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朝堂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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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

  正是五日一朝的朝會,周昭武即位之前,常朝十日一朝,自他即位之後,朝會的時間也由原來的十日一朝改為五日一朝。

  除了常朝,還有內朝和大朝會,內朝時間不固定,參加內朝的多為大將軍、侍中、常侍、散騎等加官。

  這些能取得加官身份的成員都是在周王身邊比較受寵的人,主要是周王身邊的侍從官,他們不屬於三公九卿系統,也不同於為周王日常寢食服務的僕役。他們本職主要是議論政事、諫諍拾遺、作為周王顧問、宿衛皇宮保護周王安全等,與周王關係密切。

  相比於常朝和內朝,大朝會召開規模最大,主要是彰顯國家威儀。參加人員龐大,一部分是兩千石到六百石的官員,還有部分是臣服大周的周邊少數民族代表。他們都有資格參加大朝會。

  武德殿。

  一直以來都是常朝地點,辰時剛至,也就是早上七點,朝中二千石到六百石的官員全都到齊。

  所有官員分成兩排而站,其中右邊官員官帽上清一色地插著羽毛,左邊則沒有。

  顯然,右邊站著的都是武官,左邊站著的自然是文官。

  大周以武立國,所以在大周武人的地位一直都高於文人,故而在站位上武人站在更為尊貴的右邊。

  兩排官員相隔了數米,誰也不去搭理誰,可謂涇渭分明。

  大王還未上朝,兩邊的官員都在跟自己熟悉的同僚小聲議論。

  「衛大人,你聽說了沒?咱們剛收回來的箕縣又丟了!」

  「確有此事!本官還聽說,朱邦國將軍戰死,可惜了朱將軍。」

  「據說是夏人出了位絕世猛將,朱邦國將軍就是死在此人手上。」

  「我得到的消息是,夏國那位絕世猛將是當今夏王第六個兒子。」

  「這下麻煩了!夏人本就好戰,如今出了位絕世猛將,西面將再無安寧!」

  ……

  眾人議論的還是十日前的事,因為京都地處大周東面,與大周西面邊境相隔上萬里之遙,消息非常滯後。

  這還是最緊要的軍事消息,換做其他事情,往往一兩個月後,京都方面才能收到。

  當然,朝廷自然還掌握聯繫西邊更快的途徑,但是一般不會輕易動用,除非萬分緊要之事。

  「王上駕到!」

  隨著宦官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立刻停止議論,挺直腰槓,神色嚴肅。

  一名中年男子從大殿一側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隊近侍。

  這人穿著一襲明黃色龍袍,頭上帶著天子才能佩戴的冕冠,冕前後分別垂著12道旒,每道旒上有紅黃青白黑共12顆玉珠。

  他身形偉岸,比身後的近侍高了將近一個頭,頜下留著長須,劍眉英挺,目光堅定,神情肅穆,有如天神下凡。

  此人正是這片土地上身份最尊貴、權勢最大之人——周王周昭武。

  他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到黃金打造而成的龍椅上坐下。

  大殿內的所有文臣武將立刻行禮:「拜見大王!」

  「平身吧!」

  得到周昭武這句話,一眾文武大臣才挺直腰杆。

  周昭武目不斜視道:「剛才寡人進殿之前,諸卿似乎在議論西邊的戰事。寡人也不瞞著諸位,箕縣丟了,朱將軍戰死!」

  殿內立刻變的嘈雜,因為還有不少大臣不知道這件事。

  見殿內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內官立刻提醒一聲「肅靜!」

  眾人這才停止議論。

  「夏國假借送還我大周之寶,派兵偷襲箕縣,朱將軍戰死,箕縣守軍死傷過半,今日朝會便是議一議此事。」周昭武道。

  「沒什麼可議的!」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從武官那一排走出,大著嗓子道:「夏人背盟在先,我軍自當出兵討伐!」

  「不錯!」

  又是一名武官走了出來,激憤道:「夏國背棄盟約不是一次兩次了,跟這種蠻夷小國用不著講規矩,殺過去就是!」

  「臣附議!」

  「臣附議!」

  ……

  幾乎所有的武官都走了上來,唯有那批文官依舊不動如山。

  周昭武看向站在文官最前面一名老者,道:「許相何意?」

  老者一襲紅色官袍,頭髮花白,留著山羊鬍,目光深邃,如同兩口深淵,手持笏板,不動如山。

  正是當朝左丞相許昌。

  許昌走上前,行了一禮後,道:「臣贊同出兵!」

  「哦?」

  周昭武有些意外,道:「那方才丞相為何不說?」

  許昌道:「臣方才在想,朝廷該出多少兵馬?是奪回箕縣還是攻打其他地方?會不會就此引發兩國大戰?」

  「許相這是怕了嗎?」

  說話的同樣是一名身穿紅色官袍的老者,站在一眾武官的最前面。

  他鬚髮皆白,年歲比許昌還要大,但身材魁梧,精神飽滿,說話之間雙眼瞪得跟銅鈴一般,猶如一頭噬人的猛虎。

  老者正是當朝右丞相,世人尊稱太尉的武安侯——程知進。

  許昌看著程知進道:「許昌的意思是,京都離西面邊境相隔上萬里之遙,邊境究竟是何情況,已是十來日的事情。是否出兵,當問明情況再做決定。」

  「許相沒有領過兵、打過戰,可能不知曉戰場局勢瞬息萬變,等你查明情況,黃花菜都涼了!」

  程知進冷哼一聲,抬頭看向高坐在龍椅上的天子,道:「大王莫非忘了不久前夏人的黑鷹軍偷襲我陰山馬頭鎮,密謀奪取我軍上萬匹馬,後又屠殺陰山郡多個村子,如今又是偷襲箕縣,我軍死傷慘重,這累累血債怎能不報?」

  他陡然提高聲音:「大王,老程以為沒什麼好議的。夏人都是餵不熟的狼崽子,不打他們是不知道痛的。」

  「臣有奏!」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紅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從文官隊伍中走出。

  周昭武一見是新任的光祿大夫魏諍,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魏諍道:「大王已經準備好與南面的百越,西南的高山,西北的夏國,北面的蒙兀、鄭國、魯國開戰了嗎?」

  此話一出,大殿內頓時噤若寒蟬,便是周昭武也是皺起劍眉。

  「一國對六國,大王能敵否?」魏諍又是問道。

  緊隨其後,又是幾名文官走了出來。

  「大王,戰無小事,一旦我大周主動派兵攻打,勢必會挑起兩國大戰。北面的鄭國和魯國絕對不會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們一定會出兵。」

  「是啊!大王!若是一戰能滅了夏國,此戰可打。可夏國如今據有二十八州之地,滅不了它勢必會引起它瘋狂報復。」

  「臣以為妄言刀兵者該殺!」

  ……

  右邊一眾武官見都上升到要殺了他們的高度了,哪還能忍住。

  「我看你們這些人就是沒卵蛋的慫貨!人家都打到咱們頭上了,你們還不敢還手!」

  「呸!他們中一定是有人收了夏國的好處,要不然怎麼替那些夏人說話?」

  「大王!臣請大王徹查!找出奸細,誅他們九族!」

  ……

  兩邊人一邊喊著對方不顧大局誤國誤民該殺,另一邊喊著對方混進了夏國奸細該株連九族。

  「你們這些莽夫,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打戰不要錢嗎?打戰不死人嗎?」

  「我呸!腐儒!沒卵子的慫貨!聽到夏人殺過來是不是褲子都尿濕了?」

  「你們才尿濕褲子呢!我雖是文官,但也是習武之人,有種的咱們比劃比劃!」

  「喲!還敢跟老子叫板?就你那小身板,老子一拳能把你屎都打出來!」

  「打就打!當老子怕你啊!待會兒打殘了,有種地別找大王哭鼻子!」

  「來啊!孫子!」

  ……

  周昭武高坐在龍椅上,看著手底下人在那兒爭吵不休,吐沫星子橫飛,一隻手忍不住扶在額頭上。

  腦仁疼。

  眼見兩邊就要動起手來,內官再次喊道:「肅靜!」

  眾人聞言,才「戀戀不捨」地分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諸卿所言皆是有理,是否出兵,此事容寡人再想想,退朝!」

  說完這話,周昭武走下龍椅,留一眾文臣武將在那兒干站著。

  一名年輕的文官湊到左丞相許昌近前,道:「許相,大王這是何意?是打還是不打?」

  許昌目光閃動,沉吟道:「天威難測,大王也許在等什麼。」

  「等什麼?」年輕文官不解。

  許昌道:「湟州離咱們太遠了,戰事傳到這兒已經過去十來天了,湟州那裡肯定有所動作,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年輕文官忽然想到了什麼,道:「許相的意思是,大王在等鮑大人的消息?」

  「哼!鮑正這老小子不是省油的燈,大王派他出任湟州刺史,就是將湟州一切都託付給了他,相信鮑正一定會處理好這事的。」許昌捻須說道。

  「這麼說,西面一切都由鮑大人決定了,那還議什麼?」年輕文官迷糊了。

  許昌看著他道:「你啊!多看、多聽、少說話,多學學!」

  「不錯!你小子要學的地方還多著呢!」

  這時,右丞相程知進走了過來,看著許昌笑道:「許相,去老程府上喝兩杯?」

  「那就叨擾了!」許昌拱了拱手。

  隨後,兩人並排著走出了大殿。

  年輕文官看著剛才還針鋒相對的左右丞相,轉頭就結伴而行,頓時傻眼了。

  他回想著兩位老大人剛才的話,不知道這二人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藥。

  不過,有一點他看出來了,這兩位老大人十有八九看出了大王的意思。

  「到底什麼意思?」

  一頭霧水地走出了大殿,忽然想到這事還得問兩位老大人,可找了半天都沒發現他們的身影,好似憑空消失了。

  他哪裡知曉,許昌與程知進剛出武德殿就被一名內官請到太和殿。

  天子周昭武已經褪下了龍袍,換上了常服,慵懶地靠在木質龍椅上。

  左右丞相進來後,立刻躬身行禮。

  「都坐吧。」周昭武很是隨意道。

  二人依言跪坐在周昭武的左右下首,顯然已經不是頭一次來這兒了。

  事實上,太和殿便是周昭武內朝的地方,作為左右丞相自然是經常參與的。

  「你二人對於今天的朝議有何看法?」周昭武道。

  二人彼此看了對方一眼,都知道周昭武這是要聽他們講真話了。

  「許愛卿,你先說。」周昭武看向左下首的許昌。

  許昌道:「老臣曾聽過這樣一句話,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戰爭,是國家的頭等大事,是關係民眾生死的所在,是決定國家存亡的途徑,不能不認真加以考察、研究。」

  「你這話是寡人那位新晉破虜將軍說的,他說得很有道理。」周昭武道。

  許昌接著道:「老臣以為,戰爭的發起需要考慮多方的因素。第一條就是思想,民眾的思想能否與君王保持一致。如果臣子與百姓都不支持打戰,君王一意孤行發起戰爭,這樣的戰爭必敗!」

  「你說得不錯。」

  周昭武點頭,之前他在朝堂上拋出這個問題就是想看看文武百官的意見。

  他周昭武能在短短十幾年將大周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並且國力蒸蒸日上,靠的就是他能處處為百姓著想。

  「程老將軍的意思呢?」他又看向另一邊的程知進。

  程知進道:「箕縣被奪已有一段時日,鮑正那老小子一定已經做出了應對,不妨等等鮑正的消息。如果夏人得寸進尺,老臣覺得此戰必須要打,還得大打!」

  他殺氣騰騰道:「我大周在大王的治理下,國力蒸蒸日上,遠勝先王。可是從來沒有打過什麼大戰,將士們的刀劍都生鏽了。大周如今正需要一場大戰,一場立威之戰,讓周邊那些蠻夷小國不敢在小覷我大周。」

  周昭武微微點頭,隨即拋出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如果北面的魯國、鄭國橫插一腳當如何應對?」

  「刷!」

  程知進直接起身,斬釘截鐵道:「老臣願披甲上陣,替大王誓死守住北境!」

  「老臣也願意走一趟北面,為大王分憂!」許昌也起身說道。

  周昭武聞言大喜:「好!好啊!君臣一心,我大周必勝!」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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