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沉默中的蛻變
聽到他的想法之後，水大娘子倒是很贊成。
這些天來，她能清楚感覺到宋煜身上發生的變化。
從最初擊殺陰神那會兒的興奮，跟她非常輕鬆的開著玩笑；到發現楚明教真相之後那種冷靜的憤怒，毫不手軟的殺人，甚至凌遲這種慘無人道的刑罰，他也能面無表情的從頭看到尾；再到如今的沉默寡言。
身上開始散發出一種過去她只在李朝恩身上偶爾看見的……冷漠與厚重。
她知道，這是真正的上位者才有的氣場。
然而這對一個還不滿二十歲，本該開朗陽光的年輕人來說，真的是件好事嗎？
「那就去走走。」她說。
兩人穿著便裝，各自騎馬，走在鄉間小路上。
兩邊農田裡面，依稀能看見一些正在忙碌的身影。
再富裕的時代也都有很多需要苦苦掙扎才能勉強填飽肚子的普通人。
這種人就算骨子裡有惡，也通常不會有什麼大惡。
可就是這群普通人當中，有人在加入楚明教之後，就變得瘋狂而又扭曲。
送完家財還不算，還要把親生女兒給送出去。
甚至明知道有去無回，也在所不惜。
他不能理解。
兩人來到一座小鎮，不大，但集市看著熱鬧的很。
經過易容的兩人騎馬從這裡經過，聽見很多人都在議論著雲峰縣剛剛發生的那場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我就說那個楚明教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我家那戶鄰居還不信，傻乎乎的把閨女都送給那個鬼教主……當時還一臉興奮，說死了以後能成神！真是一家子夯貨呦！」
「現在傻眼了，爺們整天在家喝酒，婆娘以淚洗面了兩天，昨兒個上吊自殺了……」
一個買菜的大嬸兒一臉感慨，嘆息著說道。
旁邊肉鋪的壯漢接過話：「嗐，我家一個親戚也是，怎麼說都不聽，得虧他家沒女兒，把所有財產都給送去，還在那拼命攢錢，說將來要去買個丫鬟送去伺候教主。」
「我說別人家的閨女就不是閨女了？聽說送去的女子，都再也見不到，許是都死了！他娘的還跟我幹了一仗！說以後成神了不要去求他，老子求他奶奶個腿兒，誰他娘死了不是做鬼？」
旁邊不少人紛紛加入話題——
「這種都是蠢貨，不用搭理就完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還他娘成神，我看他們鬼都沒得做！」
「沒錯，還是那位年輕的欽差大人厲害啊，有人說他太狠了，但我在聽說那些人幹的事情之後，我他娘的覺得痛快！」
「那天我去縣城趕集，正好看見那一幕，太嚇人了，好幾百個腦袋就在你面前掉在地上，其中有個正好對著我，眼睛還睜著，嚇死我了！回來就做噩夢了。但該說不說，是真的痛快，那些人該死！」
「聽說那位欽差大人叫什麼煜公子，非常有名，他才是替咱老百姓做事的人，狠怎麼了？對那些禽獸惡魔不該狠嗎？我都打算在家裡給他立個長生牌位天天供著！」
宋煜靜靜聽著，和水大娘子一起驅馬前行。
穿過這座小鎮，天色已然變暗，兩人把馬匹拴在一個小村莊外面，割了些草餵給它們。
看向那個升起裊裊炊煙的小村莊。
這個只有三十多戶人家的小村子，有四五戶人家加入了楚明教。
要麼送女兒，要麼送錢送到傾家蕩產。
算是那名冊上面比較有代表性的一個地方。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悄然潛入。
來到其中一戶人家，院裡養著條狗，對兩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剛要吠叫。
宋煜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噓！」
狗頓時安靜趴下。
號稱自己會很多小法術的水大娘子看得直蒙圈，心說這是什麼法術？
術字科那些高手也就這種水平了吧？
兩人繞到後院，靜靜站在那，聽著裡面的對話。
「當家的，你說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教主真的是鬼？被那位欽差大人給嚇跑了？咱閨女……真是被人給禍害了，再也回不來了？」一個女人聲音，顫抖著，抽噎著說道。
接著便傳來一道不耐煩的男人聲音——
「煩不煩？一個問題你都問多少遍了？跟你說多少次，那些人都是騙子！」
「什麼欽差大人，分明就是個劊子手！屠殺無辜生命的劊子手！你不要信他。」
「教主只是暫時躲起來，畢竟那些朝廷的人帶著軍隊去的。咱閨女只要好好伺候教主，死後直接成神，不用再受輪迴之苦不說，還法力無邊！」
「咱們也是一樣，只要堅持信奉教主，死後都不用再入輪迴！那些愚蠢的人愛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咱們只管自己成神就好了，明白嗎？」
「嗚嗚……明白，可我還是擔心咱閨女啊！」
「你太蠢了！就算真的死了又怎樣？死了就成神了！不是比現在更快活？！」
宋煜跟水大娘子相互對視一眼，默默離開。
隨後去了第二家，第三家……直到走完最後一家。
宋煜整個人也變得愈發沉默起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陰神立教能吸引這麼多信徒，並至死不渝了。
「死後成神，不入輪迴！」
這對活著的人來說，誘惑力實在是太大！
而身為陰神，想要展露些神跡，也實在是太容易了！
陰神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強有力的證明。
別說平民百姓，便是達官顯貴，也會深信不疑。
這世界有妖鬼存在是人所共知的一件事。
然後一尊強大的陰神出現在他們面前，告訴他們：「只要跟著我，信奉我，你們活著是我的信徒，死後就是我的陰兵……」
又有多少人能拒絕呢？
水大娘子嘆了口氣，看著宋煜。
「想要改變這一切，任重而道遠啊！」
「人們總是期望有人能來幫助他們，解救他們，拯救他們……」
「事實卻是絕大多數人在面對不公，面對邪惡時，都會下意識的選擇迴避，選擇沉默，然後繼續默默期盼著……」
宋煜點點頭：「沒有多少人願意做那個站出來的英雄，因為英雄不好當。」
「因此與其做個英雄，我更想做個被人恐懼的惡人！」
水大娘子欲言又止，因為她知道，宋煜這些天就是這麼做的。
從才名滿天下的年輕天驕，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砍頭無數的凶神惡煞。
不是誰，都能做到這點的。
宋煜道：「接下來我會不遺餘力擊殺陰神，培養一個陰神沒那麼容易。只要把現有的全部幹掉，至少可以在短時間內，讓這片大地海晏河清。」
「回頭讓朝廷在邸報上詳細說明此事，越詳細越好！」
「要讓那些人明白，送去的女兒都什麼下場，死後也根本沒機會成為陰神！」
「責令州府縣城，一路宣傳到鎮村，將其作為政績標準之一！」
水大娘子眼睛一亮，看著宋煜道：「前者還好理解，後面這個……真不像你一個年輕人能想出來的東西。」
宋煜笑笑，這是時代的局限性。
嚴格說，這是這個時代普通人眼界視野跟格局的局限性。
他們沒有網際網路，接收信息的方式相當有限。
能知道「煜公子」大名，完全是因為宋煜的那些事跡，太適合在江湖上傳播，也太能引起人們的興趣。
但對朝堂之上，身居高位的人來說，宣傳的重要性他們心知肚明。
所以始終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只想宣傳那些自己想要宣傳的東西。
在妖魔亂世的威脅下，在開國即亡國的陰雲籠罩下，如今的官家早已孤注一擲。
只要能改變亡國命運，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若非如此，憑他一個年輕人，再怎麼紅得發紫，想要左右一國之宣傳，也根本不可能。
「其實真正讓我感到欣慰的，是愚昧者終究還是少數。」宋煜看著水大娘子，「哪怕這個比例已經很高很驚人，但咱們一路走來，還是有那麼多人保持著理智，沒有信奉這些東西。」
水大娘子點點頭：「確實呀，聽著他們的對話，我也感覺好受很多。」
「走吧。」宋煜說道：「回明州，繼續殺！」
……
……
八月初八。
宜：無。
忌：大事勿用。
殺人算是大事嗎？
宋煜覺得不算。
所以就在這天，明州城最大的廣場上，超過十萬人，即將親眼目睹一場殘酷血腥程度遠超雲峰縣的……行刑場面！
一口氣砍掉兩三千顆腦袋將會是一種怎樣的場面？
別說圍觀百姓，就連那些「身經百戰」，砍過不少腦袋的劊子手們都嚇得面如土色。
一些人甚至被這恐怖場面嚇得渾身發抖，刀都提不起。
最後還得靠那些當年上過戰場，如今身在明州守軍中的老兵。
他們面對這種場景根本沒有壓力。
當年面對北齊軍，面對各路叛軍，一場戰役下來成千上萬的傷亡場面他們見過太多了。
不就是砍這群邪教徒的腦袋麼，小意思而已！
行刑前。
明州知州大人親自站在台上，大聲宣讀楚明教這群核心教徒罪狀，更是將教主做的那些事情公之於眾。
擔心後面的人聽不清，還專門印發了大量告示，在人群中傳遞。
由那些讀書人為他們宣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