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突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吞了吞口水，說：「好！快，拿出來給我嘗嘗。」
老高有些著急，暗中用腳碰了碰沈寧的腳，但沈寧裝作不知道——或者說他真的沒有注意到。他的注意力被林淵不知道從哪磨出來的巧克力給吸引住了。
那塊巧克力外裹著一層銀白色、能反光的紙，紙上面並沒有印著什麼稀奇古怪的圖案，也沒有寫著品牌名稱，看起來還挺像模像樣。
沈寧抽了抽鼻子，細細一聞，嘴角不自覺的就向上揚起了。他在空氣中嗅到了一股甜而不膩的香氣和淡淡的堅果味。
從氣味上來看，林淵手上的這塊巧克力絕對是上品——至少在沈寧吃過的巧克力中，它能排到上品。
就是不知道吃起來會是怎麼樣了。
沈寧一個沒忍住，直接伸出手來，林淵在心裡暗暗一笑，把巧克力放到了他手上。
沈寧一點都不裝模作樣，直接撕開包裝紙，想要一口將巧克力吞下。但在撕開包裝紙的那一剎那，極品巧克力特有的香氣灌入了他的鼻腔，他突然有一點不捨得吃了。
他把巧克力放在離鼻尖幾毫米的位置，細細聞著。這股特殊的香氣很迷人，但是極淡。若不是沈寧吃過數千種不一樣的巧克力，培養出了靈敏的巧克力嗅覺，他很可能就錯過這個味道了。
聞了一會兒，他伸出舌尖，輕輕點了一下巧克力，隨後趕緊把舌頭縮了回去。一陣淡淡的甜味在口腔中盪開。
他又舔了一下巧克力，一個沒忍住，還是用牙齒咬了巧克力的一個角。他閉起眼睛，沉靜在美食的世界當中。
老高看著沈寧享受的模樣，在一旁干著急：你現在表現得這麼享受，我們等會還怎麼和林淵談《青花瓷》的事啊？
但他又不敢出聲或者做什麼事情來打擾沈寧。
他當了沈寧那麼久的經紀人，知道沈寧的脾氣。他要是這個時候打擾沈寧……沈寧發起火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老高不敢打擾沈寧，林淵就更不會打攪他了。
他看著沈寧的表情，嘴角一翹：「有機會。」
兩分鐘後，沈寧將最後那半塊巧克力盡數塞進嘴裡，閉著眼，抬起頭，眼淚從兩邊的眼角落下。
直到巧克力在嘴裡化了個乾淨，沈寧才睜開眼睛，擦了擦眼淚，自嘲般地一笑，搖了搖頭，說：「不好意思，失態了。」
「沒事。任何人在純粹的美食麵前，都會失態。」林淵說道。
沈寧點了點頭，說：「它讓我想起了我小的時候。」
「嗯？」
「你應該聽說過吧，我小時候，家裡非常……貧窮，連飯都吃不起的那種。」
「我聽說過。」
沈寧點點頭，繼續說：「我那時候也懂事，很早就看出來了家裡沒錢，所以從來都沒敢跟父母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說著，沈寧自嘲一笑：「倒也不是完全因為懂事吧，而是……只要我一和他們提要求，父親就會抄起擀麵杖來揍我。揍過兩次我就不敢再提了。
「我記得那是讀小學的時候，忘了具體是幾年級，反正是低年級就對了。在某一天，我看到我的同桌從桌肚裡取出了一個鐵盒子，裡面裝著許許多多一塊一塊的黑色方塊。我同桌告訴我，那是他爸從米國帶回來的，叫做巧克力。
「我說過了，我家裡窮，別說巧克力了，我從小到大就連糖都沒吃過幾顆。我當時坐在位置上，鼻子裡滿是巧克力的香氣，舌尖上莫名傳來一陣甜味。我就問同桌，能不能分我一塊。」
沈寧笑了笑，眼中有淚光閃爍：「他沒給我。說那玩意很貴，是我們家這輩子都買不起的高檔玩意。我那個時候因為家庭原因，膽子也小，雖然心裡生氣，但嘴上什麼都沒有說。
「一連好幾節課，我的同桌都在偷偷地吃巧克力——過幾分鐘就伸手從桌肚裡拿出來吃一小口的那種，一塊巧克力能吃到化。他偷偷地吃，而我則是一邊咽著口水偷偷地看他吃，一邊幫他注意老師。企圖用哨兵的身份來換一小口巧克力。
「當然，他還是不願意跟我分享巧克力，即使我只吃……一小口，只吃一個小角，他都不願意。但我最終還是吃到了巧克力。你知道我是怎麼吃到的嗎？」
沒等林淵回答，沈寧自己就說道：「那是一節數學課。同桌已經把手裡的巧克力吃了大半了。當他正準備吃那最後一口的時候，數學老師發現了，他叫同桌起來回答問題，嚇得同桌手一抖，把巧克力掉到了地上。」
沈寧哈哈大笑道：「數學老師一直看著他，他也不好意思撿。等到下課的時候，巧克力在地上已經化了，撿不起來了。我同桌看到那坨巧克力時的痛心疾首，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一清二楚。他嘆了口氣，害怕被班主任責罵，跑到班級後門拿了把拖把，準備把地上的巧克力給清理掉。
「而我，趁他去廁所洗拖把的時候，趴在地上，像他馬狗一樣舔著那塊巧克力，一直舔到同桌提著濕的拖把回來，舔到我被全班同學圍著嘲笑……」
沈寧的拳頭不自覺地握了起來：「但我不在乎。那是我吃到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即使是被人恥笑，我都想把它吃完。
「但我還是沒能舔完它。正當我舔了一半的時候，一個同學帶著班主任進來了。班主任一臉震驚地把我從地上拽了起來，一路拖著想要繼續舔巧克力的我，把我拖回了辦公室，然後把我爸給叫來了。
「我爸那天一進辦公室，反手就抄起木椅子朝我腿上砸去。光那一下，就把椅子給砸爛了。回家的路上，他罵我沒出息，問我巧克力好吃嗎，我很開心地點了點頭，說真的……真的特別好吃……」
沈寧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半個月後我過生日，父親剛加了薪水，心情好，問我想要什麼禮物，我猶豫了很久，才告訴他我想吃一塊巧克力。一塊真正的、一整塊的、被我自己拿在手上的巧克力。但我爸似乎一下就想起了我讓他丟臉的那件事，抄起椅子又打了我一頓。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跟他提過巧克力。」
說完，沈寧沉默了良久，抹了抹眼角，說：「這就是我那麼愛吃甜的東西——尤其是巧克力的原因。」
他舉起巧克力的包裝紙，對林淵笑了笑，說：「謝謝你的巧克力，它真的很好吃。」
沈寧伸了個懶腰，對老高說：「走吧，回去吧。」
老高點了點頭，從口袋摸出車鑰匙，朝拍攝場館的大門走去。
沈寧邁開步子扯住了老高：「走反了，老高。」
「我的意思是，我們回去把那出戲給演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