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季並不算友善，倘若颳起風來，更難熬，不過蘇寧運氣還算不錯，抵達當日，天朗氣清。

  「等下從機場側邊門走，我們安排了專車接送。」人流里，李歸說道。

  他被安排當做聯絡人。

  蘇寧嗯了一聲。

  呂鳳山在得到消息後，昨晚就飛回了京城，看得出，紅井的開啟讓基地很緊張。

  「可以理解，萬一地下真的有四級，那和睡在核彈上有啥區別？」這是玖月的原話。

  恩，她的口音給蘇、朱兩人帶的有點跑偏。

  「等下進了基地，我可能要忙著和殿堂的人見面，玖月阿……姐姐帶著帶著你，聽到沒有？」

  機場走廊中，蘇寧對旁邊屁顛屁顛的蘿衣叮囑。

  「奧。」蘿衣有點不樂意，她有點怕玖月。

  天庭的消息，蘇寧沒給她說，想弄個驚喜。

  人教一行七人，大搖大擺，從單獨的口出去，坐上紅旗轎車，李歸當司機，駛入首都大道，朝基地方向走去。

  車內很寬敞，蘿衣跪在座椅上，扒著窗子往外看，大眼睛圓溜溜的。

  李歸則在介紹紅井的基本情況：

  「基地的發現其實挺久的，你們應該都聽過京城鎖龍井的傳說吧？

  最早時，就是從一口井裡，意外探測到異常，然後一路勘探下去，才找到了紅井本體，後來，打造了整個基地，光建設，就用了十年。」

  蘇寧聽得津津有味：

  「這麼說，污染一直在消散，向地底收縮？」

  李歸點頭：

  「是啊，不然的話，我們也沒法深入地下。」

  身著法袍，黑髮用玉簪扎著的玖宮主傲然道：

  「污染只是其一，井內還銘刻有層層陣法，當年，要不是我們進行了破除，你以為，你們能進入？」

  蘇寧看向她：「陣法？」

  玖月點頭，瞥了因聽到「秘聞」，陷入震撼的李歸一眼，丟了個屏蔽聽力法術過去，這才解釋道：

  「當年，我們找到通道時，內部除了污染，還分布著防禦法陣，不算太強，但很麻煩。」

  「不過，我說的不強，也有被污染壓制的原因。

  恩，你可以理解為，陣法與污染是兩股不同的，互斥的力量，如今，污染散去，說不好內部是否還有法陣殘留……」

  說到這，玖月也是眉頭輕蹙。

  上一代人教隊伍，對於淺層的法陣的確進行了破解，但往深處後，很少去動，放任兩股力量互相對峙，以便通行。

  陣法麼……蘇寧按了下眉心，心說系統還是這麼靠譜。

  ……

  紅井基地，A1區。

  今日的基地氣氛格外不同。

  不單是因為紅井變化，為了安全起見，部分區域進行了關閉、封鎖。

  軍隊進駐。

  更因為，人教來了。

  是的，呂鳳山昨夜從魔都趕回，帶來了這個消息，霎時間，如一陣春風，吹遍了整座基地。

  過去的幾個月里，基地內，討論最多的，除了研究項目，就是人教。

  不少人，對於這個屢次大出風頭，儼然成了世界最強超凡組織的勢力無比好奇。

  「終於能看到代行使是什麼模樣了，我想要個簽名。」

  楚雨從食堂經過的時候，就聽到有幾個年輕科研狗在嘰嘰喳喳議論。

  很興奮的模樣。

  讓她頗為無語：

  「代行使有什麼意思？唔，如果能騙來進行研究，就好了……」

  噠噠噠地走著，大魔王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上樓的功夫，她突然在拐角撞上了大眼萌妹趙曉琪，她手裡，還牽著沒精打采，一語不發的小男孩。

  敖乙。

  「楚魔……研究員。」趙曉琪打招呼道。

  楚雨嗯了一聲，敏銳察覺不對：「你們這是……」

  她知道，敖乙這個男孩的特殊。

  更研究過一段時間，知道，他性格極內向，很少與人接觸，少言寡語。

  平常，只在特定區域活動，且在基地內地位極為特殊。

  趙曉琪張了張嘴，低聲說：

  「隊長交給我的任務，要我送他去A18號房間。」

  ……

  人教來了。

  當紅旗車駛入京城某片產業園區內部，駛入一座大廈，蘇寧幾人下車，看到了迎接上來的殿堂基地高層。

  呂鳳山帶人站在一旁，進行介紹。

  若是幾個月前的蘇寧，面對這陣仗，高級官員，心中怕是只有緊張。

  可如今，自是氣定神閒，與殿堂的文職部長簡短寒暄，眾人進入大廈，乘坐電梯，沉入地下基地。

  這才算正式進入紅井。

  玖月情緒複雜，人教幾人組裡，她對這地方最熟，但上回逃出來，這次正大光明走回來，還挺複雜的。

  遲家夫妻與劍王，都繃著臉，嚴肅狀。

  沿途，受到無數研究員投來好奇的目光。

  雙方如此正式會晤，本該繁文縟節下，但眼下情況緊急，也省去了步驟。

  蘇寧帶著李長亭，遲家夫妻，前往會議室開會。

  玖月則按照蘇寧的叮囑，領著蘿衣，在李歸的帶領下，單獨離開。

  「姨，我們要去哪？」

  冰冷的金屬走廊內，蘿衣有點慌，她也想去會議室，這裡陌生人太多，她很不習慣。

  玖月正趾高氣揚走著，聽到她的話，愣了下，眼睛眯起危險的弧度：

  「你叫我什麼？」

  「阿姨，」蘿衣眨巴著眼睛，「蘇寧要我這麼叫的。」

  ？？玖月眼睛瞪的滾圓，有種沖入會議室的衝動。

  不過她也知道，眼下不是算帳的時候，沒好氣道：

  「帶你去見個人。」

  說完，板著臉，拉著蘿衣就走，後者嚇得縮著脖子，也不敢再問，但卻疑惑了起來。

  玖月看到她這副膽怯的模樣，心中嘆了口氣，再想到蘇寧說過的，關於蘿衣的情況，她眼神有些柔軟起來，輕聲說：

  「放心，是好事。」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命運奇妙。

  不久前，蘇寧帶著她，前往歐洲，找到了失散千年的兄長，如今，自己領著蘿衣，去做同樣的事。

  想著，三人來到A18號房間外，李歸將門打開，蘿衣突然有些緊張起來，身體繃緊，仿佛，預感到了什麼。

  她求助似地看向玖月，後者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道：

  「去吧。」

  ……

  「敖乙在你們基地里？」

  時間回到一天前，江湖酒館內，蘇寧瞪著呂鳳山，難以置信：

  「怎麼回事？」

  呂鳳山站在欄杆旁，從口袋裡抽出一根煙，自以為很滄桑地點上，拿腔作調：

  「這事情，說來就話長了。」

  蘇寧：「那就長話短說。」

  「……」呂鳳山組織了下語言，道，「你知道的，我們的力量來源於血媒，而血媒又是基於古老生命的血液而研發成的。」

  「龍。」

  「對的，但也不全是，當年，我們找到了紅井，確認它異常後，嘗試向下探索，發現地下很深的地方，有龐大無比的通道。

  上層原本應該也有，但不知何故，坍塌，被掩埋了。

  而那具龍的屍體，就是在挖掘岩石，建造基地的時候發現的，它完全埋在土石中，只剩下白骨。

  不只是龍，你熟悉的麒麟骨也出現在那，還有半隻鳳凰……當然，都是我們根據骨骼拼湊，描繪猜測出來的。

  血媒就來自於，那些骸骨內部儲存的『血髓』……」

  「而敖乙，就是在挖掘中被發現的。

  當時，我們在那龍的骸骨下，找到了一個巨大的石蛋。

  起初，以為是化石。

  結果拿出去敲開後，裡面竟然是個沉睡的男孩，就是敖乙。」

  「他的記憶丟失了，什麼都不記得，也沒有展現出特殊的力量，身體比正常的人類更虛弱，不喜歡說話，對一切都很牴觸。

  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

  直到妖魔降臨，才慢慢轉好，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精神能力』。」

  「恩，就是那種，對妖魔骨骼上出現的紋絡，很強的解析能力。

  你還記得沈城時候，你用紙人，潛入青訓營考場那次嗎？

  當時，那邊的同事甚至猜測，你的天賦達到了s級，恩，這個不是戰鬥力等級，是天賦評級。

  而我們的評價體系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s級天賦，就是敖乙。」

  呂鳳山吐了口青煙。

  手指一抖，半截菸灰簌簌落下。

  他笑了下：「不過，後來，他慢慢開始恢復記憶，恩，還是從你們在魔都搞出龍宮那段歷史的時候開始的。」

  蘇寧問道：「他還記得天庭里的情況嗎？」

  呂鳳山猶豫道：

  「不確定，他的記憶支離破碎的，但下去的話，也許能想起來。」

  蘇寧吐了口氣：

  「想要請我們下紅井，得加個條件。」

  呂鳳山：？？

  「這個敖乙，我們要了。」

  ……

  就在蘇寧與一眾高層開會，蘿衣兄妹重逢的同時。

  歐洲，守夜人總部。

  玖安站在城牆頭，置身於漫天飄雪中，望著重新修整好的城堡外，幾個再次被丟在雪地里打熬體魄的人教成員，有些出神。

  「院長，」洛黛爾身後撐著虛幻的翅膀，從灰色的城堡尖頂窗子飛出來：

  「玖宮主送來的東西，已經取回來了。」

  玖安這才回過神來，咳嗽了幾聲，虛弱道：

  「去看看。」

  洛黛爾有些擔心，知道院長的傷，還很嚴重。

  兩人沿著城堡階梯行走間，洛黛爾發現自家院長還是有些出神，不禁問道：

  「您在想什麼？」

  黑森林已經沒了危險，洛黛爾覺得，王爵肯定在想別的事。

  玖安緩緩走著，說道：

  「妖魔雖幾次受到挫敗，可紅月再臨，接下來，世界恐怕更不太平。」

  「您是說……」

  玖安嘆道：「這幾個月里，四級出現的間隔越來越短了。

  饕餮之後，很久才出了個窮奇，再然後，才是倫敦光門裡那東西，沒過幾天，就接連是八臂妖人與天竺那隻……

  這無一不在說明，妖魔的整體力量在增強。

  我擔心，如果再這樣持續下去，恐怕救亡會所宣揚的末日，真的會來到……留給人教的時間不夠了。」

  洛黛爾茫然：「可人教的成長速度很快。」

  玖安搖頭，說道：

  「他的確很優秀，也做的很好，幾個月而已，就做到這些，比我們當年要強了太多。

  可是，不夠，還是不夠！

  我們的時間，也許真的不多了。

  我今天收到消息，各國已經在推進深空核爆計劃，關鍵的技術難題已經被攻破，很快，要不了多久，計劃就可以實施。」

  「深空核爆？」洛黛爾沒聽過這個計劃。

  玖安平靜說道：

  「很簡單，由幾個大國聯手，發射火箭，搭載核武去月亮上，嘗試將那上頭的東西炸死。」

  洛黛爾愣住，呼吸急促，眼睛泛著亮光：

  「可……可行嗎？」

  玖安沿著走廊，行走著，搖頭道：

  「不知道，一些科學家很有信心，但我沒有。

  那些在實驗室里搞理論的傢伙，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仙神意味著什麼。

  仙凡的區別，在於對天地規則，對大道的掌握，否則，為什麼仙人沒法留在人間？」

  洛黛爾聽不懂這些，有些慌張，玖安見狀，笑了笑，安撫學生道：

  「好了，不要緊張，也許只是我杞人憂天，好了，去訓練吧。」

  將金髮碧眼的女孩打發走，玖安嘆了口氣，推門走入房間，看到了桌上的，從魔都帶回來的包裹。

  他有些疑惑，不知道是什麼。

  打開盒子，赫然發現，裡面是用荷葉包裹的一塊粉紅色的，帶著奇異香氣的葫蘆果肉。

  幾乎是嗅到那香氣的瞬間，玖安就震撼地發現，自己體內的疼痛，有所緩解。

  「這是什麼？療傷的天材地寶？」

  玖安有些失神。

  以他的經驗，從未聽過，有什麼靈藥，只是氣味，就有如此神效。

  壓抑住驚喜的情緒，他看到，包裹里還有一封信。

  上面，有玖月的落款。

  玖安忙展開信紙，掃過那簡短的字句，微微挑眉，旋即，眉頭舒展，抬手，按了下桌上的電鈴按鈕。

  片刻後，古蘭教授推開房門：「院長？」

  玖安說道：

  「訂票，我們該去趟魔都了。」

  ……

  京城。

  紅井基地，那巨型的深坑周圍，工業級大燈將這古老的通道照耀的纖毫畢現。

  「轟——」

  而此刻，深不見底，仿佛直通地心的隧道內，傳出雷鳴般的，機械運轉聲。

  一架架金屬「電梯」，呼嘯著，沿著隧道，朝地底身處降落。

  呼嘯而行。

  宛若地底列車。

  蘇寧領著人教成員，與以呂鳳山為首的殿堂小隊擠在其中，於巨大的轟鳴聲中，跌入深淵，光線迅速遠去，眾人仿佛被黑暗吞沒。

  只有「電梯」內的昏黃的光，照亮他們緊繃的臉龐。

  蘿衣擠在人群里，揚起小臉，看著蘇寧的側影，心中的緊張頓時煙消雲散。

  她扭頭看向身旁，個子幾乎一般高，眼珠黑亮，不怎麼說話，但明顯有些怕的敖乙，輕聲安慰道：

  「不要怕，有蘇寧在呢。」

  「恩。」

  沉默寡言的敖乙用力點頭，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要被妹妹安慰，窘迫地低下頭去。

  卻仍舊止不住，本能的戰慄。

  不知過了多久，「電梯」緩緩減速，停下，伴隨著「滴」的一聲，門開。

  蘇寧等人看到了電梯門外，靜靜等待的大群人員，為首的，探古部門的禿頭中年人露出難看的笑容：

  「歡迎來到，深紅之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