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那麼想殺我?」
潘萌端起酒杯把玩,眨巴著靈動的大眼似笑非笑地看著王誠。
這眼神讓王誠心神一盪,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忘記了對方是他的仇人。
可怕的女人!
王誠立刻從她身上收回目光,冷冷道:「我殺了你爹!我親自動的手!」
我殺了你爹!
我親自動的手!
這兩句話像錐子一樣刺進潘萌的心口,她臉上再也保持不了那副笑容。
她將杯里的酒猛地往嘴裡一灌,酒水的辛辣嗆得她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爹!!」
她突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聲音之大、情意之深讓王誠都有些動容。
這真的是那位心狠手辣的女長史嗎?
王誠還是頭一次見到潘萌的這一面。
以往潘萌給她更多的是古靈精怪,打交道之後知道她心機深沉,後來決裂又展示了她心狠手辣的一面,但從未見她這般傷心過。
潘萌抬起頭,淚眼婆娑,朝著王誠大聲喊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我爹?」
尖銳的聲音連守在院子外面的唐城、付義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哭?」吳飛龍裝作不知問道。
付義點頭道:「確實有人在哭,應該就是那位夫人!」
武二虎道:「哭什麼?莫非被武安侯打疼了?」
「不是打疼了,是心疼了。」胡妍語氣複雜道。
「心疼?心怎麼會疼?」
吳飛龍看向眾人,想從眾人臉上看出什麼,結果看到的是一張張茫然的臉。
胡妍輕輕一嘆,因為同樣都是女人,她能察覺出潘萌身上流露出不一樣的東西,但也只是模糊的感覺,因為她對潘萌並不了解。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事?」
胡妍看向院內,她真想進去看一看,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廳內的氣氛有些沉重。
王誠看著潘萌,冷冷道:「因為你殺了我師傅!他是我在這片世界最親的人!」
「是這樣嗎?」
潘萌一愣,她沒想到那人在王誠心裡的分量如此之重。
感受到王誠身上傳來的森冷殺意,她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王誠劍眉一立,冷笑道:「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把這件事情就此揭過?一句不是故意的就想讓我原諒你?」
「刷!!」
他一把從座位上起身,指著潘萌罵道:「他死了!他已經死了!你一句不是故意的能讓他活過來嗎?」
「可是,我爹也讓你殺了。」潘萌痛苦道。
王誠突然怔住了,隨即,他大聲說道:「你殺了我師傅,我殺了你爹,你是不是想說,一命抵一命,這件事情就過去了?」
見潘萌不語,王誠知道自己說對了,於是放聲大笑:「這是什麼狗屁的渾蛋邏輯?你是豬腦子嗎?這是一命抵一命的事嗎?」
「這是死仇!不共戴天的死仇!」
這一句他用盡了力氣大喊,巨大的聲音把潘萌給震醒了。
潘萌徹底泄氣了,點頭道:「你說得對!這是死仇,不是一命抵一命那麼簡單,是我想多了。」
「想多了?」
王誠不明白了,以潘萌的智慧,不可能連這點都看不到。
「你殺了我爹,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娘的感受?」潘萌問道。
王誠被這不著邊際的話給問懵了,但這個問題確實讓他很難回答。
他在殺掉潘萌父親的時候,可沒空去想潘萌母親會怎麼樣。
難道因為她母親會傷心悲痛,他就把殺師之仇忘之腦後?
他不耐煩道:「我沒功夫在這兒聽你扯淡,交出蝕心蠱的解藥配方,你自裁吧!」
潘萌依舊說道:「其實,我娘在我六歲的時候已經死了,是我爹殺的,我親眼看到我爹拔出佩劍將我娘捅死。」
王誠聽後,突然有些明白了,下意識地問:「你原諒他了?」
「不原諒又能如何?他是我爹,沒有他又哪來的我?」潘萌苦笑。
王誠卻不懂了,如果自己的父親殺了自己的母親,他是絕對不可能原諒的。
他忽然想到潘萌為什麼會有那個錯覺,於是說道:「你覺得我會選擇原諒你?」
見潘萌不說話,王誠知道自己又猜對了,不禁冷笑。
在他原先的那片世界,類似的案件出現過很多次,孩子的父親把自己的母親家暴致死,有些孩子會選擇接受這樣的結果,但也有人不接受。
就有那麼一個年輕人,生下來的時候他父親就去坐牢,被釋放出來後家暴他的母親,把他母親燒死。
當法院判定這只是一起家庭糾紛,他死活都不同意,堅持上訴,甚至寧願背著「不孝子」的罵名也要讓那個男人服刑。
可是,這事跟他與潘萌的恩怨完全不一樣,潘萌為什麼會有這個想法?
他忍不住問:「你憑什麼覺得我會選擇原諒你?」
潘萌看著王誠,道:「你敢說,你沒有喜歡過我?」
「喜歡你?」王誠愣住了。
潘萌撩起耳邊的一縷秀髮,道:「我美嗎?」
「你美不美跟我喜不喜歡你有關係嗎?這世上美女多了,難道我見一個就喜歡一個嗎?你把我當成什麼了?」王誠冷笑。
「難道你們男人不都是這樣嗎?」潘萌道。
王誠嗤之以鼻,道:「枉你自負謀略過人,能識破人心,可你說的那不是喜歡,那只是欲望!」
「欲望嗎?」
潘萌臉色頓時變的難看起來,「哇」的一聲,她竟吐出了一口血。
王誠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他剛才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欲望!原來都是欲望!」
潘萌說著說著大笑起來,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
王誠徹底看不懂了。
他哪裡知曉,潘萌出生名門,才貌雙絕,自幼就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
等她及笄之後,更是出落得愈髮漂亮,芳名漸漸傳遍陵州,隱隱與當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幽若相比,陵州的那些名門世家都踏破了潘家的門檻,要把她娶過門。
所以凡是跟她處過一段時間的男子,她很自信對方會愛上自己。
她非常享受這種感覺,曾經利用自己的美貌戲耍了不知多少青年男子,讓那些男子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這種操控人心的感覺讓她著迷,也讓她越來越懂人心。
時間久了,她膩了,幾乎所有的男子她都看不上眼。
於是她逃離潘家,不想自己的婚姻被家族左右,她發誓要自己去找另一半,這便有了後面潛入了寧侯府。
寧侯何等人物,這麼一個絕色女子入彀,他怎麼可能讓她離去?
然後她就成了寧侯的女人,但她對寧侯並不能說是喜歡,敬仰更大一點,而且寧侯對她也沒什麼情感。
寧侯始終迷戀的是權勢,女人他經手的太多了,她也只不過引起了他的一絲興趣而已,新鮮感很快就沒了。
直到她遇到王誠,王誠的相貌、實力、智謀都深深吸引著她,那種感覺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所以她想得到他。
她也自信王誠一定會愛上自己,因為她有的是手段。
可現實卻「啪啪」打臉,王誠竟然不喜歡她,她的自信與自負被擊碎了。
她崩潰了。
好勝心極強的她並未徹底放棄,她仍舊抱著最後一絲信心,問王誠:「那夜在見心潭你到底看到了誰?」
怎麼還是這個問題?
王誠鬱悶了,他已經不止一次聽潘萌問起這個問題。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當時出現的畫面連他自己都沒看明白。
見王誠猶猶豫豫,潘萌一下激動了,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喜歡過我的,是喜歡過我的……」
「你誤會了,我有未婚妻,無量觀芳菲仙子早已與我定下終身。」王誠冷冷道。
此話一出,潘萌的最後一絲自信被徹底擊碎,她愣愣地看著王誠,過了許久,突然說道:「過來抱我。」
「抱你?」
王誠被這奇葩的要求給整懵了,沉聲道:「該說的你都說了,該問的你也問了,把蝕心蠱解藥交出來,我沒耐心跟你在這兒耗。」
「抱著我,給你配方。」潘萌道。
王誠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到她身邊,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潘萌將頭靠在王誠的胸膛上,輕聲說道:「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男人,你是第一個。」
王誠身體一僵,面無表情道:「配方呢?」
潘萌不為所動,自顧自說道:「以往有無數的男子追求我,他們都是陵州有名的世家子弟,但我從來都未看上他們。我潘萌三歲學詩,五歲習武,琴棋書畫悉數精通,十四歲便已突破至武師境界。至今也不過二十二歲,但我修為已達到武宗。」
王誠一怔,前半句話他沒怎麼在意,後面那句「二十二歲達到武宗」讓他變色。
老師張曉生是當世最頂尖的武王,天賦奇高,卻也沒有在二十二歲之前突破至武宗。
潘萌的資質不可能比老師高那麼多,她是怎麼在二十二歲之前就突破至武宗境界的?
難道她的體質特殊?
潘萌這時說道:「我是天生純陽之體,陽脈俱通,是天生的練武胚子。」
「果然!」
王誠的推測是對的,潘萌果然不是凡體,竟是純陽之體。
這是一種與純陰之體齊名的寶體,天生的武師,若是修行資源足夠,完全可以像柳絮那樣在十幾歲就突破到武宗境界。
「不對!」
他忽然意識到,純陽之體出現在男子身上正常,出現在女子身上就不正常了。
從命理上來講,女子外陰內陽,若是再有純陽之體,陰陽就會失調,即便有靈丹妙藥調理,也很難調和。
因為純陽之氣隨著年齡增長,會變的愈發旺盛,所謂的調和更多的是壓制,壓制就會有限度,一旦超出這個限度,命就會沒了。
所以女子天生純陽之體很少有人活到成年的,除非得到某種神物。
潘萌接下來的話也證明了他的推測。
「本來我活不到二十歲,十二歲那年有位世家公子看上我,想娶我過門。我告訴他,如果你能找到水靈珠我便嫁給你,沒想到他真的找到了水靈珠。我略施小計,水靈珠便到了我手裡,那個呆子連我的手都沒碰到。」
潘萌輕笑了聲,似乎有些得意,接著道:「有水靈珠鎮壓,我體內的純陽之氣也被控制住了,並且修行一日千里,可惜這些都給別人做了嫁衣。」
「給誰做了嫁衣?」王誠忍不住問道。
「自然是寧侯!沒有我的純陽之氣,縱使寧侯天縱之資,也少了底蘊,怎麼可能在三十六歲突破至武王境界?」潘萌嘆道。
王誠目光閃爍,從潘萌的話里,他感覺出來潘萌對寧侯是真的沒什麼感情。
「吸收煉化了我的純陽之氣,寧侯修為暴漲,我的修為卻是再無精進的可能。因為陰陽再次失調,我的壽元也跟著大減。」潘萌又道。
王誠聽到這話,才注意到潘萌皮膚鬆弛,頭上竟有幾根白髮。
不知為何,再看懷中的潘萌,他竟有種說不出的情緒。
同情?
可憐?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她殺了自己的師傅,害了那麼多的人!
潘萌突然說道:「吻我。」
王誠直接拒絕,抱著她自己還能接受,去吻她這怎麼可以呢?
這要是讓人看見了,怎麼看他?
潘萌苦笑幾聲,嘴巴一張,一枚鴿子蛋大小的水晶珠子出現在王誠眼前。
「水靈珠!」
王誠一眼看出了這枚珠子的來歷,當初在見心潭的時候,潘萌就是靠這枚水靈珠將風暴與水氣瞬間凍住。
雖說名字上叫做靈珠,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神物!
「寧侯奪了我的修為,這枚水靈珠我便送給你,除了你,這世間我已再無牽掛。」
王誠聽後,心裡卻不是滋味。
她死了水靈珠自然也是自己的,結果現在搞得自己好像欠了她很大人情。
「噗!!」
突然,潘萌一口血噴出,整個人的氣息也變的極其紊亂,臉色在迅速虧敗。
「你……」
王誠想問她怎麼回事,但又說不出口,他打量了她臉上氣色,頓時變色,道:「你中毒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抬頭看向桌子上的一壺酒,道:「這酒里有毒?」
「剛才你若是喝了,該多好啊,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地在一起了。」
潘萌變的越來越虛弱,艱難地開口:「老天爺,你為什麼這麼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