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
殘陽。
官道。
一隊人馬風馳電掣趕來,領頭那人胯下一匹神駒,高近兩米,全身赤紅,奔跑起來如同一團火。
細看之下,在它頸部與四隻蹄子的上端有一層細細的紅色鱗片。
這正是寧侯的專屬坐騎龍鱗馬,馬上之人除了寧侯還能有誰?
周昭光一身蟒袍,頭戴金冠,英武不凡,一舉一動都自帶一股威嚴,仿佛天生就是掌控萬民的上位者。
在他身後跟著兩隊人馬,統領一是朱將軍,二是潘萌,兩人身後各自跟著一隊甲士,甲士之後還跟著兩人。
這二人不同於前面眾人都是身騎高頭大馬,他們是純粹地步行。
一人身著青色長衫,揮發披散,容貌有些蒼老,另一人中年樣貌,身材偏矮,但是肩膀比常人寬了半個。
此二人正是青龍與玄武。
一行人在出了天都府城往西急行了半個小時,來到了一片荒野。
這裡山丘遍布,如同一座座墳頭一般,一個接著一個。
因為地勢不平,這裡只有一條官道,幾乎看不到其他小道。
在官道旁有一條小河靜靜地流淌,河面上站著身著黑袍的陰童老人。
陰童老人滿眼血絲,在盯著水面,寧侯到的時候他都沒注意到,直到潘萌喊了一句「陰先生」,他才回過頭。
他目光自動繞過其他人,只聚焦到寧侯一人身上,身形一閃,他出現在寧侯身旁,點頭道了一聲:「侯爺。」
寧侯端坐在龍鱗馬上,也不看他,只是說道:「什麼時候的事?」
「半柱香前。」陰童老人道。
「刷!」
寧侯目光突然轉向他,陰童老人還沒注意,或者根本反應不過來,臉上已經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直接將他扇飛至幾十米外。
陰童老人砸落在地,又滾了幾圈,站起來時臉已經腫的跟饅頭一樣,他吐了口血,兩顆牙掉落的後槽牙。
活了兩百多歲,江湖上人見人怕的陰童老人何曾受過這等鳥氣?
「你……」
「還跟孤撒謊!」
寧侯一句話堵住了他的嘴,沉聲道:「半柱香前?你以為孤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人早上就已經從他們手底走脫了。」
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青龍、玄武二人,接著道:「你一個出竅境後期的修士,攔截一位氣血境武士,用的上半天的時間?」
陰童老人心頭一慌,他沒想到寧侯對時間把握的這麼精準。
「說!那小子到底什麼時候逃走的?」
寧侯突然一喝,陰童老人被嚇的不輕,下意識地就想破口大罵。
只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下去了,如今的寧侯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寧侯了,他們的地位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三屍教雖已沒落,他到底還是一教之主,是一方勢力的首腦,而寧侯為一方諸侯,在地位上平起平坐。
但如今寧侯已經突破至武王境界,是能隨時要他命的存在,他不敢再有反抗的想法,老老實實道:「五個時辰前。」
「五個時辰前?」
寧侯聲調一下提高了不少,再看向陰童老人時,目光中閃爍著殺機,道:「五個時辰前的事,你到現在才報,人都跑的沒影了,你到底是何居心?」
這每一聲、每一字都像劍一樣戳進陰童老人心裡,他心中膽寒,感覺到了寧侯是真的對他動了殺心。
「噗通!」
他竟一下跪在地上,爬到寧侯身前,磕頭說道:「侯爺,是小人迷了心竅,想一個人把那小雜碎抓回來領賞,小人絕無異心。」
他絕口不提自己是為了奪回噬魂珠,因為他很清楚,那件被世人列為「天下第一邪物」的噬魂珠一定能引起寧侯的興趣。
與其噬魂珠被寧侯惦記上,它還不如擱在王誠身上。若是被寧侯搶走,他此生再無奪回的可能性,放在王誠身上還有希望。
「哼!」
寧侯扭過頭,不再去搭理他,沉聲道:「你們三人給孤聽好了,孤不管你們是不想抓,還是有其他心思,孤只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把那小子給孤抓回來,否則你們永遠也別回來了!」
陰童老人、青龍、玄武三人知道寧侯在點自己名,立刻齊聲應下。
「侯爺!」
就在這時,跟在寧侯身後的潘萌說道:「妾以為只是單向去抓王玄甫,未必能抓住他。」
「哦?」
寧侯回頭看著她,道:「說吧!你有什麼想法?」
潘萌分析道:「王玄甫修為雖不過氣血境,但卻是貨真價實的圓滿境界的古武士,妾與他交過手,其實力已不在尋常武宗之下。」
「而且他身上有無為教的鎮教之寶,又有武王傳承傍身,雖不是府中一眾高手的對手,但如果一心想逃,很難抓住他。」
寧侯端坐在馬背上,凝眉不語。
他與王誠其實接觸不深,對他的了解大多來自於別人的說法。如今聽了潘萌的分析,他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低估了王誠。
也許就算青龍幾人不放水,他們也未必能很快就抓住王誠。
就像潘萌所說,王誠本身實力就不弱,又身懷強大的法寶以及武王傳承,就算打不過,他跑還是能跑掉的。
他看著潘萌道:「你以為如何?」
潘萌嫣然一笑:「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太過看重情義,甚至可以說是婦人之仁。若是能抓住他的至交好友,並對外放出消息,他必然會現身來救。待的那時……」
她玉手做了個抓住的手勢,似乎一切都已成竹在握。
站在最後面的青龍、玄武彼此看了對方一眼,臉上都露出驚色。
果然,最毒婦人心啊!
「你可真是孤的賢內助!」
寧侯大手一把捏住潘萌的臉,明明捏的很疼,潘萌卻是不敢發出丁點掙扎,反而露出一張笑臉。
他鬆開了手,道:「就按你說的辦!」
撂下這話,他騎著龍鱗馬向天都府城趕去,看都不看青龍幾人一眼。
潘萌這時將陰童老人、青龍、玄武叫到身邊,道:「陰先生,青龍、玄武二位大人,此番你們與王玄甫都已交過手,也見識到了此人的本事。若是採用尋常手段,很難抓住此人,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夫人吩咐便是。」陰童老人道。
青龍、玄武二人卻是低眉不語。
潘萌也不再廢話,直言:「此番三位大人追殺王玄甫,還需三位沿途放出消息。侯爺因他叛逃出府,將怒氣撒在了他那些下屬身上,不是就要問斬!」
陰童老人一聽,不禁拍手笑道:「好!好!除非那小雜碎一點也不念舊情,否則必然會主動現身。」
青龍臉上隱隱露出憂色,連他也想不出,這消息一旦散播出去,王誠該如何去破局。
然而,一日……兩日……三日過去,王誠都沒有現身,就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原本十拿九穩的潘萌反倒自己先急了,她將寧侯府的骨幹力量全都召集至幕府。
朱將軍,掌書記胡大人,唐城、鶴無雙、黃美仁等一眾玄衛都尉赫然全都在列。
潘萌一襲紅衣,站在眾人前,青春而又嬌艷的臉上如同結了一層霜,下面的眾人全都一聲不吭。
她看向朱將軍身後的唐城,道:「唐都尉,楊四此人查的怎麼樣了?」
「屬下這幾日一直在查,他的住處也仔仔細細查過了,但都沒能找到他的蹤跡,最近的一次出現在天都府城還是王都尉回來的那日,之後再無人見過他。」唐城道。
「再無人見過他?」
潘萌臉色難看無比,冷冷道:「好好的一個大活人還能蒸發了不成?」
唐城頭一低,不再說話。
潘萌見狀,氣的不打一處來,楊四是她抓王誠最重要的一環,沒有楊四,她很難把王誠這條大魚引上鉤。
她又問鶴無雙、黃美仁二人:「你們那兒情況怎麼樣了?」
鶴無雙看了黃美仁一眼,主動說道:「其實,王都尉只是看上去愛護自己的下屬,與那些下屬的關係並不深。便是徐超、龍濤,當初也被王大人打傷過。除了執行任務與他們一塊行動,平日裡跟他們沒說過幾句話。」
這個結果不僅鶴無雙意外,其他幾名玄衛都尉也非常意外,王誠愛護下屬他們親眼所見,誰曉得王誠跟自己的下屬根本沒有過多的交往,僅限於上下級同僚關係。
潘萌愣了愣,道:「竟是這樣嗎?」
事到如今,她哪裡還不知曉,王誠這麼做就是為了應對今日,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跟他的下屬深交。
「呵!你還真是深謀遠慮啊!」
潘萌臉上雖在笑,但心裏面卻是五味雜陳。
她對王誠有過情愫,那夜見心潭她見到了自己的本心。
她也有過後悔,後悔她錯手殺了他的師傅。
還有過懼怕,懼怕王誠捲土重來,把她碎屍萬段。
這種種情感夾在一塊兒,促使她心生另外一種感情——恨!
是的!
恨!
她恨王誠為什麼不喜歡自己,恨王誠為什麼不聽她的話。
恨命運為什麼要這麼捉弄自己,明明把心裡那人送到自己身邊,卻偏偏讓他走到了自己的對立面,成了仇人。
「死!你還是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