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最悲劇的事，莫過於好人沒好報，惡人沒惡報。不過這個魔法世界，因果報應倒似乎是真實存在的。只是這個世界的大部分人都懾於顯而易見的懸殊強弱，而在遭遇欺凌時閉口不言。
但當索倫真的替他們報了仇，或者報了恩，哪怕這最初僅僅是索倫出於自己三觀，為了『不爽』的私人行為。大部分人卻依舊會記在心裡，並以自己的方式報答他的援助。
提姆是如此，西瓊不也是如此麼。
當然這個工廠空氣道的破綻到底能有什麼用，什麼時候能用，就真是天知道了。起碼現在索倫也沒有攻打占領工廠的必要。何況就算真的有空氣道的破綻，難道巫妖們布置的其他防備都是假的嗎？別的地方還好說，哪怕索倫真的把碼頭燒了估計別人也無所謂，但要是他敢動工廠，保證基力安第一個就biu到臉上來一套連招替他超度了……
大概就如提姆所說，曾經一路殺進帝國腹地差點炸毀熔爐的刺客大師，如今也真是就打算在熔爐鎮陪女兒養老的，沒法給更多的建議了。
不過提姆的事先放一邊，索倫得先跑一趟圖書館還書。
雖然還有五天的時間就要出貨，先鋒軍帶來一堆人馬要安排伏擊和隱蔽，一堆事情煩如亂麻，但西瓊這麼拼，搞的索倫老過意不去了。反正也就是關海法蹦蹦跳跳就能把書還了。索倫也就不再耽擱，自己先跑一趟再說。
輕車熟路得來到大圖書館，沿著拱廊走進大殿，這一次把『英迪克斯的死契書』拿在手裡，果然沒有再次被莫名其妙的推出去。
索倫推開門，看見久別的圖書館君正坐在借書處的高台上。
「喲，圖書館君，許久未見甚是想念，我來還書了，還有一些從沙之國搞來的精靈的古籍你大概也有興趣吧，別在意，我送給你的不用還。哦，怎麼兩個月沒見，感覺你好像長老了不少？熬夜啦？」
坐在高台上的圖書館君緩緩抬起頭，掃了索倫一眼，「圖書館禁止大聲喧譁。」
索倫感覺到嗓子眼一下子被掐住了，不過他真不敢多話了，之前視角不對，走進了才看清，這個『圖書館君』穿的是白袍。
英迪克斯，大圖書館的守衛。
可這貨怎麼跑到上面來了？他不是在禁書區……哦……
索倫扭過頭，看到大堂里不再是那種書山林海，群書如飛鳥般亂舞的壯觀景象了。
大禮堂空蕩蕩的，地上一圈又一圈的魔法陣中間，只有一個空落落的書架。
大概經過走廊的時候他還是被轉換了位面，直接下到禁書區了。
「沙之國的古籍？這不是瘦身菜譜麼，還有美容養顏的秘方，言情小說，駕馭下屬的心理學，角鷹獸駕乘指南，航海旅行日誌……你從哪裡搞到這些書的。」英迪克斯單手支著下巴，翻著之前進門時還被索倫抱在懷裡，不知什麼時候被他取到面前的一摞子書。
並隨意得揮揮食指，那本『英迪克斯的死契書』自己拍拍翅膀，往旁邊大廳里被一層層魔法陣圈著的書架上飛去。
「呃……從女王的臥室里順的……」索倫老老實實得小聲回答，「那個，英迪克斯閣下，咱打個商量行不，您的筆記再讓我借閱一段時間，您的睿智讓我受益良多，我保證這次絕不忘了按時付款。」
「哼，我的書你真的有看過一頁紙嗎？你想替艾斯黛爾小姐借是吧。」英迪克斯津津有味得看著瘦身菜譜，隨口答道，「放棄吧，再借她看一百年也沒什麼用。」
索倫僵了一下，冷冷得開口，「是嘛，因為她不夠『資格』，學不會你的厲害魔法是吧？」
「我可沒那麼說，」英迪克斯依舊是平平淡淡的答道，「厲害不厲害的不好判斷，但這兩個月，她倒確實是從我的筆記里，學了相當多的魔法了。我其實還挺好奇她以一個人類的極限能不能把我的魔術都掌握呢。」
索倫皺起眉頭，疑惑了，「那你說的沒什麼用是什麼意思？」
英迪克斯聳聳肩，「很簡單啊，我的筆記里是沒有永生延壽，身體強化之類的魔術的，她就算掌握了我所有的秘術，也改變不了她是個壽命有限的人的事實。那拿著我的書倒背如流又有什麼用，頂多再過一百年，她這本書就寫完了。」
索倫猶豫著開口，「閣下，您有沒有……」
「沒有，」英迪克斯直接打斷他，「突破人類的極限不是旁人可以提供幫助的。
當然，如果你只是想用其他的魔術，手術，改造來讓她長生不老，或者做成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甚至會哭會笑的人偶，或者只留一道她的影子陪在身邊，那倒是很容易就可以辦的到。
但那樣『西瓊艾斯黛爾』這個人，就在接受改造的時候，被限定了她的界限和未來，不再是個『人』了。
要突破自己的極限，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她應該早就明白了，你明白了麼？」
索倫嘆了口氣，點點頭。
所以他根本沒有真正的拯救西瓊，只是一時得從亞丘卡斯手裡搶下了她，但那女孩的靈魂，依然還在『死亡』，而不是她自己的手心裡。
英迪克斯暫時把視線從書本上移開，看向有些低落的索倫，「不用特別介懷，這個帝國這麼多年，能成功轉化成巫妖的都不到一百個。這麼多代人出生又暮去。像艾斯黛爾小姐這樣的，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在你往後漫長的人生中，總會有相遇和別離，遲早你都得學會放手，不再干預別人的人生的。」
索倫皺起眉，「……怎麼閣下你說的，就好像我已經是超越極限，日後會有漫長人生的人了……」
英迪克斯冷哼了一聲，「怎麼難道你不是嗎。我保證你不主動作死的話，能活的很長的。」
又被看穿了？可那個不是『我』啊……索倫瀑布汗，「這……好吧，感謝閣下的指教，那我就不打擾……」
「等一等，」英迪克斯撥弄了一下索倫帶來的古籍，「我可不想欠人的情，難得你帶來了新書解悶，還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恩，也別沒完沒了的，六本書六個問題吧，快問。」
索倫汗，猛然間哪有那麼多問題可問的，「呃，魔法傳送，要不閣下就跟我講講傳送魔法吧？我去過會所，那些傳送門到底是什麼原理？怎麼可能只憑藉一扇門就實現空間的傳送的？」
「空間，這倒是我的強項，當然你問的這些筆記里應該都有的。」英迪克斯瞪了索倫一眼，「恩，確實，現世會受到各種規則的限制，幾乎不可能在一瞬間超越物質的規律，進行遠距離的瞬間傳送，所以所有的傳送魔法，都是依靠虛圈實現的。
但有一個誤區，就是把虛圈也視為和物理世界相互對應的捷徑。恩，以你表現出來的智商，我也不確定這麼講，你能不能像艾斯黛爾小姐一樣理解……」
索倫，「……」
英迪克斯想了想，「算了，我只要回答你就夠了，至於你懂不懂，就不關我的事了。」
索倫，「…………」
英迪克斯咳嗽了兩聲，「你如果想問原理的話，從頭開始說吧，一般的共識是虛圈之中是無法使用魔法的，不是魔法規則或者魔法能量本身不存在，而是四系元素不存在。但是這就是個悖論了，既然可以打開門，讓人從現界前往虛圈，又怎麼可能外界的魔法元素卻進不去呢？
這就好像在兩個聯通的房間內，四元素全部堆積在房間的一邊，而不是穿過門，均勻散步到整個空間之中，根本就不符合邏輯。
所以我的理論是，虛圈中不是不存在四系元素之類的東西，而是門另一邊的屋子裡，已經堆積存在了某種其他的東西，這才導致一般意義上的四元素無法滲透進去，只是以我們基於四元素建立起來的魔法理論，偵測不到這種東西的存在罷了。」
索倫楞，「第五元素？暗物質？」
英迪克斯蠻意外的，「哦，你跟的上啊，思維還挺活躍的呢。不過這兩個名詞都被其他人用掉了，我取的名字是負能量粒子。
為什麼這麼稱呼？因為在研究克萊因之壺的過程中，我發現在虛圈裡同樣是可以建立密閉的魔法迴路的，只是想扭曲空間，要消耗的能量比按照現界的計算更多，所以懷疑可能是這種虛圈裡無法偵測到但確實存在的微小物質中和了額外的能量。扯遠了……
總之，基於這種理論，我將虛圈的模型，假設為充斥著負能量的粒子海。儘管這些粒子是不可觀察的，但它們決不是虛幻的，如果用足夠的能量就可以形成，哪裡有物質，哪裡就有負能量粒子之海，想像觀察到的現界位面，就好像漂浮在其表面上的一層薄冰。
而通過虛圈的魔法傳送，恩，你養了魍鬼呢，那就用這個現成的例子吧，你知道魍鬼的短距離瞬移吧，其實並不是真的在虛圈存在一瞬間跨越一百米的捷徑。
一般巫妖們大概會解釋說，傳送魔法就相當於白紙上的兩個點，直接連接的最短路線，變成了白紙摺疊起來，兩點重合的捷徑那樣吧？
不過我覺得不是呢，我自己用克萊因之壺扭曲空間，所以知道中和負能量粒子海的難度，以傳送魔法陣的等級，摺疊空間的能量是遠遠不夠的。
按照我的假設，產生這種誤解是因為從我們現在的角度來看，門的兩邊從物質界相連，但從虛圈一側來看，卻同時是和所有每一層的位面相連，門兩側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
是魍鬼開關門跨越虛圈的動作，在負能粒子之海上掀起的漣漪，這偏差導致你抵達了另一層位面的『未來』，雖然只有一瞬間，看上去好像只是從物理空間上跳躍過去罷了。
要是也拿白紙的點來比喻的話，你是從一張紙上的點，跨越到了另外一張紙上去了。只不過在紙上的一個點，本身也沒有辦法分辨出兩張紙的不同罷了。」
索倫的眼球都要爆出來了，他總算是聽明白了，「狄拉克之海！蟲洞躍遷！臥槽魔法太賴皮了吧！」
英迪克斯好奇得看看索倫，「你表現得好像真的聽懂了一樣呢，哈，還真是奇怪，有時候你看起來還蠻傻的，有時候卻一點就通。」
廢話，FTL超光速旅行，通往星辰大海的航道啊，這正是索倫之前位面的人類，為了擺脫重力的束縛，在大力開發研究的東西啊！
當然他穿越之前，那個世界最前沿的實驗項目，全稱an artificial lunar satellite equipped with multiple dimension fissure generator，一種加載了多維裂隙發生裝置的人造月球衛星，即LWG月面蟲洞發生器，的一期工程都還沒正式展開，這個世界的巫妖們已經可以biubiubiu得在多元宇宙平行位面之間穿來穿去了，真的牛逼……
等等！
「按照你的假設，其實跨越虛圈，是穿越到了『未來』的平行位面，那這豈不是時間旅行？」索倫口乾舌燥，「那麼，如果想回到過去……」
「只是我的假設和理論罷了，你要知道，或許一個白袍巫妖，一個精靈神，一個普通人之間的差別無比巨大，但從整個空間的角度來看，我們都不過書頁上的一個點罷了。呵，時間旅行，你要把已經翻過去的書頁，再重新翻回來嗎？現在你來問這些事情，未免太早了。起碼這個問題，現在我也沒有一個『假設』可以回答你。」英迪克斯又略顯無聊得翻起女王的瘦身食譜，「還剩一個問題了，快問。」
「啊？怎麼就還還剩一個問題了？」
英迪克斯笑笑，「怎麼，你真的要我回答這個嗎？」
臥靠，這老滑頭，這是把之前的『為什麼叫這個名字』都算到『問題』里去了吧……索倫只好強行按捺住，哦，對了，他還真有個奇怪的地方。
「閣下你其實不在意西瓊借閱自己的筆記，為什麼要把催還圖書的通知信寄給她？」
英迪克斯摸摸下巴，「哦，那不是我寄給她的。」
索倫楞住了，「什麼！」
「那不是我寄給她的，」英迪克斯重複了一遍，「我只是看守圖書館的禁咒魔法書。借書還書有圖書管理員在做，這以前也是個給學徒們打零工的兼職，當然現在基本沒人來了，我就分了幾道影子上去幫忙。
一般流程來說，我的筆記這樣包含禁咒的魔法書，都有追蹤記錄，什麼書，誰借的，現在在誰手裡之類的。大概是有管理員發現了有禁書沒還，所以寄信催還吧。
或許是偶然有人發現，有禁書逾期沒還，發的通知吧。」
索倫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這個世界，沒有偶然。
「我明白了，感謝閣下解答我的疑惑。有機會的話我再帶兩本書來給您解悶。」
英迪克斯讀著菜譜，隨意得擺擺手，算是和他告別。
索倫陰沉著臉走出大圖書館，從迴廊里走出來，看著大圖書館前的廣場。
果然不出所料，圖書館門口停著貴族的大馬車，前後百人的血騎兵衛隊將廣場周圍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而且魔力的光輝騙不過索倫的眼睛，衛隊人群中明顯還隱藏著刺客和施法者，假如今天西瓊自己來還書的話，絕對逃不出去。當然，估計幕後算計的人也覺得，就算是索倫真的親自來，也逃不出去吧？
「我家主人想請騎士候作客，奉命前來迎接，請上車吧。」實力至少有伯爵級的血族執事恭敬得鞠躬行禮。
「好啊，我也想看看你們家主人到底是哪個池子裡的王八。哦，王公。」
索倫也笑眯眯得點點頭，登上馬車。坐在馬車豪華卡座里，閉目養神。
拉克絲沒有說錯，這次棋局的對手裡，有個傢伙特別的陰險果決。
這才是第五天，西瓊剛剛完成了飛翼的原材料製作，磨具剛進入量產階段，後續生產有沒有問題都不知道。這個傢伙就敢下手了！如果真的對方把西瓊當作人質給扣在手裡，那索倫還真是會投鼠忌器。
當然，也有可能對方最初的目標就是索倫而已，西瓊僅僅是因為借書的記錄被牽連而已。不，假如索倫連一個白袍的筆記這樣的禁咒書都能轉手給西瓊的話，那麼以對方的智慧，很容易就可以判斷出西瓊這個人對於索倫的意義非同一般。所以今天無論能在圖書館堵到誰，都賺到了。
真是他媽的煩人啊……索倫保持著假笑，眼眸里殺機四溢，你說這些精英，明明有這麼多白袍研究出來的新理論，新魔法，新知識不去學習，卻老是把精力和智慧放在這種無聊的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的遊戲上，有這功夫早特碼征服星辰大海了還會被區區精靈逼在角落裡內卷？是不是賤？是不是他媽的賤！
這時馬車停了。
索倫摸著腰間的龍槍，正要起身。
有女僕打開車門，然後側身，讓出一個黑袍的女巫來。
索倫睜開眼，看著對方登上馬車，翹起長腿扭著腰肢，斜身坐在自己的對面。
這是個身高腿長，樣貌偏中性的美人，留著男人似的藍色短髮，只在兩側留出幾束髮辮，單從外型和氣質上考量，至少也是三十四十，如狼似虎的年紀，前凸後翹的。
全身更是只敞胸披著件單薄的黑袍，從領口到小腹岔開一個巨大的V字型開口，下擺黑袍的開口也改到了大腿根，翹起腿坐著的時候，大腿小腿的粉白肌膚一覽無遺。看得出臉上身上都用魔藥精心護理，全不見一絲創口和皺紋。
不過對方這樣大大方方的送福利，這個時候索倫卻沒有平常那種『欣賞』的心思了。
因為從對方佩戴在胸口的秘銀花卉胸針，還有黑袍的領口，同樣秘銀質地的帝國蜘蛛徽章，索倫也知道對面的來頭了。
「瑪尤莉雅賈阿，技術開發局的魔導士，」黑袍女巫揚了揚下巴算是和索倫打過招呼，「我侄子布魯不懂事，承蒙你照顧了，騎士候。」
索倫微微踮起前腳掌，將身子隱隱得繃緊了，好像彈弓一樣，做好了隨時霸體化一個前突，把找上門來的對頭砸成碎肉的準備，臉上還是保持著禮節的微笑，「魔導士閣下有何貴幹？」
瑪尤莉也不多廢話，「想必我家的祖先，白袍格里姆喬閣下和騎士候也提過吧，請你入贅我家的事情。」
索倫點點頭微笑，「我想我已經當面明確拒絕了。」
「我聽說了，本來我也在為轉化巫妖做準備了，」瑪尤莉點點頭，一邊說著一邊解開腰帶，「但是大人吩咐了更換繼承人，我們也只得照辦。而我家適齡的女性中，只有我適合生育，既然正好今天請到閣下了，那我們就抓緊時間把事情辦了吧。」
「……」索倫滿頭黑線，「恕我拒絕！你費盡心思堵我就是為了，為了……」
「為了借種，是的，」瑪尤莉上下掃了索倫一眼，「你這個年紀應該精力很旺盛才對，怎麼是對我不感興趣嗎？那也無所謂，我家有很多女僕，或者哪天早晨起來以後，自己收集一點寄給我就行了。」
「哦，那我寄給你……個鬼啊！」索倫實在無可奈何，「簡直是浪費我的時間，我要下車！」
「閣下真的不肯賞臉，共進晚餐麼？」
「客氣了，你自己享用吧！」媽的這晚餐能吃嗎，到時候吃進去的是草射出來的是血啊！
黑袍的女魔導士也不攔他，點了點頭，「那好吧，大人最中意的第一順位既然不願意，那我就問問其他兩個備選的意思了，或許這個時間點，他們會對我雅賈阿的家業，還有武鬥派貴族的支持感興趣。」
正要推開門下車的索倫又僵住了，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
「能問問你還請了哪兩位麼？」
瑪尤莉看看他，「赫利貝爾家的萊因哈特，和梅德因的弟子納瑞姆。」
索倫眯起眼，「這兩位，想必也是兩派的精英？」
「毫無疑問的，都是能入的白袍法眼的精英。」
「……那麼就有勞您為我引見一下吧，」索倫想了想，「只是和帝國的精英們打個招呼。」
「能做東宴請三位，也是我家的榮幸。」女魔導士微微彎起唇角，也不知是真的榮幸，還是在考慮借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