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隕落
官家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有些亢奮。
沒錯，就是亢奮。
他看著宋煜：「你知不知道九嬰死了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宋煜點點頭：「如今齊國已經是我們砧板上的一塊肉，隨時可以吃。」
官家忍不住站起身，眼中帶著幾分抑制不住的興奮，走到窗前把窗子推開。
秋風吹在他的臉上，回過頭來，一臉認真的看著宋煜道：「寡人要御駕親征！」
還征呢？
宋煜嘴角抽了抽，看著他問道：「官家，臣能問您個事兒嗎？」
官家眼裡依然帶著幾分興奮：「官家不行，你的老岳父是可以的！」
宋煜：「……」
他思忖片刻，問道：「您最終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官家不假思索的道：「四海一統，氣運加身，寡人要做真正的千古一帝！」
此刻的官家，像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看著宋煜：「我不瞞你，我要的就是這個！宋煜，從前伱是我看好的年輕人，如今你是我的女婿，你不負我，我便不會負你，不僅許你一世富貴，如果你的修行路與我沒有衝突，那麼你我並肩攜手，又有何妨？」
「留下一段君臣相諧的千古佳話，豈不美哉？」
說著又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確定……真把九嬰給斬了？不是他的分身之類？」
擱這套娃呢？仙界妖王九嬰的人間分身的分身？
宋煜說道：「是本尊，他在扶桑血祭萬民，殺害生靈無數。應該是被咱們擊敗齊國，被我的成長速度給刺激了，想要迅速恢復到神魂境。」
「畜生！」官家忍不住罵了一句：「就是這些妖物亂世，才把這世界弄得污濁不堪，寡人有朝一日，定要將這些亂世的玩意兒殺個乾乾淨淨！」
看他這義憤填膺的樣子，說實話，還真不像是裝出來的。
平心而論，官家自從齊國逃回來，帶著一群人重建趙國，一路走來很不容易。
迄今為止，還真沒有什麼劣跡惡行的醜聞傳出。
楚清輝想方設法黑他那麼多年，最終也不過就弄出一條——官家軟弱，不敢北伐。
隨著宋煜崛起，這件事情也早就不攻自破。
「我御駕親征的時候，你記得替我看好家！」官家看著宋煜，一臉認真的交代道：「齊國沒有了大妖九嬰的庇護，剩下那些都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我答應過父皇和兄長，一定要把齊坤那條老狗的腦袋帶回來，讓他們一雪前恥！」
「我不擔心別的，只擔心遼國那邊，遼皇不簡單，背後勢力也有點強……」
正說著，外面遠遠傳來一道聲音——
「西方急報！」
隨後這聲音迅速由遠及近，直到傳遞到御書房門口。
下一刻，門被打開。
一名小太監雙手捧著一封信，蹬蹬蹬跑到官家面前，雙手持信，躬身送上。
官家不以為意的打開，只看一眼，面色驟然大變，失聲道：「怎麼可能？」
宋煜愣住，官家雖然是嬉笑怒罵隨心所欲的性子，但讓他這樣失態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
即便之前暗中觀察官家幹掉楚清輝，也是輕鬆寫意。
「遼皇死了。」官家深吸口氣，看著宋煜說道。
「啊？」宋煜也徹底呆住了。
他現在這反應，比剛剛官家不相信他砍了大妖九嬰的表情還要誇張。
「可能很快就會傳開，遼皇在西征途中，突發重病，暴斃而亡。」官家眉頭緊鎖，臉上沒有絲毫死掉一個強勁對手的開心。
「這不是扯嗎？」宋煜道：「他背後是大正教……」
說到這，心裡咯噔一下，想起被困在大海山體中的九尾蛇說的那番話——
大妖長右、大正教……
大正教！
莫非真正想要血祭世間萬靈的，是他們？
官家面色凝重，接著宋煜的話說道：「是啊，大正教！遼皇一身修為或許不及我，但要說突發重病暴斃而亡，根本不可能！」
他眯著眼，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沉思半晌，喃喃道：「大正教始終有高手在他身邊護著，不太可能是外人下的手。」
宋煜問道：「那依您的意思，是大正教的人下的手？官家熟悉那個勢力嗎？」
官家略一猶豫，點點頭道：「算熟悉吧。」
想了想，他說道：「大正教是當年針對劍仙子最激烈的一批人創立的，那群人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他沉聲說道：「寡人要的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一統四海。而那群人當中，有不少是瘋子，儘管從封印中逃出之後安分了一些年，但現在你也看到……」
遼皇死了，對整個世界局勢都將產生難以估量的重大影響。
尤其是他的死因！
「我覺得就是大正教的人幹的，但原因是什麼，暫時還不知道。」官家說道。
「親手幹掉自己扶持起來的人間代言人，還能有什麼原因，要麼是遼皇發現了他們某個了不得的秘密，不得不殺人滅口；要麼就是不聽話。」宋煜道。
官家看了他一眼：「我覺得不聽話的成分居多，按照原本的分析，他在滅掉齊國之後，應該會繼續向東推進，目標是咱們，但因為你的存在，他似乎改變了主意，選擇西征……」
「你回家看看，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也會有信件送到你的府上。」
宋煜愣了下，看著官家。
官家沒好氣的擺擺手：「我還沒無聊到讓人盯著你，只是基於遼皇性格做出的判斷，就跟我看好你一樣，他對你的喜歡也是真的！趕緊滾回去看看，如果有什麼事情，再及時回來。」
發生了這種事，官家甚至連催促宋煜早點娶親的心思都沒了。
……
……
宋煜心事重重的往自家府邸走去。
走在路上，心中依然充滿震撼。
不敢相信那位雄才大略，與他有著君子協定的遼皇居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
重病？暴斃？
這他娘的鬼都不信！
尤其他背後又是大正教！
宋煜覺得，這絕非一個巧合。
官家說是因為不聽話才被除掉，在他看來，應該不是！
只有人間的人，才會把世俗皇權看得很重。
對從仙界來的那群人來說，諸天萬界在他們眼中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區區一個被創造出的「小」世界，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進入到仙界，相當於在官場混到廟堂之上。
三品大員會在意誰當鄉下的里正嗎？
不過也正是官家的這種反應，讓宋煜覺得他知道血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實想想，即便發生那種最壞的結果——官家已然被取代！
也不大可能會贊同血祭世間萬靈這種事。
就算某些人為了完成「毀劍仙子道基」的任務不惜一切代價，官家也沒理由這麼幹。
這與他的利益是相悖的！
根據這個結論往下推導，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圖圖的親戚們」，相互間未必是一條心的！
宋煜之所以沒那麼急著說這件事，也是打算收集到更多信息的時候再說。
畢竟現在無憑無據。
即便很巧合的傳來遼皇死訊，他也決定再等等。
回到家中。
除了彩衣和提前一步回來的冰清，宋煜果然見到一個陌生人。
看上去像個平平無奇的趙國年輕人，要不注意還以為是府上新招的僕人。
見到宋煜之後，第一時間亮明身份。
「煜公子，我是遼國五皇子……」年輕人眼圈通紅，一臉悲傷。
宋煜趕緊把他拉到房間裡，設下結界之後，這才一臉肅然的看著他問道：「你們那邊發生了什麼？」
五皇子拿出一封火漆封著的信，交給宋煜：「父皇出征之前就把這封信留給我，說如果他在這次西征過程中發生什麼意外，就讓我第一時間帶著這封信過來見您……」
宋煜把信接過，撕開封口，打開看了起來——
「宋煜，如果你能夠看見這封信，就說明朕已經不在了。」
儘管心中帶著幾分悲傷，看見這一行字，宋煜還是忍不住滿頭黑線。
我是中老年大爺之友是吧？
先前楚清輝臨死前送來兩枚印章和一封信，如今遼皇也是一樣，開頭的語氣都差不多。
「朕這一生……」
這一段是遼皇的自述，講他如何從當年一個落魄的普通皇子，一躍成為帶領整個遼軍重新殺回來的英武帝王。
倒沒有多少吹噓成分，主要是在信中給宋煜詳細講解了關於大正教的一些事情。
「談不上是被迫，當年算是一拍即合吧。」
「朕幫他們打天下，收集氣運；他們幫朕培養人才，並作為背後的底蘊給予支持。」
「當時遼國形勢危如累卵，稍有不慎就會陷入萬劫不復，徹底被齊所滅。」
「他們的出現，對我這個落魄皇子來說，像是一道穿透雲層的曙光……」
「但最近這些年，朕發現他們的高層當中，存在著一股看不見的神秘勢力，似乎正在籌謀著什麼，他們似乎並沒有那麼在意朕是否能夠奪取天下，將所有氣運盡數收入彀中。」
「有一次朕無意中發現，他們在布置某種可怕法陣，幾乎遍布整個遼國境內，並且隨著朕不斷擴充疆域，法陣的數量……也是越來越多。」
「朕有些懷疑，開始秘密展開調查，他們覺得朕不懂這些，其實朕是懂的！」
「這些法陣非常像是某種用來祭祀的東西，那上蘊藏著難以想像的可怕能量，同時還帶著一股可怕的邪惡氣息。」
「朕十分懷疑，這東西是用來獻祭的。」
「萬國盛會時，朕跟大正教的大長老聊天，感受到他的態度，說人間氣運不好得，各方勢力太複雜，想要真正分出高下非常困難，可能幾百年都未必能結束。甚至就連他們，也未必敢說就能不受傷。」
「朕當時並未察覺到太多異常，只是覺得他過於消極，跟他說朕會用實力證明，三十年內，必然天下一統……」
這封信很長，而且看上去似乎都不是一次完成的。
看到最後，有幾行字跡非常潦草！
並且再沒出現過「大正教」這三個字。
寫的內容卻是觸目驚心——
「朕現在幾乎可以確定，那些法陣是用來殺人的！」
「他們在一座偏僻村莊試驗過這種法陣的威力，被朕秘密組建起來的情報人員發現，經過驗證，被那法陣絞殺之後，連鬼魂都無法存活，整片大地都失去了生機！」
「他們瘋了！」
「我不清楚他們究竟是想做什麼，但我有種非常強烈的預感，這次西征，我可能回不來了。」
「你如果看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死了。」
「宋煜，我知道你與那位傳說中的仙人有很深淵源，更欽佩你的才情，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阻止他們……」
信寫到這裡就斷掉了。
不過該說的，宋煜也都已經看到。
九尾蛇說的血祭，果然跟大正教有關！
大正教，大正古教……
想到門後修行界那兩個闖進來的修行者，宋煜一雙眸子裡，已是變得無比冰冷。
把信收起來，讓遼國五皇子先住在這裡，他則來到李朝恩這邊。
來到老頭的書房，見他正拿著一個鑲嵌著金圈的水晶放大鏡在那看邸報。
見他進來，把放大鏡放在一旁，笑呵呵道：「回來了？」
宋煜點點頭，從身上取出那株奇異草，掰下一條黃色的葉子，道：「咀嚼，用水吞服。」
李朝恩愣了下，看著宋煜：「這是什麼？」
隨手接過，放在嘴裡開始嚼起來。
老頭只以為是某種對他身體有好處的藥材，壓根沒往自身境界方面去想。
邊嚼邊道：「你呀，就不用費心了，沒必要，哎？這東西味道還可以，有點酸酸的……還挺好吃！」
宋煜看著他道：「這是用來恢復您境界的藥材，可化解道傷。」
李朝恩笑著道：「齊國王有心了，一回來就知道拿我尋開心……」
正說著，他臉上笑容突然僵住。
眼裡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當即拿起桌上的水，將嘴裡嚼爛了的「草」用力咽下去。
甚至來不及跟宋煜說話，當場盤膝坐下，開始運行心法。
宋煜看了一眼，轉身出門。
沒走幾步，就碰見聽說他，往這邊走的蕭晴。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蕭晴臉上露出明媚笑容：「回來了？」
宋煜點點頭，還以微笑。
蕭晴回頭喚道：「過來呀，這是在自己家，沒人會亂嚼舌根，沒關係的！」
身後拱形小門那裡露出半張精緻的臉，怯怯的往這邊看。
正是許久不見的「北齊第一天才少女」姜彤。
宋煜沖她笑笑：「水柔郡主，好久不見。」
「好，好久不見，」姜彤臉上迅速蒙上一層紅暈，眼睛有些不敢看宋煜，「我先回去了……」
說著轉身跑掉。
有更慫的墊背，蕭晴頓時覺得自己沒那麼害羞了。
看著宋煜道：「聽說你突然跑去扶桑，那邊怎麼樣了？」
宋煜卻看著她道：「蕭晴，以後認真修行吧！」
蕭晴愣了下，說道：「我一直都在修行呀。」
說著走到宋煜面前，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其實你沒必要糾結那些，能陪你走一段人生路，對我來說，已經很滿足！」
宋煜心說現在不是能不能走一段人生路的問題，如果真的發生血祭萬靈這種事，普天之下……連同他這種境界的人在內，恐怕就沒有生靈能夠倖存下來！
能讓圖圖陷入深深自責，讓劍靈震撼且惶恐的手段，又怎麼可能尋常？
這些天劍靈已經不止一次和他說，真要那天來臨，會和圖圖一起，拼盡全力，將宋煜和他身邊的人送進門後面的修行世界。
但她們無力顧及更多人。
對劍靈這種建議，宋煜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在完全無力阻止的情況下，他會妥協。
但也絕不會放過那群人！
……
……
皇宮。
御書房裡的官家似乎有些焦躁。
這種情緒，幾乎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出現過。
「他們想要做什麼？」
「為什麼要殺遼皇？」
「徹底失去耐心……為了完成任務不顧一切嗎？」
牆角的大花瓶裡面，傳來聲音：「你冷靜點。」
官家面色陰沉：「我怎麼冷靜？遼皇死了，竟然死了！不是死在我的手裡，而是死在那些人手裡！他們想幹什麼你不知道嗎？這是明擺著不想要氣運，要毀滅這個世界！」
「我相信要不了多久，那邊就會派人前來。」大花瓶裡面的聲音說道：「就算真是要做那件事，他們也不敢對你我動手，你擔心什麼？」
「那這天下蒼生呢？如此錦繡壯麗的大好河山，變成一個荒蕪死寂的世界？」官家眼中射出兩道冰冷之色：「不行，我不答應，必須阻止他們！」
大花瓶里的聲音說道：「你拿什麼阻止？你那不成熟的殺陣，還是不到神魂的境界？」
官家冷眼看向大花瓶，幽幽說道：「你是怕了？」
大花瓶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他們既然敢在這時候動手殺了遼皇，說明法陣布置好，你難道就不怕嗎？」
「我？」官家眼中陷入短暫的迷茫，隨後咬牙道：「怕我也要阻止！」
「我看你是瘋了，真把自己當成趙國官家了不成？」大花瓶裡面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意，「別跟我說你堂堂御靈境的仙，居然會被一個世俗凡人給徹底影響！」
「當然沒有。」官家面無表情的道：「但是宋煜那四句話，讓我頓悟出無上大道！我告訴你，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四句話一旦真正領悟，可成為載道根基！」
「載道？」大花瓶裡面的聲音帶著幾分強烈的質疑，「就這四句話？」
官家一臉認真：「就這四句話！我敢保證！絕對可入道境！所以，我一定不會同意他們的做法。」
大花瓶里的聲音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官家沉默了一會兒：「跟宋煜聯手！」
大花瓶裡面的聲音微微有些提高几分：「聯手？你跟劍仙子的傳人聯手？」
官家道：「還不能確定他一定就是劍仙子傳人，畢竟他也在不同場合展露過大妖長右和冰蠶的神通，而且遮遮掩掩，似乎不想讓人知道。這小子非常聰明，說不定是故意誘導人們把他跟劍仙子聯繫在一起，掩飾他的與妖有關的事情。」
大花瓶道：「這樣有什麼好處？跟劍仙子有關，那不是眾矢之的？」
官家淡淡道：「他弱的時候是眾矢之的，他強的時候，若是背後再有劍仙子，任誰想要針對他，不得好好想想？」
「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
「況且就算他是劍仙子傳人，寡人就不能和他聯手麼？難道你想看到這世界從繁華昌盛生機勃勃……變成死寂一片？」官家淡淡說道：「時代已經變了，如果這種時候你還死守著那個任務，信不信你可能回不去仙界？你別忘了，九嬰、希有這些是分身，你可不是。」
大花瓶裡面的聲音也帶著幾分沉悶：「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
官家突然又忍不住罵了一句：「真是一群瘋狂的畜生！你們做初一壞寡人的好事，就別怪寡人做十五斷你們後路！」
原本他還很高興，仙界大名鼎鼎的妖王九嬰居然把分身折損在了人間！
讓人間局面直接明朗化。
他有信心用情感「壓」住宋煜，管你是不是和劍仙子有關係，權力、地位、女人、名望……要什麼給你什麼！
最寵愛的女兒都嫁給你了！
好意思和我翻臉？
到時候就是雙強局面，遼皇往西，他往東南北。
最終那場對決，他也有信心獲勝。
再說到了那種時候，肉，已經是爛在鍋裡面。
無論他們誰贏，都同屬一個陣營！
結果，就這麼十年八年，甚至可能三五年……你們都等不了！
內部爭鬥是吧？
想要迅速完成任務不惜一切代價是吧？
那寡人就讓你們明白，這是人間！
人間的事情，人說了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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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