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林十三,北鎮撫司暗旗

  堂貼校尉轉在冊,只需去後軍都督府備檔。

  校尉升從七品小旗,則要先去兵部武選司開委札,再去都督府備檔。

  兵部武選司值房。

  嚴黨的「武管家」方祥正在呲溜呲溜喝著「一兩茶十兩金」的西湖獅峰龍井。

  他只有三十多歲,官場資歷不深。他八年前中進士時名次並不高,是三甲第一百零一名。

  這樣的科舉名次,尋常人八年宦海,至多升為從六品上縣知縣或府衙屬官。

  方祥天生愛鑽營,但他家資不豐。在吏部候選期間恰好趕上首輔嚴嵩大壽。

  可就憑方祥手裡那百八十兩銀子,連給嚴府下人包個門包都不夠。更別提送壽禮面見首輔了。

  直線送禮的路走不通,那就曲線。物理意義上的「曲」線。

  方祥有一項特長,崑曲唱得好。

  首輔嚴嵩,最好崑曲。

  老嚴大壽前,嚴府提前請了崑曲名班瑞霞班在壽宴上助興。

  善於鑽營的方祥得知此事,竟給了瑞霞班的班主八十兩銀子,只求壽宴當天演《西廂記》里的張生。

  班主本來一口回絕,怕方祥演砸了,惹怒首輔。

  但方祥在班主面前一亮嗓子。您猜怎麼著?他嗓子比瑞霞班的當家巾生還強一些。

  於是乎,班主欣然應允,新科進士在嚴府粉墨登場。

  壽宴上,嚴嵩誇了一句:「瑞霞班的張生演得好。是哪位有名的巾生?」

  方祥納頭便拜:「學生新科三甲同進士出身,方祥......」

  自此,方祥靠上了嚴嵩這棵大樹。短短數年便榮升六部四大肥差里的武選司郎中。

  此刻方祥正品著龍井呢,手下一名主事稟報:「方郎官,有個錦衣衛校尉升小旗,要開委札。在值房外候著呢。」

  方祥慢條斯理的問:「大臘月天,我府里冷得很。他送了多少炭敬啊?」

  主事答:「沒送炭敬。」

  方祥眉頭一皺:「照理說,錦衣衛的升遷在咱武選司就是走個過場。委札是遲早要開的。」

  「但他一毛不拔,讓其它武官知道了怎麼看?人人都這樣,咱武選司的人喝西北風啊?」

  「讓他等著吧。告訴他,過了上元節再來。」

  主事卻道:「那人是個熟臉——刑部羅郎中賞蟲會上那個大耍家。」

  方祥立馬放下茶碗:「怎麼不早說!我正有事要請教他呢。快引進來,不,請進來!」

  林十三進得值房。方祥起身離座拉住了他的手:「我的救星啊,我遇到難事了。快坐快坐。」

  林十三問:「您手裡那隻『藍青參將』不開牙了?」

  藍青參將是方祥新購的一隻一等中品斗蟲,值銀四百兩。

  方祥哭喪著臉:「比不開牙還讓人心焦!它積食了。肚子漲得像個大肚蟈蟈。」

  林十三問:「養蟲的暖房多大,擺了幾盆炭?」

  方祥答:「就是《蟲經》規制的暖房。擺了四盆炭日夜不息。」

  林十三答:「其一,炭減一盆。對於斗蟲來說,暖房並不是越暖越好。冬天養蟲,太熱易積食。」

  「其二,萊菔子研磨拌飼。兩日積食可愈。」

  方祥驚訝:「就這麼簡單?」

  林十三微微頷首:「本來治斗蟲積食也不是什麼難事。」

  方祥豎起了大拇指:「嘿,還是林老弟你本事大。」

  林十三拱手:「稟郎官,屬下......」

  方祥伸手:「把你們衛里的薦信給我,我這就給你寫札子用印。開完委札別急著走,嘗嘗我的獅峰龍井,好好聊聊我那隻藍青參將。」

  從古至今都是官衙有人好辦事。

  林十三拿了委札,跟方祥聊了一陣子蟲道,又去了後軍都督府經歷司備檔。

  都督府的張經歷已經病癒歸來,林十三無需等那位醉貓經歷沈煉酒醒。盞茶功夫便辦好了備檔。

  傍晚時分,林家四合院。

  林十三手裡拎著幾個裝燒鵝、烤鴨、醬肉、驢鞭的油紙包進了院。

  林有牛正領著虎兒、王小串翻花繩呢。見兒子歸來他還是老一套:「逆子,滾過來。什麼時候進北鎮撫司?」

  林十三雖已是北鎮撫司的暗旗,但暗旗身份隱蔽,即便是至親之人也不能說。

  他笑道:「爹,我長進了。你看看。」

  說完林十三將馴象所的新腰牌遞給了林有牛。

  林有牛拿過腰牌仔細看了之後,嘴張得像驢蛋子那麼大。興奮之下說話都結巴了:「馴,馴象所,小,小,小旗?」

  林十三笑道:「正兒八經的從七品小旗,兒子我高升了!」

  林有牛大喊一聲:「乖兒子!打小我就瞅著你有出息!我兒不是一般人。」

  頑皮的王小串跑到林十三身邊,猴兒一般從他袖中摸出另一方北鎮撫司腰牌。

  林十三連忙道:「小串別胡鬧,給我。」

  林有牛卻搶先將腰牌奪了過去:「怎麼還有一方,我看看。」

  他看完腰牌後,嘴張得足夠吞下一隻象蛋子,高興的渾身都發顫:「北,北鎮撫司小旗?」

  林十三連忙捂住了父親的嘴:「爹,別聲張。」

  隨後林十三把父親拽進了北正房,正色道:「爹,我的確進了北鎮撫司。但我是暗旗。暗中為北司效力辦事。一旦身份泄露,便有諸多麻煩。」

  林有牛道:「曉得了,就跟順天府在各街的暗捕們差不多。你爹的嘴是鐵門栓,絕不透給旁人。」

  「嘿!改日我得回老家祖墳看看,是不是墳頭被雷劈了。」

  「這才兩三個月,你先轉在冊,又升小旗,還入了北鎮撫司效力。我做夢都能笑醒。」

  說完林有牛神秘兮兮的關上了房門:「我跟你說個事兒,碧雲都別告訴。」

  林十三問:「爹,什麼事兒跟做賊一樣?」

  林有牛從腰間拿出一串鑰匙,打開床頭柜上的銅鎖,從中取出一個大木匣。又開了大木匣的鎖,從中取出一個小木匣。再開小木匣,裡面有一個用布里三層外三層包裹的小包。

  打開小包後,裡面是十來張銀票。

  林有牛道:「我整日跟你哭窮,說冰窖周轉不開如何如何,是誆你呢。這幾十年,我攢下了四百兩銀子!」

  林十三驚訝:「這麼多?」

  林有牛道:「你升了小旗,以後免不了要結交上官,交際應酬。這四百兩全給你。爹只盼著你在官場一帆風順,步步高升。」

  林十三卻道:「爹,用不著。我自己有銀子。」

  「轟隆!」突然間,房門外傳來一聲巨響。

  林十三打開房門,喊道:「碧雲,怎麼了?」

  碧雲心急火燎的大喊:「出大事了!」

  「小串拿過年用的大爆竹炸糞坑呢,這皮孩子!你快去茅廁把她揪出來......看看她嘴裡沒崩進去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