔刺客總是如附骨之蛆一般追在巫妖身後。哪有時間慢騰騰得通過人道的古法教學,來判斷學徒的資質。
所以在招募學徒時,都是用魔法道具施放,『靈魂折磨』,快速測定靈魂的強度和精神力天賦。一個沒收住就把人弄死了,也是常有的事。
但不管怎樣,這次的運氣不錯,總算找到了撐過試煉的學徒。
巫妖烏爾德里斯滿意得點點頭,然後它扭過頭,看到索倫正偷偷摸摸的掀起旁邊劍靈的黑袍,探頭往袍子底下張望,想看看這些死騎的盔甲。
「……」
這個男孩就有點古怪了。哪怕是隨手發出的餘波,硬吃一發巫妖級別的靈魂衝擊沒死,說是天賦未免有些可怕了。而且,看起來不僅沒受傷,還挺精神的……
烏爾德里斯緩緩開口,「它們是我召喚出的劍靈,用聖遺骸召喚出的守護天使,不算死亡騎士。」
索倫立刻坐好,「呃,你能聽到我在想什麼?恩,也對,畢竟你聲帶都沒有的,大概就是靠腦補交流。」
如果還有眼球的話烏爾德里斯很想翻個白眼,算了,不和這小孩一般見識,「你的天賦還算不錯,不過,因為一些私人原因,我只收女性學徒。而且據我所知,現在還沒有其他人在找親傳弟子。
如果依然有志向成為法師的話,等初級班回來了跟著旁聽好了。也許運氣好會有其他巫妖接受你的申請,又或者過個一百幾十年的,你也就自學成才了。」
艹!
漢語可謂博大精深,索倫也不清楚這個字通過腦波傳遞過去翻譯成啥樣了,以至於烏爾德里斯冷不丁得一指頭戳在索倫額頭上,指甲尖得很,痛得他差點跳起來。
「艹啊!你幹嘛啊!」
「小孩子別滿口髒話。這個法術是『心靈屏障』,算是我特別優惠教給你的,可以遮蔽自己的思維,省得你胡思亂想把其他生物惹惱了丟掉性命,不用客氣了。」
誰和你客氣呢……
索倫捂著頭坐下,「你能戳人頭教魔法?那多教我幾個唄。」
「這是『靈魂烙印』,直接將魔法烙印進法術位教學的秘術。頭痛估計是你的法術位用光了,沒法再繼續刻印。
法術位,就是生靈每日的施法上限。用完了法術位,就需要依靠魔法道具,材料,和吟唱儀式進行傳統施法。」只有一個法術位的話,就是中人之資,靈魂強一點罷了。烏爾德里斯失去了興趣隨口解釋,只當是旅途中的消遣,
「也不用特別在意施法天賦,人類本身就不是魔力親和感特別強的物種。走到今天完全依靠的是體系的知識傳承。
通靈帝國的大圖書館是免費的,以後你自己慢慢學吧,等轉職成了巫妖,就可以無視生靈限制隨意施法了。」
還挺摳門的,估計是打算教自己的學徒吧。索倫瞄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貴族少女,撇了撇嘴,也不知道這些死亡生物都是什麼怪癖,竟然會熱衷收集魔法美少女,想想都是乾屍了還這麼有情趣,也蠻噁心的。
當然對方莫名奇妙得肯放他一條生路,也是挺出乎意料的。
那行吧,能活命就好。
於是一路無話,很快得隨著船首的蠟燭燃燒殆盡,貢多拉從血河迷霧中緩緩駛出。
索倫睜大了眼睛,
近代化的港口,鋼鐵和水泥的船塢,風帆船和鐵郵輪來來往往。貨櫃好像生出了手腳一樣自己沿著甲板爬上爬下。靠近時才看清是焊接在托盤上的骷髏在搬運。
碼頭的遠方,是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建築群,明亮耀眼的陽光下,哥德式尖頂如山嶺般此起彼伏,水晶玻璃窗反射著日光璀璨奪目猶如點點珍珠,而最耀眼的光芒來自港區一座巨大的水晶燈塔,塔頂有一塊巨大的紫色水晶,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被強光扭曲,講水晶籠罩在大團的光暈之中,好像水面的漣漪,一圈圈的光波像遠方散發開去。
「那是通靈塔,支持各種道具和法術的魔法能量來源。」烏爾德里斯隨口說明著,走上碼頭。
索倫跟了上去,他才注意到不止是大量死靈不受影響得在日光下活動,繁忙的港口區還有不少人類。
這些人從衣著打扮上可比之前索倫呆的地方要富裕多了,身上佩戴著各種水晶寶石首飾,大概都是魔法飾品。連一般傭人和女僕也穿著質地很不錯的制服。
不止人類,連類人生物也有,各種獸人地精怪物啥的,倒還挺稀奇的,看來這個通靈帝國並不把異類當作任務目標處理。或者是因為帝國的統治者都是些死人,並不怎麼在意生靈種族的區分了。
不過烏爾德里斯大概是大人物。它白袍一路走來,人群如潮水般分開兩邊,無論貴賤,紛紛彎腰鞠躬,仿佛在恭迎王的歸來。
還蠻臭屁的。
出了港口大廳,劍靈已經喚來了一輛骷髏馬車。將魔法美少女抱進車廂後,一齊向烏爾德里斯鞠躬,化作黑霧消散。
索倫下意識也想登上馬車,卻被巫妖提著領子揪下來。
「我就送你到這了。」烏爾德里斯登上馬車,扭頭看看呆在路邊茫然的索倫,好像趕走路邊的野狗一樣揮了揮手,「去吧,你自由了,去過你自己的人生吧。」
它關上車門,黑馬車踩著地磚,咯噔咯噔得消失在道路盡頭。
轉瞬間就從索倫的視野里消失了,仿佛那個白袍巫妖從來不曾在他的世界中出現過一樣。說的文青一點,之前仿佛有什麼不可見的羈絆,也隨著巫妖一揮手,從此消逝不見了。
仿佛名為索倫的少年的人生,從此刻被徹底扭轉了。
索倫撓了撓頭,好……吧,他還以為這會是個新手教官似的人物,結果教程就這樣結束了?
那接下來幹嘛?
說真的,穿越到異界,除了活下來,還能幹嘛?按照一般意義上的網遊套路,做完教程,首先應該選職業,然後練級做主線,等級練起來了,可以裝逼了,強迫症一點的可以試著玩爭霸遊戲,把地圖染成一個色之類的,或者收集各種神器道具啥的……
恩……可新手教官剛才跑了啊喂!從一開始就斷線了可還行!難道要老子自己觸發劇情?
索倫一陣頭疼,但也沒有其他辦法,想了半天,也只能瞎晃悠。
結果沒走出幾個街區就感到饑渴乏力,腰酸背痛。他這才想起來昨天準備逃跑,擔心死靈給的肥麵包里下了藥沒吃。而且之前本來就是饑荒才被賣的,好幾天工夫沒吃過一頓正經飯,現在胃裡簡直像是刀在絞一樣難受。
哎喲搞什麼呢,還以為穿越到魔法世界是RPG傳奇冒險,結果硬生生搞成了荒野生存遊戲?
得想辦法找點吃的。
餐館倒是不難找,飢腸轆轆的索倫鼻子嗅覺格外靈敏,瞬間就找到了提供熟食的餐廳。
只不過衍生問題有兩個,
第一,索倫沒錢。
第二,這飯菜看起來應該不是給人類準備的。
索倫皺著眉看著那些狗頭人地穴人把頭埋在木桶里吧唧吧唧得狂嚼。它們吃的東西看起來是蝙蝠蜘蛛蜥蜴和蚯蚓的亂燉。
我了個老天,老子竟然還覺得聞起來挺香的……索倫估計自己的身體已經饑渴到一定地步了。
「哦,是來賣肉的嗎?」食人巨魔廚師走出來,「小子你這皮包骨沒嚼頭啊,這樣吧,二十個銀幣買你一條腿,喂!別跑啊價錢好商量啊!」
索倫奪路狂奔,全力逃命,跑到兩肺如同針扎一般刺痛,才不得不停下來,躲到一條小巷子裡休息。口鼻中一股鮮血的腥味,兩隻腳都感覺到不是自己的了。胃裡依然在磨砂輪一樣得磨,好像整個身體都要痙攣得扭曲起來了。
不行了,已經到極限了。
索倫跪在地上喘氣,向小巷子裡的垃圾堆爬過去,不丟人,不丟人,這時候真給他個人他都能啃下去,誰管是不是垃圾呢?
然後在他即將抓到一帶聞起來好像泔水的生活垃圾的時候,一隻骷髏手臂搶先一步,把垃圾桶搬走了。
WTF?
索倫抬頭,才發現,吊!這幫巫妖是閒著沒事幹啊!你個死靈還有專門的骷髏垃圾車搞垃圾分類啊尼瑪的!臥槽啊!是不是想玩死老子!是不是!!
索倫簡直是被餓到眼冒金星了,根本搶不過對方,只好眼睜睜得看著骷髏們把垃圾都收走了。
我日啊,老子就是第一個被餓死的穿越者了吧,真的丟臉……
索倫趴在地上簡直想哭。哭不出來,沒那個鹽分……
然後有人走了過來。
將一堆東西丟到了索倫的面前。
是蛋糕。
幻覺?
索倫楞了一會兒,直到鼻子告訴他這確實是蛋糕,不過就是烤焦了而且錯放了很多鹽。於是他如同野狗一般撲過去,抓起地上的蛋糕大口啃起來。
「什麼東西!」阿比迪斯柳眉微蹙,嚇了一跳,身為死亡騎士中期侍從,血漿玫瑰團的團長,血騎軍未來的統帥。聞名帝國英姿颯爽的女騎士。愛好竟然是製作小點心,而且手藝很爛很糟糕。這可是她人生最大的羞恥點了。
所以她每天特地半夜才出來倒垃圾,還以為被同期趁機偷襲。差點被嚇到使出先鋒軍的秘術。不過也虧得阿比迪斯武藝精湛,及時察覺對方只是個小乞丐,而且正在狂吃她製作失敗的蛋糕才沒有一拳砸爆他的腦袋。
阿比迪斯心裡鬆了一口氣,保險起見又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這小孩被蛋糕鹹的夠嗆,也有點難堪,「喂,那麼難吃就別吃那個了……你等等……」
阿比迪斯回到廚房,找了些女傭做的蛋糕裝到餐盤裡,繞回後巷發現索倫還在艱難得想把鹹蛋糕咽下肚,更加羞恥,這要是變成殺人料理了她更嫁不出去了。
「好了好了,別吃那個了,」阿比迪斯把餐盤在索倫面前放下,「怎麼?不吃嗎?要喝水?」
索倫深深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一次暴食太多胃會受不了,感謝您的幫助,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阿比迪斯其實也沒在意,但她平常見慣了騎士團里,少年侍從們類似的眸子了,於是她笑了笑把發梢捋到耳後,「少年的熱血麼,好啊,我是血騎軍的阿比迪斯,如果你有能力的話,長大後就來加入我的軍旗麾下吧。」
血騎軍的阿比迪斯麼,我記住了。
索倫目送女騎士離開,將蛋糕碎屑都撿起來用衣服包好,消失在昏暗的小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