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壽區，惠民街，久泰網吧前，一輛計程車停下。
王志鵬盯著手機里的直播畫面，看得入迷，連車都忘了下。
這是一場探靈直播，主播穿著誇張的明黃色道袍，戴一頂不倫不類，繡著一個太極圖的道冠，手持一柄桃木劍，腳下也綁著古代人的綁腿。
另一隻手上還拿了一大把批發假符籙，背著一個竹簍，裡面插著幾杆令旗，下方掛一個銅鈴。
雖然這並不符合正統道士的穿著，但誇張的效果，往往更能吸引眼球。
直播間人數超過了一千，算是這個分類小火的主播了。
王志鵬平時就喜歡看這類直播，這主播之前有一次水庫兇案現場午夜探靈，把他看得冷汗直冒，所以點了關注。
沒想到這一次居然恰好在附近直播，他還想著要不要去偶遇一下。
主播此時站在一個街口，介紹著今晚的行程，他將探索這條最近幾年發生過多起兇案，在民間有很多恐怖傳聞的舊城區老街——惠民街。
一直到主播去公共廁所方便，攝像頭指向天花板，王志鵬才回過神來，給錢下了車。
「這主播劇本搞得太明顯了，這次又恰好來了我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本來可以找出很多漏洞，可惜和兵哥他們有約了。」
沒捨得關直播，調小了音量，他抬頭看向面前的老網吧，玻璃隔斷牆上貼滿了小GG，地上散落著空飲料瓶、煙盒，旁邊的垃圾桶滿了也沒人收拾，泡麵碗疊了一層又一層。
鼻腔中傳來熟悉的老網吧味道，王志鵬突然有種青春易逝的感慨。
雖然他現在也才上大二，但回憶起當年幾個小夥伴在這裡五連坐通宵的時光，好像已經過去了一整個時代一樣。
主要長大後，大家際遇各不相同，基本都從惠民街搬了出去，算起來已經四五年沒見過面了。
推門進去，網吧里光線很暗，只亮著一盞燈，老舊的機子從幾年前就沒再換過，生意冷清得肉眼可見，老闆趴在前台睡著了，有五台機子亮著，卻只坐了兩個人。
「媽的，老闆你怎麼回事，水龍頭壞了也不維修，噴老子一身水！」一個長相老成的男人從廁所出來，汗衫不斷往下滴水，他拿紙巾擦著臉，面露不善。
老闆睡得很死。
他見此更憤怒了，衝上去就要叫醒他理論。
「老丁，算了，算了，大熱天的，一會兒就幹了。」一個戴著深藍色鴨舌帽，臉上有幾分滄桑的青年站起來，攔住了老丁。
王志鵬愣了一下，明顯不太懂怎麼處理這種情況，也只能跟著勸了兩句。
「算了算了，大家這麼久沒見，沒必要鬧得不開心。」
「媽的，要不是你們攔著，我非得掀了他機子！」老丁依舊憤憤不平。
他和鴨舌帽青年早就出了社會，膽子明顯更大，也更圓滑。
「喲，大學生來了！」看到王志鵬，老丁很高興，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差點沒認出來，白白淨淨的，比以前秀氣多了。」
對方身上帶著一股魚腥味，讓王志鵬下意識皺了皺眉。
「怎麼？上了大學，看不起老同學了？」老丁很敏銳。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你現在在幹什麼？」王志鵬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到鄉下跟我二叔一起去養魚看塘子去了，我爸媽也一起，累點髒點，賺得還行，我上個月拿了六千多，待會兒上完網，帶你們搓一頓去。」老丁對老同學，倒是沒有太苛責。
「來來，坐坐坐。」
幾個人重新坐下，現在就只剩下一台電腦沒人了。
「兵哥呢？」王志鵬忍不住問道。
「誰知道他的，這麼晚了還沒到，小峰，你問問。」老丁擰開一瓶紅牛，遞了過來：「鵬子，喝個牛。」
「兵哥家好像沒搬走，還住這街上，離得最近還到得最慢，別不是又跟誰打架去了吧？」
「阿明，你們熟，你知道他最近在幹嘛嗎。」戴鴨舌帽的青年用手肘碰了碰旁邊的人。
那是一個有點娃娃臉，看上去年紀比其它三人要小一輪的青年，他一直沒怎麼說話，聞言略帶揶揄的冷笑了一聲。
「那說不好，聽說他一直還在街上混，有次想學人收保護費，被網吧老闆找人打了一頓，腿瘸了半年。」
「還有一次偷錢被抓住，他媽當街跪著求人家別報警。」
「後來好像混不下去，跑初中門口，勒索零花錢去了，他膽子也是大，初中生沒出過社會，都是些不要命的，別哪天被人捅死了。」
阿明看著乖乖巧巧的，說起話來卻是夾槍帶棒，諷刺意味十足。
王志鵬聽到這話，皺了皺眉：「阿明，誰都可以這麼說兵哥，你說這話不合適吧，他當年可是為你出過不少次頭。」
阿明有些不爽的瞪了他一眼：「呸，你只看到他幫我出頭，沒看到讓我買過多少煙多少飲料，有女生的時候他想裝逼，一腳就踹過來了，這種人只能當一輩子小混混！」
「你……」王志鵬還想說些什麼。
「算了算了，這麼久沒見，一見面就吵算什麼。」旁邊叫小峰的鴨舌帽青年看兩人有火氣，連忙勸了一句。
「就是，再說了，別人阿明家裡現在發達了，看不起兵哥也正常。」老丁也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
叫阿明的少年哼了一聲，起身去了廁所。
等他走後，旁邊看上去憨厚實在的小峰，突然衝著王志鵬擠了擠眼睛。
「鵬子，你有沒有發現，阿明以前的老毛病好了。」
王志鵬一愣，突然想起。
阿明以前被人欺負，一邊臉連著挨了幾十個耳光，從那以後他的頭就會時不時朝左邊抽動一下，尤其是走路的時候，經常被人當成特殊人群。
他剛剛起身去廁所時，頭卻一下都沒抽動過。
小峰的話，明顯是在調侃對方。
「別人爹去年中了五百萬，不僅搬進了城區，還花錢上了私立高中，我要有這麼多錢，什麼毛病都能好！」老丁有些不忿的說了一句。
王志鵬一直埋頭讀書，算是對朋友們近況了解最少的，因此很少開口，只是靜靜的聽著。
同時他還在一邊看著直播。
這時主播正在介紹他以前的探靈經歷，恰好說到，曾探訪過本市一起彩票得主兇殺案的現場。
聽說兇手作案手法異常殘忍，被害人及其兒子，頭全都被剁了下來。
這時候阿明剛好上完廁所出來，他的一個動作，讓王志鵬心裡咯噔一下。
一般人上完廁所，要麼邊擦手邊出門，要麼出門後提一提褲子，可阿明卻扶了扶腦袋，就好像生怕自己的頭掉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