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氣繼續說:「自從我接手司天監之後,一直順遂無事,偶爾給宮中算算日子,倒也還算太平,原以為這輩子就這麼過下去了,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情。」
他苦笑一聲,「三百年才有一次的異象,竟讓我趕上了,真不知幸是不幸。」
「季大人,不瞞你說,此時我心中也甚是猶豫。」
「誰又不想活著?」
「可要我泯滅良心,胡亂攀咬,我實在做不到。」
「但我要是直截了當的拒絕,想必季大人也知道,我死不足惜,只怕連累家人。」
季今宵眼睛一眯,人畜無害的笑道:「公儀大人言重了,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誰能強逼你做什麼? 」
「話雖如此,可事實又哪有這麼簡單?他們以我家中威脅,我……」
「公儀大人,」季今宵發現了,這個公儀靖腦子確實有點直,「那你現在為何又願意直言相告?」
「不瞞季大人,我思來想去,還是不願違背先師遺命,先師曾經說過,司天監的一言一行都要謹慎,說不準哪句話就會掀起一場禍事,造成生靈塗炭。」
「季大人,我,」公儀靖忐忑道,「至今為止,你是唯一一個願意出手幫我的,救命之恩,我更不能如此。」
這話已經很清楚了,對方讓他幫忙指認的後宮妖孽,就是季貴妃。
季今宵神色一凜,果然如此。
公儀靖連連嘆息,透過窗戶看了看外面的幽靜夜色,「季大人,要不你還是走吧,話說開了,我這心頭舒坦多了。」
「公儀大人,」季今宵笑道,「這才剛剛開始,怎麼就讓我走了?」
對方如果對他有所隱藏,季今宵絕對會馬上轉頭。
「季大人,」公儀靖驚訝,有些哽咽,「多謝。」
季今宵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繼續埋頭查閱典籍,看得頭疼,除了一些晦澀難懂的天象釋義之外,季今宵上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季大人,這可怎麼辦?」忙到現在,公儀靖已經嘴唇泛白,要是年紀再大一點,估計扛不到現在。
季今宵咂了兩下,他也沒想到書籍傳承這麼困難,這麼重大的歷史事件,好歹是王朝興亡,居然只有三言兩語帶過,什麼叫天有異象?就不能多加幾個字?
有些倒是記錄了,但也不是天狗食日。
要在這海量的書籍中提取到有用的信息,難。
「等死吧。」他雙手一攤。
公儀靖瞳孔微張,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的季大人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開這種玩笑?」
「季大人,季爵爺,算我求你了,要是有什麼法子,你可千萬別藏著掖了,這眼看著半宿已經過去了。」他緊張的來回踱步。
「你看你,一點也不幽默,我就開個玩笑而已。」季今宵攤手。
公儀靖:「……」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季今宵願意來幫他,他是該感激的,可季今宵,實在太會氣人。
「走吧公儀大人,遇見我算你運氣好。」
「咱們在這幹著著沒有什麼效率,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人,要是他能幫咱們,那你就有救了,公儀大人你跟我來。」
兩人一路來到集賢館,種叔先的好友,司徒良吃住都在這邊,季今宵跟著種叔先讀書時,也曾跟著對方來過幾次,有時候是過來換眼鏡,他熟門熟路的找上門。
睡得迷迷糊糊,聽見門外傳來響動著,司徒良從床上坐起來,披了個外套,點著蠟燭打開了門。
「誰呀?這大晚上的。」
季今宵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齒,燦爛的笑著說道:「司徒大人。」
司徒良有些驚愕,「這……」他看了看幾個星星隱約閃爍著的天幕,「你這是?」
「老爺子,實在是說來話長。」
季今宵簡單說了下情況,懇切道:「您掌管集賢館多年,學富五車,如今能在這龐大的書海中,準確的找出我們要的信息,也就只能靠老爺子您了。」
聽完季今宵的解釋,司徒良面色凝重,迅速回到房間,換上了衣服,帶著兩人來到集賢館。
對方推門而入,季今宵二人正想緊隨其後,對方轉過身來說:
「你們二人沒有進去的令牌,在門口等著吧。」
季今宵有些無奈,這都什麼時候了,老爺子怎麼還這麼守規矩?
「司徒大人,」公儀靖忙說道,「陛下允許我查閱各處典籍,季大人也有宮中行走的令牌,我們三人一起進去吧。」
司徒良略作思索,才放了兩人進去。
夜已深,偌大的集賢館只有三人翻書放書的聲音。
整晚上季今宵二人被司徒良指揮的團團轉,爬上爬下,到處拿書。
一直到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司徒良的身後已經壘起了一座高高的書山。
用眼太久,司徒良取下了鼻樑上架著的眼鏡,揉了揉眉心。
公儀靖殷切的看著他,「司徒大人,如何了?」
……
金鑾殿,今日早朝的氣氛十分壓抑沉重,三言兩語便說完了今日之事。
即使有事要走,只要不是情況緊急,大家都很默契的避開了今天。
裴遠眼神如刀,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他聲音低沉渾厚,環顧一圈,問道:「汪明宏,京城各處,可還安穩?」
汪明宏緊繃著渾身肌肉,心提到嗓子,站出來拱手行禮道:「回稟陛下,昨日多虧季大人的巡防衛和兵馬司以及各處衙門一起幫忙,有想趁機作亂的一干人等皆被收押。」
裴遠嗯了一聲,讓人辨不出情緒。
「只是……」他硬著頭皮,支支吾吾。
裴遠鷹眼如刃,氣勢駭人,「朝廷命官,竟連話都說不清楚?」
汪明宏不敢隱瞞,連忙恭敬的說道:「皇上,京中各處的騷亂皆已平定,只是鴻臚館那群使臣似乎有些不安穩。」
「他們到處散播謠言,說昨日天上的異象是……」汪明宏心中暗自叫苦不迭,這事怎麼就讓他攤上了,可又不能不說,要是不說回頭還得帶上一個辦事不利未及時上奏的瀆職罪名。
「嗯?」裴遠今日似乎格外的沒有耐心,嗓音微冷,「再敢支支吾吾就給朕拖下去。」
汪明宏下意識抖了一下,硬著頭皮繼續說:「那鴻臚館一行人說昨日的異象是上天的警示。」
「背……背信棄義,不守諾言的人必受天譴。」
「放肆!」裴遠聲大如雷,眼神容忍,殺氣凜然。
「陛下饒命。」汪明宏一個七尺大漢,苦著一張臉,跪地求饒。
這已經是汪明宏儘量修飾過的話,若真的把市井的謠言直接轉述,恐怕汪明宏自己都得被暴怒的皇帝遷怒。
大殿內眾人低頭垂手,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一向善於揣測人心的趙國公都不敢抬頭多看一眼。
太子與三皇子更是乖覺,低頭不語。
裴遠望著底下眾臣,眼底漆黑如墨,「諸位也覺得昨日天上的異象是對朕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