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
這是位於宜城西南面一處地方,因為這裡有一座大山,山的外形很像老虎,故稱「虎丘」。
其實,虎丘既非縣,也非鎮,而是陵州守軍大營所在,駐紮了整整三萬人馬。
如果算上宜城的那兩三萬人,整個宜城郡有將近六萬軍人,比廣陵軍還要多出一倍。
因為陵州毗鄰湟州,湟州乃四戰之地,戰略縱深不足。近百年來,湟州多次被西面的夏人攻破,以至於陵州多次陷入戰火。
朝廷不得不在陵州留下大量人馬,以應對西面的戰局。從簡王開始,也就是周昭武的祖父,陵州兵馬一直維持在十萬人,多的時候更是達到十五萬。
虎丘大營背靠那座虎丘山而建,三面環山,剩下的一面便是大營的入口所在,是真正的易守難攻之地。
夜下。
虎丘大營一片寂靜,絕大多數將士已經回到營寨中休息。
營寨大門緊閉,門前不遠處擺放著一排鹿砦,將入口攔住。
沿著寨門往兩邊去設立了多個瞭望台,上面有甲士站崗。
寨內有篝火燃起,幾隊士兵正繞著大營進行夜間巡邏。
負責巡邏的士兵各個氣息凝練,精氣神十足,儼然都是入伍多年老兵。
一名穿著將軍戰甲的中年男子一隻手背在身後,在營中巡視。
此人身高不是很高,連一米七都沒有,但肩膀很寬,差不多是正常成年人的一個半寬,給人一種非常安全可靠的感覺。
不是玄武守護使還能有誰?
在他一側還跟著一名男子,微微落後半個身位,四十來歲,也穿著一身將軍戰甲,正是他現任副將——史安。
「大人,咱們是不是有點大題小做了?咱們這是虎丘大營,宜城有將近三萬守軍,外面又有廣陵軍監視,那武安侯就算長了翅膀,也不可能帶著三千御林軍飛到咱們這兒?」
「你不了解他!本將跟他做過多日的同僚,他是一個行事大膽特立獨行的人,很多時候你覺得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偏偏就能做到,而且還做得很好。」
「並非末將懶散,兄弟們嚴陣以待了這麼多日,腦子裡的那根弦繃得太緊了,再這麼下去,末將擔心他們受不了。」
「你說的有道理,但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咱們越是應該小心謹慎。咱們這位對手,你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看他。」
……
二人一邊走著,一邊聊著。
談起那人,一向沉默寡言的玄武滔滔不絕:「當初他剛步入氣血大成,他就敢獨自一人潛入綠柳山莊。你不知道,綠柳山莊除了錢山這位武道宗師,還有四位武宗。防守如此嚴密之下,錢山那豬頭兒子還是被他抓住了。」
「後來進入死人谷,他憑一己之力殺了多頭大妖,獨自帶著一隊人馬穿過死亡沼澤,上一任守護使白虎也死在他的手裡。」
史安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些事,越聽越是心驚。
他無法想像,即便是一位氣血大成的古武士,想殺一位武宗也並非易事,結果到了那人手裡跟砍瓜切菜一般簡單。
「卑將聽說他後來反出侯府,以侯府的兵力,又有諸位將軍坐鎮,他就算是絕世猛將也不可能逃出去吧?」史安不解。
玄武解釋道:「正常情況下他自然不可能逃出去,他反出侯府正逢君侯閉關,青龍老大與我們幾個都在給君侯護法,他是掐准了時機。」
「即便如此,侯府中有三千人馬,又有數百玄衛,卑將還是想不明白他是怎麼從侯府中逃出。」史安道。
玄武看著茫茫夜色,沉吟片刻,道:「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他是侯爺最看好的青年才俊,侯爺特准他進入龍血池兩次,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日後必然會成為侯爺左膀右臂,所以都沒想過要殺他。」
「原來如此!」
史安暗暗點頭,道:「如此人才殺了確實可惜,換做任何一個人都很難下得去手,更何況是侯爺?」
「事實證明,侯爺沒有看錯人,他叛出侯府之後逃竄到湟州,進入了軍中,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玄武嘆道。
史安點頭道:「槍挑黑鷹都尉、陣斬呂州將軍、斷李元慶一臂、單殺李元旭,卑將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是啊!他簡直就是第二個侯爺!如果拋開身份,在他這個年紀,侯爺恐怕都建立不了如此功勳。」玄武道。
史安忽然問道:「大人,卑將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玄武道。
史安說道:「他日兩軍交戰,如果大人有機會殺了他,大人會動手嗎?」
玄武被一下問住了。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會動手殺了那個自己非常看好的小子嗎?
正當他在思考這個問題時,耳邊響起一道聲嘶力竭的喊叫。
「緊急軍情!」
「緊急軍情!」
玄武神色一變,叫上副將史安,趕緊向寨子外面走去。
門外。
有一隊幾十人的騎兵,各個身上都帶著傷,正朝營寨裡面喊。
「開門!快開門!我家將軍不行了!」
「快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你們連將軍都不認識了嗎?」
「我家將軍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
這些人雖然在喊,但是沒人敢靠近營寨,因為在他們身前插著一根根羽箭。
只見,營寨內負責巡邏的甲士全都來到門前,彎弓搭箭,瞄準著他們。
「怎麼回事?」
玄武與副將史安這時趕到了門口,一名甲士立刻把情況匯報給二人。
「玄武大人,潘將軍好像要不行了,你快救救他吧!」
「還有!還有我家將軍也快不行了,再不救就死了!」
門外傳來的叫喊聲讓玄武腦子都反應不過來了,過了一會兒,他趕緊吩咐:「快!快放他們進來!」
得了他的命令,眾人才把寨門打開。
須臾,門外的幾十號人魚貫而入。
不過,進入寨內沒走幾步,便被玄武要求不得再往裡面去了。
玄武親自走上前,果然看到潘辰龍與他副手渾身帶傷躺在兩名士卒懷裡。
他剛要上前查探,那名抱著潘辰龍的士卒嚎啕大哭:「死了!將軍死了!」
「死了?」
玄武一步來到近前,伸手在潘辰龍鼻子下,須臾,他突然把手收回,驚道:「死了!真的死了!」
他心頭巨震,潘辰龍竟然死了。
這可是寧侯的便宜岳父,潘萌的父親,他如果死了,寧侯必然會無比震怒。
玄武一把扯過那名士卒的衣領,怒吼:「說!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潘將軍怎麼會死?」
那名士卒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一陣咳嗽聲傳來。
玄武一手甩開這名士卒,轉頭見是另一位受傷的將軍發出來的,他趕緊來到近前,道:「付將軍,到底是什麼情況?」
付義滿身血跡,吐了一口血,道:「王誠,王誠殺進了宜城。」
「王誠殺進來了?」
玄武先是一愣,難以置信道:「這怎麼可能?你們宜城有將近三萬守軍,外面又有廣陵軍堵截,王誠手上不過三千御林軍,他們怎麼可能殺進來?」
他低頭看向付義,想從他身上看出一些什麼來。
「不對!」
突然,他想起來了,潘辰龍那麼一個惜命的人,就算付義死了,他也不會死。
「不好!」
他心裡莫名的一陣恐慌,剛要有所動作,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玄武前輩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聲音響起的同時,玄武感覺自己竟然動不了了。
他怒喝一聲,渾身真元涌動,瞬間擺脫了束縛。
可就在這時,他脖子一涼,像是被蚊子叮咬了一口。
只見一柄小劍出現在他脖頸兒處,一名穿著尋常士卒衣服的男子從背後繞至他身前。
玄武看著這張熟悉的臉,搖頭苦笑:「你果然還是進來了!」
他千防萬防,從未有過一刻放鬆,但最終還是沒能防住王誠進來。
這個人行事總是出乎人意料,他會用你想不到的方法達到個人目的。
被劍抵著自己的大動脈,玄武臉上卻是沒有絲毫膽怯,反而冷笑道:「王玄甫,你以為這樣就能攻破虎丘大營嗎?」
他忽然高喝:「史將軍,還不快快動手!」
那還處在懵逼狀態的史安抖了個機靈,趕緊下令。
但是,還不等他開口,原本半死不活的付義突然發難,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砰!!」
史安猝不及防下挨了一拳,整個人如同稻草人一般倒飛了出去。
「砰砰砰!」
後背連續撞飛了幾人,他才停了下來,「哇」地一口血箭噴出。
他臉色迅速變成死灰色,「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再無動靜。
這一系列的變故讓那些負責巡邏的甲士反應不過來,直到有人喊了句「快救大人」,眾人才舉槍圍攻王誠。
「刷!」
「刷!」
……
正當這時,王誠帶來的那幾十號人立刻衝上近前,擋住他們去路。
一個個凶神惡煞,殺氣騰騰,哪裡像是身受重傷的人。
付義這時從人群中走出,徑直走到一名甲士面前,「啪」地一巴掌抽在他臉上,怒罵:「小逼崽子,你他娘的眼睛瞎了?不認識老子了?」
那被打的甲士臉很快腫成了饅頭,但他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啪!」
付義又是一巴掌扇在他另一張臉上,怒道:「抬起頭!說!能不能認識老子!」
這一次,他不敢再把頭低著了,腰杆一下挺得筆直,拳頭往胸口一碰,喊道:「標下王二勇,見過付將軍!」
「算你小子識相!」
付義冷哼一聲,又看向其他甲士,接著罵道:「還有你們!敢拿槍指著老子,你們忘了是誰教你們槍法的?」
「狼心狗肺的東西,別人給你們幾根骨頭,你們是不是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吃哪家飯的?」
眾人被罵得低下了頭,手裡的長槍也慢慢放了下來。
付義臉上怒氣不減,繼續罵道:「都他娘的別杵在這兒了!給老子排隊站好!」
眾人槍都放下來了,哪裡還敢有其他想法,老老實實地排成隊列。
玄武見狀,心中頓生一股無力感,長嘆:「君侯啊君侯,你就是太自信了。你以為收服了人家,但他們轉頭就會反水,這大好的局勢就這麼沒了。」
後面的事他不用看都能想到,有付義在,虎丘大營的三萬人馬會迅速改姓。
「不費一兵一卒就收服了三萬陵州軍,王玄甫啊王玄甫,真有你的!」
玄武嘆了口氣,突然,他脖子往王誠手中的小劍抹去。
王誠早已察覺到玄武情緒不對,迅速收回飛劍。
沒了飛劍的威脅,玄武突然間竄了出去,幾個閃爍,人已來到了半空。
他居高臨下,看著王誠,冷冷道:「王玄甫,今日我再教你一句,成大事者絕不能心慈手軟。你我已經站到了對立面,你不該對我留手。」
王誠搖頭道:「當日我能從你們手上逃走,是玄武前輩手下留情了。王誠自問還算是有情有義之人,從未想過對前輩出手。」
「有情有義?」
玄武嗤之以鼻,道:「我看你是婦人之仁!上一次我們對你留手,你還不接受教訓,非要等你身陷絕境才後悔?」
「前輩說得對,跌進茅坑吃過一次屎已經夠了,所以……玄武前輩你走不了的。」王誠笑道。
「嗯?」
玄武一驚,心想王誠終於對自己下死手了嗎?
付義這時大手一揮,一眾甲士連同他帶來的那幾十號人迅速結成陣型,手裡長槍全都瞄向玄武,做投擲的姿勢。
玄武淡淡地瞄了一眼,根本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如果是鐵臂銅弩或者其他的軍中禁器倒是能讓他忌憚一下,只憑這些甲士手裡拿的長槍,能不能射到他都是個問題。
突然,他身子一顫,氣息不暢,搖搖晃晃從半空中摔落下來。
他趕緊調集體內真元,但發現根本調動不了,「砰」地一聲摔在地上。
從二三十米高的空中砸落,換做常人早就摔死了,但他不僅沒摔死,連一點傷都沒有,只是有些灰頭土臉。
他甩了甩頭,將臉上的塵土甩掉,看著王誠道:「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