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不速之客(兩章合一)

  夜裡,美壯男人還沒睡。

  他正興奮地盤腿坐在炕頭,和美壯比劃著名說,那片野林子有多好,有好些非常好的房梁木頭。

  而且冰天雪地鄉間道,當將圓木拽進村那一刻,能把將軍府相中的好東西拽回家,刺激。白得的不花錢,那也是真好。

  「就是怕被抓走做徭役。不過,我又一想,大娘家有田芯兒啊。只要撈她叔就會撈我這個姨夫,是這樣的吧,媳婦?田芯應該一個也不會放棄。」

  後面這句問的有點兒含糊。

  美壯急忙給她男人吃定心丸:「是。從此以後你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都不說,就不能被抓走。退一萬步就算被抓走也有伴一起做徭役。你怕啥。」

  「那對,田芯就算撈不出來我們,也能找找人給我們幾人換個輕省活,這點能力她還是有的。媳婦,那我不怕了,我睡覺了。」

  過了好一會兒,小柱子摸摸媳婦肚裡娃,翻個身又嘀咕句:

  「可是我們要是註定去做徭役,要不要趁熱打鐵再砍點兒?多的話,咱家也留兩根,給俺兒攢起來將來坐衣櫃娶媳婦。不給,大娘也不會虧待咱倆。咱倆無父無母,眼下能開這間鋪子,鋪子地皮還漲價了,不全是靠人家?」

  將來他兒子出世長大,處好關係也會多些實在親屬。

  美壯男人腦中閃過才開飯鋪那會兒,他家屋裡沒客人,許老太一邊數落他們夫妻倆笨,一邊進屋招呼客人們分流給他家的畫面。

  往大娘家劃拉好東西,就等於是往自己劃拉。

  同一時間,許有糧忽然翻身坐起來。

  他披上衣服推開屋門就被嚇一跳,老四正預備要敲門。

  許有糧將弟弟往外推推,回身放輕動作關好門才小聲問道:「大半夜幹啥來啦?」

  「二哥,咱明早還去吧,那裡還有許多郭掌柜要的木頭,還沒有拉回家。」

  你家的啊?

  犯個法還犯膽大了。

  也可能他們哥仨本就膽大,只是一直壓抑著。

  「……老三呢?」

  「我三哥和大鵬他們睡得呼呼的,讓他們好好睡明日接著扛木頭。二哥,你要是同意,我這就去倉房翻粘豆包用我屋爐子蒸上一些,那玩意兒扛餓。這回咱再多準備些火摺子,將雪烤出水將下坡拐彎搞出冰路來,木頭到山腳下能滑得更快。這樣咱哥仨帶倆侄兒就能幹得動。」

  至於其他人,不好的事兒不能總連累別人。

  許有銀沒考慮明日打獵還帶別人。

  可是第二日天還沒亮,許有糧正在犒勞老牛餵吃餵喝時,他家大門就被人敲開。

  許有糧第一時間奔過去開門,怕給家裡人吵醒。

  門外,紅棗爹肩膀扛著比昨日更結實的一捆麻繩。

  「哥,你咋來了呢?吃飯沒。」

  「吃過了。」

  早起紅棗爹給家裡雞煮食,剁碎些生薑煮水餵雞驅寒,他喝了一碗。

  又做了干野菜青草和玉米煮熟的雞食,他也順便喝了一碗。

  「這兩日鋪子那面沒人,俺家也沒啥事兒。今日初五迎財神的日子,我尋思咱倒空再去撿些財。」

  平日裡話不多的人,沒想到說話這麼有水平。

  沒過多一會兒,美壯男人穿得比昨日厚實不少也舉著火把跑來了。

  他頭上還捂著媳婦的頭巾子。

  沒系好,小柱子將圍巾的長條布往背後一甩,小小聲道:「走哇,木材難得,過後讓繳稅咱都值。」

  反正已經犯事兒了,甭管伐多少木材,最後處罰也就是交完稅做徭役,必須犯值得:「先整回家再說唄。你等人發現就不能去了,你們說呢?」

  這幾人就這般消失了。

  老老太年紀大了覺少,一向起身早。

  她彎腰正要燒炕做飯,發現灶台邊擺放一封書信:「……字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啊,啥意思?誰寫的呢,跟鬼畫符似的。啊,這七個柴火棍小人,畫的是要出門。」

  劉靖棟就是在這時進屋的。

  「我二哥他們呢。」

  「你看看吧,應該是他們幾個寫的。」

  劉靖棟只掃一眼就看明白信了,擰眉道:「怎麼又不等我!」

  說話間就急忙大步流星朝外走。

  今日劉靖棟連他自個坐騎牛車也給帶出來了,不能總讓他爹做好人借給村里捕魚,他自個也有兄弟情要用車。

  老老太算是聽懂了,這幾位大孫又要去砍伐好木料。

  老許家屬老老太最稀罕劉靖棟,你說這孩子咋長得這麼帶勁兒呢。她個老太太都稀罕多瞅兩眼。

  難怪甭管是長得好的姑娘小子,別人都捨得給花錢。

  昨夜老老太看進洞吃一盆麵條子,那可是純純的白麵條,換往常她真會肉疼,還會偷偷吐槽她兒媳婦過日子從來不算計。

  誰家要是養這麼個小子可愁死了,比養有倉還費糧食。

  可是換作劉靖棟,老老太看著那張臉就捨得。

  何況進洞昨天自個還知道帶一兜子乾糧出門,咱這麼摳門的人,那都不捨得和如此赤誠的孩子算計。

  此時,當看到劉靖棟又要揮舞鞭子去追趕兒孫他們,老老太真心誠意笑著邀請道:

  「進洞啊,下黑奶還管飯,你接著來家吃哈。今兒初五奶給你們煮餃子,再給你配一鍋小米粥老好啦。上山一定要和俺孫兒們互相照應著,聽見沒!」

  「知道了阿奶,但別忘了讓我許嬸子包餃砸,您別做!」

  老老太臉上笑意一僵:「……」

  她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這什麼孩子,竟然嫌棄她做飯不好吃。

  老老太再重新回院時,許田芯已經起身洗臉,準備打八段錦。

  這代表許田芯言出必行,真的開始全心投入到工作中。

  要不然放假期間,她天天睡到上午十點才起身。十點前,家裡走路都要鳥悄的,怕打擾她睡懶覺。

  但眼下,許田芯不僅早早起身,而且還要帶著村里一幫姑娘和半大小子們向鋪子方向練習滑雪,晨跑滑雪到那裡餵狗狗們,等天暖和時還要增添一樣要射箭,

  美壯姨鋪子裡沒人時,正在抓緊給村里孩子們趕製能打獵的箭靶子。

  在滑雪回來的路途中,許田芯僱傭的那些姑娘們各個是過日子好手,還會給她們的小作坊撿回不少柴火,扛著滑回來。

  不過,今早清晨許田芯多了一樣事兒,辦完才能離開家,那就是要和她奶一起正正經經請財神。

  平日裡,許田芯對其他傳統節日不是那麼特別重視。

  可是恭迎財神爺的日子,她是一個不好的字也不敢說,她奶會真急眼。

  許田芯特意提醒過太奶、嬸娘,還有昭昭以及大月,連剛進屋的楠楠都叮囑了,「聽小姨的,抱拳會不會?恭喜發財。」

  許家一早上就在屋裡擺上兩根大羊腿,羊諧音吉祥的祥。

  四條大鯉魚,魚代表鯉魚跳龍門,年年有餘。

  許老太梳洗打扮好,用戴著金戒指的手燃起香燭。

  老老太趁煮飯空檔,好奇掀開門帘朝裡面看了一眼:「從沒看見過這麼虔誠的,兒媳婦東西南北中各個方向都點香。」

  許老太怎麼會不重視,她那個邪乎的直播間都是財神爺直播間。

  何況五路財神生前劫富濟貧,死後懲惡揚善,最是保佑心誠信仰財神爺的百姓,誰還嫌棄錢多不成?

  許老太也搞不懂五人誰管她,她就知道這五位財神都有錢,所以無論現代還是這裡,她一向買五人畫像一起上供。

  要她說,五位財神爺唯一毛病就是懶。因為上班就是給人送錢,那還那麼積極幹啥,只有初五這天才會被迫上班,她必須抓好機會。

  許老太帶著孫女舉香行禮時,關二禿正站在許家大門口雙手插袖子裡等待。

  許老太出來燃放鞭炮,聽聞這裡比現代多一個風俗,那就是迎接財神時要問道:「財神爺,今年我家富了沒?」

  這不嘛,許老太和許田芯先對視一眼,然後才一起齊齊問出口。

  關二禿急忙在外面用最大音量應和道:「富啦!大乾朝,襄平城,原平州縣河欄鎮二道河村。今大乾朝,鎮北將軍府管轄二道河村把東頭老許家」,嘿呦,喘口氣的,「今年必定大發大富!」

  許家沒有當父親的人,父等於富嘛。

  所以關二禿是許田芯的師父,就被許老太叫來喊這段台詞。

  為此關二禿特意今早洗了牙洗了臉,還讓閨女給他煮盤凍餃子打算吃飽飽的,才能用最大力氣喊出來,爭取從村東頭傳到村西。

  而田芯兒奶剛和他說這事兒時,還給關二禿擔心夠嗆。

  他怕不止清晨要應答一句,很擔心許老太財迷心竅一個狠心,讓他一直杵在許家大門口當一天「富」。

  當關二禿喊完那番話後,許田芯再憋不住,這給她哈哈哈笑的,這可真是怕財神爺找不准地方,地址報得那叫一個詳細。

  許家一眾人也隨著許田芯的笑聲一起嘿嘿地笑了起來,許老太抹了下笑出來的眼淚,瞧給二禿子累的,也是不容易臉都喊紅了。

  大概是早上樂大勁兒了,許老太和許田芯她們前腳離開家,後腳許家就來了兩位讓人心情不好的人。

  許大伯帶著許有書拎著二十個雞蛋進門:「娘,這是誰家孩子啊?你這麼大歲數咋還給人帶上娃啦。」

  許大伯又嘆口氣自己尋個凳子坐下,繼續自言自語道:

  「是不是弟妹認下的那幾個干孫兒?他們家的娃。這可真是不知道咋想的,您咋不知道給勸勸。要我說,那幾個小子是沒有爹娘教還是怎的,真夠沒皮沒臉的。我早就聽說過,說最初是來報恩,有倉救過他們,可是報恩就該簽死契一直給家裡幹活,讓認乾親就真好意思厚臉皮改口?弟妹那麼個……呵。」

  許大伯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誰,還摻雜有些自嘲的意思。

  覺得他弟妹心眼子極多,都能算計他這種實在親屬,將四畝田地又硬生生給要回去了,咋就能犯糊塗認下乾親讓人占了便宜。

  許有書也心裡很不舒服地看眼在炕上玩的楠楠。明明不認不識,憑什麼從此往後可以對外說是他許家的孩子。沒得憑白讓人占便宜,他有血緣眼下借光都有限呢。

  老老太已經不想再和這倆人對話,明明大過年的不該吵嘴,不為別的為自家新年順利,可她還是沒有好心態能面對。

  只要看到大兒子,老老太就能想起那兩日撕心裂肺將一切母慈子孝揭開。眼前也晃動招娣撞牆人事不省。

  所以老老太連表面話都不想應對,更沒必要和斷親的大兒子一家解釋,其實最初她也納悶過為啥要認下乾親。

  她有些不明白,兒媳婦還有曾孫女,尤其是曾孫女,為啥會反感死契奴僕那一套。

  老老太甚至曾琢磨過,難道是因為她這個親太奶,曾經年輕時一天跪八遍伺候人當過丫鬟?

  那時候她做丫鬟生死真是不歸自己,多虧她長得醜,要是長得好端茶倒水時被登門的友客相中,那就要陪客上炕。王員外家有幾個特意餵了藥不能生育的通房小妾,連她們都要幹這個,更不用說小丫鬟了。

  還有犯小錯就出去罰跪挨餓,那是常事。大錯人伢子就會登門給轉手賣掉。

  代入這些經歷,老老太覺得咱家人是真干不出那種狠心事,根兒上都是苦命人簽不簽死契做奴僕能咋的。再也是收養無父無母的就當給自家子孫積德,這才接納。

  但是後來她也慢慢品出來了,這幾個干孫真是助力。

  當奴僕那是主子指一步干一步,而她家收養這幾個那是實心實意幫家裡往回劃拉東西。

  遠了不說,去山上尋那種木頭,如此死冷寒天,奴僕知道哪裡有好東西都要裝作不清楚,能懶點兒就懶。

  大鵬可倒好,一聽能給他奶換倆錢,恨不得要玩命將那些木頭包圓。還給她做蹲茅廁的小椅子,這就叫人心換人心。

  而且就在今早吃飯時,她家田芯兒還對大月和昭昭說,等手上這套活熟練了,要給大月和昭昭再提一步。要將全套的手藝從頭至尾教給她們,到時候連同製藥也要教。以後有學堂要認字,要不要學醫自己定,但往後要是僱到武師傅要跟著學點防身功夫的,連同趕牛騎大牲口這些都要學會。

  老老太不知道的是,那必須要教給忠誠的手下,因為許田芯往後註定要出門。

  而大月和許昭昭除了擔心田芯會嫌棄她們笨,其他方面通通表示,這輩子就跟隨她家甜大寶了。大月早早就表示她不會再嫁,瞅見男人就夠夠的。

  看看她這個不會再婚嫁的人能給田芯幹啥干一輩子。

  昭昭是說,連帳本她也要學會,這樣田芯兒往後鋪子莊子田芯多多,田芯兒嫁人不便管理,她就給田芯兒當私下管家。

  聽聽,這幾個孩子多會做美夢,沒學會走就要惦記跑了。今天財神爺日子,一早就吹牛。

  「走吧,說了你們也不懂。」老老太心想:有些事情只有經歷過才會看清楚,不是有血緣才叫親人,有些時候全是有血緣的人傷咱心,因為他們覺得咱對待好是理所當然。

  倒是稍稍對外人好一點兒,人家自始至終就知道咱不欠他們的,一點兒好都會記在心裡,連普通村民們借點光還要大包小裹過年來隨禮的。

  老老太指著許有書:「你也走。」

  「奶,可我還沒給您磕頭。」許有書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天,他祖母仍然沒有消氣。

  老老太眯眼說:「你是想給我磕嗎?誰擋你啦,可你磕了嗎?你是想在這裡多待會兒,看看能不能遇見幾個貴客登門拜年。你好對那些人呢說是這家親侄。」

  許有書是許大伯的逆鱗,拆穿惱羞成怒道:「娘,你這話就過分了!」

  老老太不想吵架:「我再說一遍,今兒是財神爺日子,我好心提醒你們,有銀娘極為看重。否則……你們別忘了咱們有斷親文書,你在這娘娘的叫不要緊,你就是叫我爹,我也懶得和你掰扯。可你大初五要是把她惹到,小心她敲鑼打鼓跑鎮上再跑各村告訴,早就沒了你這門親屬。」

  老老太連雞蛋都給塞回去了,塞許有書懷裡,快拿回去孝順你丈母娘,別說他們這裡吃雞蛋已經緩和關係了:「趕緊走,走走走!」

  許有書你干點正事吧,看看她另外幾個大孫子,腦瓜削個尖的靠雙手賺錢。她也要忙著將倉房東西搬空,藏木頭。

  不准在這裡待著,萬一看到她家秘密呢!

  許大伯和許有書是被老老太揮舞笤帚疙瘩趕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