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百萬吧！」
王紅軍訂材料的時候大概算過，回答之後又是說道：「主要是鋼筋比較占錢，其他沙子水泥磚價格不算貴，就是消耗量太大了。」
王泉一直觀察著王紅軍的表情，特別是說出一百萬這個數字時，王紅軍語氣中帶著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很常見，就是慣用的模糊表述手法。
十幾天就要一百萬，一個月豈不是要兩百萬？關鍵是這種投入是連續性的，這還不算工人工資。
「咋了？你不是說有錢麼！」
王紅軍看王泉不說話，趕緊低聲問道，材料都進場了，萬一給人家結不了帳可就丟大人了。
「嗯，有錢。」
王泉簡單回了一句，看著忙著卸車的工人們，又是說道：「你在這裡招呼著，我先轉一圈，等會結算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
上午十點鐘，李宏從睡夢中醒來。
昨天早上出發，連續趕了近二十個小時的路程終於在凌晨三點多鐘趕到了第一個目的地，困到不是特別困，主要是長時間保持坐姿造成的疲累感讓人難熬。
伸了一個懶腰，感覺身體已經恢復到正常狀態，李宏點上一支煙，同時不忘給同行夥伴打電話喊他們起床。
半個小時後，所有人收拾完畢，簡單商量一下之後，大部分同行而來的承包商提議先去銅鑼加工廠看看場子生產狀況。
「昨天夜裡到的時候冷的嚇人，白天的氣溫倒還可以啊，跟咱們那邊幾乎沒啥區別。」
從酒店出來，有人突然笑著說了一聲。
通遼地處蒙省，緊鄰吉省和遼省，雖已時值五月，晝夜溫差依舊很大。
出發之前，李宏專門給佟部長打電話問詢通遼銅鑼加工廠負責人的聯繫方式，拿到聯繫方式之後，李宏這才指揮車隊朝著銅鑼加工廠出發。在路上的時候，李宏已經跟銅鑼加工廠的負責人取得聯繫，跟之前猜的一樣，加工廠負責人果真是臨易人，跟李宏是妥妥的老鄉。
不知道是出於對合作夥伴的尊重，還是異鄉見老鄉的喜悅，在李宏他們趕到加工廠的時候，負責人居然親自出現在大門口迎接他們。
「是李總吧？我是沈青。」
沈青跟李宏歲數差不多，只是身材稍微胖些，看到李宏走在最前面，便主動上前問好。
李宏伸手跟他對握一下，笑著說道：「沈總好，這次過來主要是帶承包商們過來了解一下工廠生產狀況，另外讓我們的員工入駐場子，方便後期安排人手進駐。」
沈青的目光掃向李宏身後這些人，只是簡單的看了一眼之後，就邀請他們跟著自己進場。有沈青在，保安很快拿出一沓出入證，每個人都領取一張之後順利進入廠區。
「咱們先去辦公室坐一下，還是直接去加工車間？」
沈青徵求李宏的意見，李宏卻是扭頭看向分包商們。
「這個時候開工了嗎？如果開工咱們就直接去車間吧！」
「對，去車間吧，咱們速戰速決。」
「……」
聽著分包商的意見，李宏對著沈青笑了笑，沈青點頭掏出電話給人打電話，邊打電話邊朝著辦公樓走去。
來到辦公樓，一行人全部換上淡藍色的工作大褂，戴上口罩。
「沈總。」
一個身穿工作服戴著口罩的男人小跑過來，在沈青跟前停住腳步。
「這是我們的車間主任劉濤，等會讓他帶你們去車間參觀，我這裡還有一點小事需要處理。你們看完給我打電話，咱們中午一起吃飯。」
李宏點了點頭，眼角帶笑道：「沈總儘管去忙，不用管我們。」
或許是沈青跟劉濤說過了李宏的身份，沈青走後，劉濤趕緊說道：「李總，咱們過去吧？」
跟著李宏一起過來的這些分包商，算是分包商中間實力比較不錯的了，有些人之前跟大公司的加工廠接觸過，也有人第一次親身進入大集團公司的加工車間。這些第一次接觸的分包商雖然比較克制自己的情緒波動，但還會時不時的露出驚訝的眼神。
大！
這是他們的第一反應！
他們接觸過的屠宰場很多，但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寬敞的生產車間。在現在這個社會，不管是哪個城市，土地都屬於緊缺資源。以前接觸的屠宰場，從外面看起來或許還算可以，但當你真正進入生產車間的時候，無一不是緊湊的給人一種剛剛夠用的感覺。
特別是副產品加工區域，外面的很多屠宰場都給人一種髒亂差的感覺，對硬體設備要求不高的副產品都是在走廊過道隨便擺上一兩張桌案就開始簡單加工了，這是產品特性造成的，也受限於屠宰場內部的硬體構造。
可在這裡，不一樣！
每一種副產品都有單獨的加工車間，而且工人身著統一的工作服，衛生條件更不是外面那些屠宰場能夠相提並論的，就連處理大腸的車間內，幾乎聞不到難聞的異味。
「跟這些大集團公司比起來，咱們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了。」
有人心生感慨，也有人眼神炯炯的說道：「不急，咱們馬上就能在這裡包場了。」
以往的時候，也經常有客戶前來考察參觀生產車間，但像今天這麼多人一起進來的還是第一次，不少車間工人都忍不住朝李宏他們這群人看過來。
李宏跟分包商關注的地方不一樣，他更關注每天屠宰的生豬有多大，每天的屠宰量有多少，殘次品的出現率有多大。
劉濤就李宏的問題一一回答，因為戴著口罩的緣故，他並沒有發現李宏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兒。不知不覺中，一群人來到存放凍品的庫房，劉濤看向李宏，眼神中帶著詢問之色。
「不用看了。」
各個生產環節都看過了，凍品根本不用看。李宏回頭看向分包商，看到分包商紛紛點頭，又看向劉濤說道：「謝謝劉主任，咱們出去吧。」
一行人從車間裡出來，劉主任把李宏他們帶到辦公樓里一間空閒的會議室內，安排人給他們倒茶。
「李總，我還有工作要忙，就不陪你們了，我跟沈總打過電話了，他馬上就過來。」
劉濤說完就走。
李宏先是看了一眼身邊的分包商，而後看著自己帶過來的幾個員工，笑著問道：「這些大集團公司的加工廠除了位置不同，基本的硬體條件都差不多，你們誰準備留在這裡？」
分包商們聽李宏這麼說，也是收起自己的小聲議論，靜悄悄的看著這幾個工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個人以後就是銅鑼加工廠的負責人，不管是跟銅鑼溝通，還是跟分包商溝通，都需要經過他們。
五個工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歲數相對比較大一點的人主動舉手，笑著說道：「李總，我留下吧。」
剩下四個員工見此，也不再舉手，反正每個人都能分到一個場子，出來之前就已經知道的事情，沒有必要這個時候爭搶。
李宏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分包商，又是笑著說道：「你們也好好考慮一下，如果現在做不了決定，等咱們看完五個場子以後再說也不耽誤。」
話音剛落，沈青推門而入，給李宏使了一個眼色，李宏會意跟著沈青出來。
兩人來到沈青的辦公室，坐下之後沈青給李宏發煙，各自點上火後，沈青這才笑著說道：「李總，你們九鼎商貿準備什麼時候安排工人過來接手場子？」
李宏聞言也是一笑，揶揄說道：「這麼著急幹啥，不是說好了三個月以後麼。」
沈青表情不變，笑著點頭之後，突然說道：「李總，佟部長跟我介紹過你，既然都不是外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李宏聽他這麼一說，心裡立刻就有數了，這人怕是跟佟部長關係比較近。有了這種猜測，心裡輕鬆了不少。
「不管你們什麼時候過來接手，希望不要泄露你們九鼎商貿給我們員工補貼的事情。」
李宏聞言一愣，看向沈青的眼神頓時變得玩味起來，臉上的笑意也是淡化了許多。
沈青不閃不避的看著李宏，繼續說道：「李總不要多想，補貼全部都在總部。之所以不發放下去，就是害怕員工心理失衡，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他這麼一說，李宏倒是能夠理解。
大集團公司給基層生產工人的待遇並不算高，如果他們知道九鼎商貿還給他們準備了補貼，很有可能對銅鑼現在的待遇產生不滿。
李宏默然點頭，過了幾秒種後，突然問道：「劉主任剛才跟我說了最近的生產情況，我想問問沈總，殘次品出現的概率能不能控制一下？」
大集團公司的經營重點在肉類產品上面，副產品對於他們來講，只是附帶的產品而已，這一點李宏很清楚。
可即便是再不上心，工作是不是得認真對待？
銅鑼的殘次品出現概率已經超出了李宏認知範圍內的正常數據，這很顯然是工人不上心造成的。說難聽點，但凡他們的生產管理層監管嚴厲一點，也不能出現這種情況。上綱上線的講，這就是銅鑼的合作態度不端正，要不然工人也不敢這麼粗心大意。
李宏臉色突然一變，腦子裡浮現出一個不好的猜測，之前賣出去的那批貨，有沒有摻雜殘次品？
想到這裡，再看向沈青的眼神就變得冷淡許多，特別是看到沈青臉上若有若無的不在乎，李宏心裡更是不爽，冷聲問道：「沈總，前幾天出去的那一批貨裡面……我會讓我們的業務人員通知客戶自查，如果出現以次充好的情況，我會回銅鑼總部討要說法的。」
……
中午飯都沒顧上吃，剛剛給運送鋼材的老闆結算完貨款，還沒來得及跟送水泥的老闆算帳，就接到李宏打來的電話。
王泉猶豫了一下，只能對水泥老闆歉意說道：「你先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來到另外一間沒人的房間，王泉接通電話，沒等他開口就聽到李宏急促的聲音，臉上的笑意逐步消失，最後變成了冰冷。
九鼎商貿給工人們準備的補貼，他們往下發不發無所謂，這是他們內部的事情。但因為工人不用心幹活造成的損失誰來負責？就這樣的態度，早上還專門打電話通知要漲價？
王泉怒極反笑，「這幸虧是你過去了，咱們要是一直不派人過去，他們還不知道要忽悠咱們到什麼時候呢。」
說著，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問道：「對了，跟過去的承包商們知道這事兒不？」
李宏苦笑著回道：「哪敢讓他們知道啊，問這事兒的時候我都是避著他們問的。」
王泉不由鬆了一口氣，又是說道：「你現在就跟老張打電話，早上他剛接到銅鑼的電話，通知咱們承包價要上漲。你把事情仔細跟他說說，讓他去跟銅鑼溝通。東哥那邊我來通知，你說的很對，萬一真的出現以次充好的情況，咱們的名聲就毀了。」
電話掛斷之後，王泉趕緊給林東打電話，把事情說了一遍之後，無奈道：「你跟客戶們好好溝通一下，如果真的出現以次充好的情況，殘次品隨他們處置，咱們給他們補發合格產品。」
林東好一會兒才回過勁兒來，不僅罵道：「這麼大的公司居然做出這麼讓人不齒的事情，他們到底想不想合作了？」
王泉何嘗不生氣，但這個時候生氣已然沒用，趕緊跟客戶溝通確認情況才是最重要的。「銅鑼那邊讓老張去處理，不管結果如何，咱們都得先安撫客戶，千萬不能因為這一件事自絕於客戶，毀了咱們的行業口碑。」
掛了電話，王泉最終還是沒憋住罵了娘。點上一支煙，平復了心情之後，這才回到辦公室給送材料的老闆繼續結帳。
「呼！」
打發走送貨的老闆，王泉轉頭看向王紅軍問道：「爸，還有沒有沒結帳的？」
王紅軍看了看進料登記本，「就剩下送磚的沒結算了，他們估計晚上才能送完貨，不行的話明天再給他們算也行。」
說著，王紅軍看了王泉一眼，又是補充道：「你要是有事的話，先去忙吧，明天讓小舒給他們轉過去就行了。」
王紅軍感覺到王泉有些不對勁，卻沒直接問他咋回事。他唯一能幫王泉的就是照看工地，其他的即便知道了，也幫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