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停了？」越野車內，蘇寧睜開雙眼，並未察覺到危險。
玖月神情清冷，沒說話，看向駕駛位，沉默寡言的守夜人司機用英語回答：
「休息。」
蘇寧想起，出發時候說過，為了保證整個隊伍的戰鬥力，車隊並不會全力趕路，而是會動態調整休息時間，恢復力量。
而在遺蹟內，污染時刻侵蝕眾人。
所以，這裡的「休息」的含義，是用某些辦法，壓制、去除污染，從而給超凡者們喘息時間。
原定的方法是利用守夜人組織研究的淨化藥劑，灑在地上，可以短暫削弱污染，但效果有限。
如今有了遁世會與人教加入，就有了更好的辦法。
「咔噠。」玖月推開車門，跳了下去，蘇寧緊隨其後。
從鐵盒子裡出來，視野豁然開朗。
鞋子踩在焦黑的土地上，略有些軟，冷風迎面吹來，蘇寧眯了眯眼。
四周的環境與進來時幾乎沒有變化。
車隊已經停下。
各個組織的超凡者下車，警惕地四下望去。
「集合！」車隊右側，一些守夜人提著鐮刀斧頭，砍伐，割掉稀疏的草木，清理出一片空地，超凡者們集中聚集。
「龐德會長，你說你有驅除污染的法術。」身著正裝，頭髮花白的玖安看向遁世會那群人：
「請吧。」
老法師拄著法杖，沒接話，反而是看向走來的人教三人：
「聽說人教高手同樣有壓制方法，我們很想見識下。」
騎士同盟與隱秘聯盟的人也都望過來。
蘇寧神情冷漠，並未拒絕，並非是被對方激將，而是他信不過這幫人。
眾目睽睽下，他抬手從懷中摸出一根黃銅釘，灌入靈力，隨手釘在地上。
「嗡……」
剎那，拔魔釘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表面花紋點亮，肉眼可見的，周圍瀰漫的黑氣開始向這件法器匯聚。
引得一陣驚呼。
幾秒鐘的功夫，這片空地便呈現出土黃色。
「污染消失了！」一名守夜人驚訝不已。
眾人興奮，激動，沒想到效果會這樣好。
老法師看了拔魔釘幾眼，沒說話，在一旁盤膝坐下。
玖安露出笑容。
截至目前，對於這些A級而言，力量並未消耗多少，倒是那些C級，忙各自找地方，或吞服藥劑，或打坐冥想，補足消耗。
幾個勢力的領頭超凡者則聚集在一起，準備商談。
「看來上午的事情將外圍魔物全部引走了，這一路上才會這麼安靜。」西蒙騎士坐在地上，門板模樣的重劍刺入泥土。
「不過仍舊要保持警惕，尤其等深入後，會有接連不斷的魔物來攻擊，那時候才艱難。」玖安提醒道。
他曾多次探索遺蹟，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我們倒希望多來些超凡生物，不然哪裡來戰利品？」老法師的法杖懸浮在身旁，體表有淡淡的，星輝般的光點飄蕩：
「具體作戰怎麼安排？」
玖安早有計劃，說道：
「我的想法是，我們四個組織，輪換值守，如果有魔物出現，共同出手。」
恩，隱秘同盟不算，這幫人實力最差，不做考慮。
老法師搖頭：
「共同出手，那獲得戰利品如何分？」
頓了頓，他看下蘇寧三人，低聲笑道：
「以人教鎮守使的力量，我們怕也是搶不過的。」
蘇寧維持著冷漠人設，淡淡道：
「你的想法？」
老法師笑道：
「有魔物來，同樣輪換即可，覺得打不贏，或者要付出的代價過大，可以向其他組織求援，戰利品以貢獻劃分。」
蘇寧淡淡道：「我沒意見。」
玖安與兩名大騎士交換了下眼神，點頭道：
「可以。」
也就在這時候，突然，黑霧瀰漫林中有詭異聲響傳來。
眾人猛地望去，就看到是一頭生滿了尖刺，獅虎模樣的怪異超凡自黑暗中靠近。
樹木搖晃，腥臭氣息瀰漫。
體型不如上午那頭，蘇寧以望氣術看去，通過黑氣濃度，判斷其略低於二級妖魔。
B級超凡足以應付。
「誰來？」西蒙騎士深陷的眼窩裡躍動火光，握住身旁重劍，蘇寧看向李長亭與玖月，兩人對這種等級的對手全無興趣。
倒是一名遁世會法師藉助鷹眼術望去，低聲說：
「它身上有東西。」
老法師耳廓微動，笑道：
「這輪值的第一班，就交給我們吧。靈童。」
話落，坐在他旁邊，穿著身略顯緊繃的法師袍，眼神有些呆的男孩已經有了動作，只見他從懷中摸出一張捲軸，朝空地外一抖。
默念咒文。
捲軸迎風變大，投影出一座虛幻魔法陣。
繼而，法陣中，一隻兩米高的機械石像鬼出現。
它有著類似巨人的身體，身材佝僂，雙手呈爪，按在地上，身後有惡魔般的雙翼，頭顱上兩根彎曲的角閃爍寒光。
竟是由金屬煉成，後背凹槽里能看到旋轉的齒輪和軸承。
「攻擊。」靈童低聲說，腦袋軟軟垂下，精神與機械石像鬼相連。
體表亮起密密麻麻的符文，寶石的雙眼射出紅光，激射而出，集中魔物，令其發出驚怒的吼。
繼而，在蘇寧饒有興趣的目光中，龐大的機械石像鬼齒輪狂轉，震動翅膀，撲殺出去，與二級魔物戰在一處。
轟隆作響，地動山搖。
「機關術？」李長亭略感詫異。
沒想到這門傳承還留存於世，要知道，在「九州」，幾乎斷絕。
「他們叫做鍊金術，」玖安看向劍王，解釋道：
「不過相比於上古的煉器之術，無論是機關術，還是鍊金術，都弱化了太多倍。」
蘇寧掌握巨靈神尊，對於石像鬼的戰力看不上，但也承認，遁世會的魔法已經走上了與鍛兵術截然不同的路線。
只不過，這種層級的戰鬥，也就看個新鮮，他很快失去興趣，說道：
「我總覺得有點不對。」
「哦？」眾人看來。
蘇寧皺眉道：
「就算上午的事，導致外圍區域空白，可我們這一路還是太順了。」
他看向王爵：
「你給的資料里說，魔物對『外人』極為敏感，且缺乏恐懼，會悍不畏死進攻，我們這麼多人，這麼大的動靜，怎麼只吸引來一頭二級？
遺蹟深處的魔物難道還會恪守地盤，不會往外圍進攻？」
玖安道：「你覺得有問題？」
蘇寧正組織語言，這時，森林中的戰鬥結束。
機械石像鬼邁步，拖著魔物屍體返回。
它的結構略有受損，但並不嚴重，靈童起身，變戲法一樣拿出工具，開始修理。
遁世會的法師們上前，對屍體進行切割，將有價值的部分，以及魔物身上的一柄破損的小旗，一柄斷劍取回，作為收穫。
老法師摩擦了下小旗法器，面露驚喜，振奮道：
「已經休息夠了吧，該上路了。」
玖安皺眉道：「急什麼？」
老法師收起旗子，讓自己顯得誠懇：
「我覺得鎮守使說的有道理，也許遺蹟里的東西在醞釀著什麼。
我認為隊伍需要加快速度，減少休息時間，儘快弄清楚狀況，才能應對，繼續慢吞吞地走，恐生變故。」
玖安看著他：
「龐德會長真的是擔心遲則生變？還是想多賺些戰利品？
遺蹟很危險，不要因為目前的順利而輕敵！越往深處，污染越重，對我們的力量消耗越大！
時間很重要，但保持足夠的戰鬥力更重要！」
老法師聞言收斂笑容，說道：
「王爵似乎太小心謹慎了，我聽說，你們守夜人掌握的修行方法是獸化？守夜人首領的本命獸是一隻老龜，怕不是王爵也沾染了烏龜的習性，緩慢、多疑。」
旁邊，一群守夜人變色，也就是古蘭教授不在，否則早就開罵。
玖安卻是神情不變，說道：
「小心無大錯。」
老法師輕笑了下，看向兩名大騎士，又看向人教三人：
「各位覺得呢？」
兩名騎士面露猶豫，相比於組織間的矛盾，他們更在意的是行動結果，眼下的情況，減少休息，加快速度的確是個吸引人的方案。
「遁世會這麼急著送死？」略顯緊繃的氣氛中，蘇寧冷淡開口：
「你有一點說的沒錯，遺蹟內很可能醞釀著什麼，可正因如此，才更要保存實力，而不是一頭扎進陷阱。」
陷阱？
兩名大騎士霍然看向他。
老法師眯了眯眼。
蘇寧淡淡道：
「假如這座遺蹟存在一個『核心意志』，在醞釀謀劃什麼，並缺乏時間，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驅趕大量的低級魔物來拖慢我們，爭取時間。
可現在並沒有，這說明，要麼，它是故意敞開門戶，引誘我們儘快過去，要麼，是另有所圖，但有十足的底氣應付我們。
這兩者都不是好消息，可我們只能接招，所以必須保持足夠的戰力。」
「當然，這是建立在陰謀論的前提下，假定所謂的『謀劃』並不存在，這座遺蹟只有一些散亂的，缺乏智慧的魔物，那更不需要爭搶這點時間。」
眾人聞言，都是若有所思。
就連遁世會的成員都忍不住微微變色。
老法師眯著眼睛，沉默了幾秒，滿不在乎道：
「也許你說的有道理，那這樣吧，我們遁世會先走，按照我們的節奏往前探索，你們維持原定速度，如果真出了事，也有我們先頂著。」
這麼好心？不少人面露疑惑。
兩名大騎士想了想，沒有阻攔，任憑遁世會乘坐的車輛，按照預定方向，提前探索。
等人走了，玖月看向蘇寧，低聲道：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她壓根沒聽懂。
李長亭也是。
蘇寧無奈，心說等回去，得督促兩人學外語了，他將過程說了下，末了，用看破的語氣道：
「遁世會的目的應該就是脫離隊伍，提前行動，這樣可以避免和其他人瓜分戰利品。
龐德擁有淨化污染的法術，完全有能力帶人自己行動，但他們不會甩開大部隊太遠，這樣真遇到無法抵抗的危險，還有退路。」
玖月與李長亭面露恍然，心說這幫人亂七八糟的心思真多，前者皺眉道：
「那你還成全他們？」
蘇寧笑笑，沒解釋。
有人主動探路幹嘛不要？
至於戰利品？一來，他過來的目的並非為此，二來……打過遊戲的都知道，自己搜刮物資哪有舔包來的舒服？
「說起來，遺蹟里的情況的確不大對。」蘇寧握著九州鑒，看著上面正朝前方行駛的遁世會隊伍，忽然看向玖安：
「城堡的防禦不會有事吧？」
玖安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想了想，回答道：
「我經營了那座城堡兩百年。」
……
……
守夜人城堡，天已入夜，古堡燈火通明，超凡者們分散在一座座城樓內，無聊地等待。
今夜，氣氛格外凝重。
洛黛爾用過晚飯，踩著樓梯抵達城堡上層，來到作戰室外，推開門，就看到偌大的空間裡散落著不少人。
一台台電腦屏幕亮著，空調吹出暖風，綠植桌椅分布，讓人仿佛走進了某個網際網路公司。
這裡是守夜人總部的計算機中心，也是整個防禦設施的核心。
宇宙暗面論壇的伺服器就在一角。
在絕大多數時間，守夜人們習慣將這裡稱呼為上機室。
遲秋最愛用這邊的電腦打遊戲，配置高，網速快……一泡就是一夜，累了就在沙發區睡一會，還有無限量零食取用。
讓人很容易忘記，這裡的正式名稱是「作戰指揮室」。
然而今晚的氣氛稍顯不同，上午的事情讓城堡的防禦系統在例行訓練外，終於罕見地露出鋒芒。
雖然真正風頭給蘇寧搶了去……
但總歸，讓人記起了這裡的真正用途。
「老師，給你帶的飯。」洛黛爾走到一張桌旁，將手裡打包好的飯菜遞過去，看向學者打扮，盯著電腦發呆的古蘭教授。
後者這才驚醒，扭頭無奈道：
「我說了，不餓。」
洛黛爾勸道：
「院長他們說不準什麼時候回來，沒胃口也要吃點。」
古蘭教授嘆了口氣，勉為其難地打開，洛黛爾露出笑容。
身後的辦公桌上，升降椅轉了過來，梳著文藝范泡麵頭的遲秋腆著臉：
「學姐，我的呢？」
「想吃自己下樓去。」
「哦。」
遲秋耷拉著耳朵，沒動彈，很可憐無助的樣子。
洛黛爾一臉沒辦法地看著他，轉身去了門口，將藏好的另外一份飯丟給他：
「不許剩。」
「好好好！」遲秋抖擻了，飛快點頭，開始進食，看的旁邊的守夜人們好氣又好笑：
「都這時候了，你胃口還真好。」
遲秋抬起頭，拿起杯子，灌了杯水，壓下飯菜，認真道：
「我這是在儲備能量，不吃飽，如果戰鬥真的來了，哪有力氣？」
「嘁。」
「嘁。」
一片噓聲，顯然，大家都對遲秋的性格相當了解，不夠說起這個，雀斑女孩擔憂道：
「哎，眼下院長他們都離開了，如果像上午那種規模的，再來一次，我們真的能守住嗎？」
「應該可以把。」
「我覺得難，你沒看到？上午的時候，咱們的炮台根本打不退超凡魔物，最後還是鎮守使出手的。」
幾個守夜人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旋即看向慢吞吞吃飯的古蘭教授：
「教授，你說呢？」
古蘭放下勺子，正要說話，突然間，放在桌上的一杯水劇烈搖晃起來！
「咚！！」
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