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
一艘樓船乘風破浪,船上豎著一桿大旗,旗子黑底紅字,字是一個大大的「漕」。
然而,站在甲板上的卻是王誠與吳飛龍、鄭成幾人。
「大人,咱們為何要匆匆離開?」吳飛龍忍不住問。
先前他們下了碼頭,沒走幾步,王誠便讓所有人上船,這波操作實在讓人看不懂。
王誠解釋道:「陵州有我一位不世大敵,他得知我回到陵州,一定會出手!」
吳飛龍張了張嘴,能讓王誠這般鄭重地說出來,那位敵人一定無比強大。
他嘴上仍舊說道:「大人已貴為朝廷破虜將軍,又立了不世功勳,封侯拜將指日可待,還有誰敢公開與大人為敵?」
「一山更比一山高,區區一個四品將軍,在真正的權貴面前又算得了什麼?」王誠搖頭說道。
吳飛龍欲言又止,他真的很想問一句那人是誰,但見王誠明顯不想說的樣子,也就不再多問。
他眺望著河面,從西面疾馳而來的兩條快船立馬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手指著那人兩條快船,道:「大人,那好像是戰船。」
王誠也注意了到那兩條快船,跟尋常的商船、貨船明顯不同。
那兩艘船的動力裝置除了有兩扇布帆,還有船槳,無風時可以划槳推進。
甲板上設有戰棚,戰棚約占船身總長的四分之三,船上的女牆設有垛口,供射箭用,在戰棚四周設有弩窗和四通大開門,便於弓弩手發射箭矢和隱蔽。
戰棚前後左右豎旗幟、金鼓,用來指揮作戰,船艉高台上正有幾名士兵負責觀察水面情形。
王誠還是頭一次見到大周的戰船,跟他看過的古裝歷史劇很是相像。
兩艘戰船的速度很快,速度是他們所乘坐的這艘樓船的兩倍還要多。
「大人,看它們行駛的方向好像就是沖咱們來的!」吳飛龍擔憂道。
王誠鄭重地點了點頭,他已經提前躲避了,沒想到還是讓人看破了。
他看向吳飛龍,道:「飛龍,咱們的船還能不能再快點?」
「快是可以快,但就算再快也快不過戰船。」吳飛龍道。
王誠聞言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把鄭成喊到跟前,道:「老鄭,你們那邊準備怎麼樣了?」
「放心吧!大人!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鄭成滿懷信心道。
「好!」
王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準備吧,一定不要露出馬腳。」
鄭成點了點頭,轉頭離去,
王誠看向吳飛龍,道:「飛龍,你是吳家弟子,水性應該不錯吧?」
「大人,不是飛龍跟你吹噓,就這條河,游個來回都不帶喘氣的!」
吳飛龍拍著胸脯,隨即,他想到了什麼,道:「大人,咱們莫非要下水?」
王誠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了一句「走吧」,一個猛子扎入河裡。
吳飛龍愣愣地看著王誠,衣服都沒脫,說跳下去就跳下去,還真跟他帶兵打戰的風格一樣——疾如風!
他索性也不脫衣服,緊跟著王誠入水的位置,一頭扎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兩艘戰船從左右兩邊對樓船進行夾擊。
其中一艘橫插到樓船的前邊,上面一名士兵拿著一個鐵質的大喇叭喊:「船上的人聽著,立刻停船,接受檢查!立刻停船,接受檢查!」
很快,從樓船艏樓走出一名皮膚黝黑的漢子,兩個胳膊赤裸著,其中一條胳膊肘繫著白色布帶。
他手指著旗杆上的「漕」字,又指了指胳膊肘處的白色布帶,道:「軍爺!俺們是漕幫的!漕幫的!」
「大人有令,所有過往船隻一律接受檢查,立刻停船!」那名士兵喊道。
「停!停!這就停!」
黑漢子趕緊讓站在船尾的兩名船員拋錨,將樓船停下來。
須臾,從對面的戰船伸出一塊跳板搭到樓船的甲板上。
一隊甲士從戰船上走到樓船甲板上,領頭的是位又高又瘦的青年。
因為長時間風吹日曬,他看上去像四十歲的中年人,一身赤色魚鱗甲,腰間懸著一口大刀,頭上帶著一頂皮冠,分明是名武官。
黑漢子見到此人,立刻躬身行禮:「拜見將軍!」
「我不是將軍,我是水軍司馬秦奮。」
黑漢子聞言,趕緊又是一拜:「見過秦司馬。」
秦奮擺了擺手,讓他起身,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經過這裡?」
「在下漕幫瀏陽分舵堂主韓飛,從陰山郡進了一些香料,運回瀏陽販賣。您知道的,陰山郡產的胭脂香料在咱們內地一直都是供不應求。」黑漢子笑道。
秦奮依舊面無表情,道:「帶我進去看看。」
「好咧!」
當下,黑漢子領著秦奮穿過艏樓,來到下面的船艙。
船艙也像艏樓一樣,被隔成了一個個房間,房間裡或擺放一堆雜物,或擺放一隻只巨大的箱子。
黑漢子來到一個房間,將箱子一一打開,露出一塊塊紅色磚頭一樣的東西。
秦奮用手在上面摸了一下,看著猶如被鮮血染紅的手指頭,道:「這是胭脂?怎麼跟平時見到的不一樣?」
「大人見到的那是成品,這些只算半成品,還要繼續加入一些香料,才能售賣。」黑漢子解釋道。
秦奮不再糾結,環顧著四周,道:「這裡放的都是胭脂?」
「還有一些咱們吃的、用的、喝的,大人要不要繼續看看?」黑漢子道。
「走!」
秦奮當先出了房間,在黑漢子的帶領下,來到了另一個房間。
還沒進去,一股異味已經撲鼻而來,像臭腳丫子味。
「呸!什麼東西?這麼臭?」
秦奮趕緊捂住口鼻,離那個房間遠遠的,如避蛇蠍。
「沒什麼,這些都是陰山郡運來的一些特色臘肉,大人要不要帶回去嘗嘗?」
黑漢子說著走入房間,取出一塊黑不溜秋的東西出來。
「你站住!」
秦奮立馬叫停黑漢子,道:「這東西你們還是自己帶回去吃吧!」
黑漢子笑了笑,將臘肉放了回去。
秦奮隨後手指著跟過來的甲士,道:「你們幾個去那邊看看!記住,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要當過!」
「是!」
十名甲士立馬分成兩小隊,一隊去船頭,一隊去船尾。
過了一會兒,十名甲士回來,其中一人稟報:「大人,沒發現可疑人員!」
「撤!」
秦奮擺了擺手,隨後帶著十名甲士重新回到甲板上。
黑漢子前倨後恭,小心翼翼道:「大人,我的船可以走了嗎?」
「還不能走!」秦奮道。
黑漢子先是一愣,而後擠出一張笑容,道:「規矩我懂!我懂!」
說著偷偷給秦奮遞了一隻錢袋子,袋子滿滿當當,看起來頗有分量。
秦奮直接將錢袋子塞入袖子裡,道:「東西我收下了,但你還是不能走!」
「為何?」黑漢子一臉懵。
「大人有令,所有通往其他地方的水道已經被封鎖,今日你們是出不去的。」
秦奮湊到黑漢子近前,小聲說道:「看你還算懂事的份上,我給你指條路。」
黑漢子一聽,眼睛立馬亮了。
「我這邊只是一路水軍,前方十里還有一路水軍,二十里外還有第三路水軍,再往前還有,總共六路水軍。每一路你都不容易過去,你明白了嗎?」秦奮點到為止。
「明白!明白!」
黑漢子連連點頭,過一路水軍就要交一份銀子,六路水軍得交多少?
重要的是,就算交了六份銀子,他們今天也離不開這片水域。
「走了!」
秦奮拍了拍黑漢子的肩膀,然後領著手下離開了甲板。
「大人慢走!」
黑漢子揚手歡送,面帶笑容,等秦奮上了戰船離開,臉上的笑容迅速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與肅殺。
這黑漢子不是旁人,正是偽裝之後的船老大鄭成。
儘管他經歷過不少大場面,但現在仍舊一陣後怕。
如果不是那位王大人提前讓他做好應對的準備,剛才他們都得跳入河中避難,反應慢的話他們在碼頭附近就已經被圍住了。
整整六路水軍,估摸著高密縣的所有水軍全都傾巢而出了,只要還在船上,就很難躲過他們的追查。
「不愧是打得夏人抱頭鼠竄的名將!」
鄭成暗暗欽佩,隨即想起王誠離去前給他的交代,他趕緊讓船員起錨。
樓船行了幾里後,便靠著一處岸邊停下,然後所有人全都下了船。
這些人中有五六個雖然穿著水手服,走路搖搖晃晃,一副暈船的樣子,正是偽裝後的劉慶生幾人。
劉慶生來到岸邊,好一會兒,才開口:「鄭老大,怎麼又下船了?」
「大人走時特意交代過在下,檢查之後讓我等立刻棄船,水軍很可能再來檢查,咱們的樓船雖然改旗易幟,但不少人都見過,還是會引起人的注意。」鄭成道。
「既然是大人的交代,那咱們趕緊走吧!」劉慶生道。
「等等!大人的馬還在船艙里,我去把大人的馬牽出來。」
劉子翔強撐著身子,又重新回到樓船上,隨後進入船艙。
少頃,他牽著青雷從船艙中走出。
其他人全都看著他,都沒想到這個時候了,他還能想著王誠的坐騎。
「都別愣著了!趕緊走啊!」
眾人回過神,而後從岸邊的稻田梗偷偷摸摸離開。
果然,在他們離開不久,秦奮乘著戰船趕到了這裡。
秦奮看著停靠在蘆葦盪中的樓船,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一步躍至樓船甲板,緩緩抽出腰間大刀,小心翼翼地走入船艙。
依次走入一個個房間,掀開那一口口大箱子,裡面的胭脂還在。
他皺起眉頭,舉起大刀對著殷紅如血的胭脂劈了下去。
大刀輕而易舉地將胭脂劈成兩半,且發出「咔嚓」聲響。
他雙目閃過一道寒光,掌心發力,一把抽出大刀。
「砰!!」
巨大的木箱頓時四分五裂,一堆牲畜雜糧散落一地。
哪裡有什麼胭脂?
不過是幾塊塗了顏料的木板!
秦奮頓覺羞憤難堪,立刻下令跟進來的一隊甲士。
「搜!給我一間一間地搜!」
見他發怒,眾甲士趕緊分散開來,一間一間地搜。
很快,眾人回來向他稟報。
「大人,沒發現人的蹤跡!」
「大人,那些胭脂都是假的,外面抹著顏料,下面全都是一些雜物。」
……
秦奮越聽越氣,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道:「那個放了臘肉的房間查了沒?」
眾人彼此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上一次來這兒的時候,他們已經看過了,裡面臭得要死。
「沒用的東西!滾!」
秦奮一把扒開眾人,手裡提著刀,親自走到那個房間。
才至門口,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他強忍著不適有了進去。
只見,偌大的房間裡擺放了一堆雜物,臘肉並不多。
在這一堆雜物中,他竟然發現了馬糞,還是新鮮的!
「怎麼會有馬糞?」
秦奮暗暗思索,有新鮮的馬糞在這兒,那麼這裡剛才一定有馬。
「馬!馬!」
他立刻想起來了,目標人物是帶著一匹馬上了船的。
「果然是他!」
秦奮眼裡放出精光,隨後立刻來到甲板上,向空中發射了一枚信號彈。
須臾,三道身影出現在這裡。
一人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穿著緋色官袍,濃眉虎目,不怒自威,正是許伯毅。
另一人身材矮小,一米來高,圓圓的腦袋上扎著一根沖天辮,臉白的像塗了粉一樣,脖根兒帶著一個項圈,穿著一件肚兜,外面套著一件寬大的黑袍。
這般奇特的裝束,除了那位陰童老人還能有誰?
在他身旁站著一名中年人,穿著一襲大紅色長袍,一雙三角眼,面色陰鷙,像是要滴出水來。
若是王誠在這兒,一定能認出這位老冤家——鶴一鳴!
鶴一鳴看向秦奮,直接問道:「人呢?」
秦奮猶豫片刻,如實道:「跑了!」
見鶴一鳴似要發作,他趕緊補充一句:「他們是棄船而逃,應該就在附近。」
「就在附近?」
陰童老人陰測測道:「小輩,你想的太簡單了。那雜碎機敏的很,你以為他把船留在這兒是為了什麼?這只不過是他留下的障眼法。他身上有件異寶,一旦進入水中,誰也找不到他!」
他不會忘記,王誠當初就是進入水裡擺脫了追魂獸與他的追擊。
「這麼說,他現在已經不在這裡了?」鶴一鳴道。
「這茫茫大河,想把他找到,太難了,反正本座沒這個能耐!」
丟下這話,陰童老人從原地消失,眨眼消失不見。
見他都走了,鶴一鳴也沒多留,同樣化為一道流光消失。
甲板上只留下許伯毅與秦奮及其一干手下。
許伯毅臉色難看,王誠的進步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此生,他還能殺得了此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