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條美姬穿好衣服,三人來到停車場。
渡邊徹打開校車的行李艙:「這些都是試膽大會的道具。」
「我拿的那部分,在一班的車上。」清野凜說。
「這麼多?」九條美姬不耐煩道,「試膽大會而已,隨便嚇嚇人不就行。」
「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擔任試膽大會委員,我們都應該把這件事做好。」
「你能活幾年,清野同學?照你的做法,絕大多數人一輩子只能一事無成。」
「做好自己該做的每一件事,這樣的人,你認為會一事無成,九條同學?」
「大多數事情毫無價值,在上面花費時間純屬自殺,比如說,這個什麼試膽大會。」
「一件事不在乎,兩件事不在乎,等想認真的時候,你也認真不起」
這才幾分鐘,又吵起來了。
難道吵架就不浪費時間嗎?
還是說吵架也算是一件必須做好的事?
渡邊徹默默走向一班的大巴,把清野凜那一部分道具搬過來。
兩人還在爭論,誘人嘴唇里吐出的白氣,好像也在交鋒一般,混雜在一起。
「兩位大小姐,該走了。」
渡邊徹搬起例如人體骷髏等相對較重的道具,兩人拿一些輕的,一起朝森林裡走去。
這是一片以松樹為主的雜樹林,冬天依然有著不可小瞧的生機和綠色。
如果晚上起風,樹影婆娑,不需要人特意裝鬼,膽小的人也會被嚇到。
路面上散落著枯黃的樹葉和枯枝,踩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三人在林間小路走了沒多久,過了一個轉角。
「從這裡開始布置吧。」清野凜打量著周圍,「開始不需要太恐怖,告訴大家試膽大會正式開始就可以。」
「我認為一開始先嚇人一大跳更好。」九條美姬說。
清野凜看過來。
沒等她開口,渡邊徹搶先說:「美姬,你平時已經很辛苦了,這種事就讓清野同學考慮吧。」
「你在幫她?」九條美姬笑吟吟地問。
「渡邊徹同學,九條同學正常提意見,你以為我會毫不猶豫地否決嗎?」清野凜臉色冰冷。
「」
渡邊徹仰望林間露出的一角天空,悲哀得難以自禁。
九條美姬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清野凜看他的樣子,露出得意的淺淺笑容。
總之,試膽大會的布置工作,就是在以上這種氛圍中緩緩推進。
渡邊徹爬樹、伏地、收集枯葉,總算完成工作。
結束之後,距離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三人先回營地休息、吃晚飯。
渡邊徹剛回到木屋? 往床上一趟? 原本在打麻將的國井修走過來。
「布置的怎麼樣了?」他迫不及待地問。
「做好心理準備,你別自己被嚇到了。」渡邊徹說。
「你先把有什麼告訴我?這樣我絕對不怕!」
渡邊徹儘管心累得只想休息——『畢竟晚上、以及將來? 還要面對兩位大小姐』? 但看在吃了他幾頓飯的面子上,還是把道具全部說了一遍。
聽完布局? 國井修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正當渡邊徹以為能睡一會兒時,傳來國井修足以引發雪崩的大吼。
「我的三個一萬呢?你們換我牌?」
接著? 是齋藤惠介等人『被冤枉』的怒罵聲。
這還睡什麼?
渡邊徹乾脆拿出手機? 準備玩一會兒,待會直接去吃晚飯。
他把白天拍的照片發給家裡。
這時,久美子突然發來消息,是最近的練習視頻。
他又把照片給她發了一份。
「真好——我也想露營啊!!!」
「這種活動你們學校也有吧? 叫法不一樣? 林間學校、海邊學校什麼」
「有是有啦,但沒有滑雪、沒有越野車、沒有溫泉、甚至沒有專門的校車o(╥﹏╥)o」
「也沒有我」
「嘔——」
「嘔吐就過分了」
「對了,給你發的練習視頻看了沒有,快誇我」
和久美子漫無邊際的聊著,又應付老媽的多穿衣服、注意安全、過年記得回家? 轉眼到了晚飯時間。
吃完晚飯,試膽大會三人組再次聚在一起。
兩位大小姐都趁剛才的時間洗了澡? 重新換了一身漂亮衣服。
九條美姬的衣服,華美而高貴;清野凜的穿著? 簡單又精緻。
至於渡邊徹,一切都很襯他? 俊美不凡。
這樣的三人組? 卻要去扮惡鬼。
不過按照當下的趨勢? 鬼的確必須顏值過關才行。
渡邊徹打著手電筒,走在最前方,兩人跟在他後面。
三人來到放道具的地方,渡邊徹是扮演鬼的那個,必須換裝。
九條美姬根本不會做這種事,她只負責播放音樂;
清野凜這種天氣,讓她穿道具服,可能真的會讓她變成鬼,她負責指揮,以及其他除音樂外的所有雜務。
渡邊徹脫下外套,準備穿上道具服。
「給我吧。」清野凜伸出手,示意渡邊徹把外套給她。
又來了。
渡邊徹來回打量九條美姬和清野凜。
九條美姬冷笑道:「你在猶豫什麼?」
「沒有。」渡邊徹把衣服交給她。
九條美姬嫌棄地看了眼手裡的衣服,哪怕只穿過一次,對她來說也是垃圾。
渡邊徹一邊給穿上道具服,一邊偷偷打量清野凜。
表情出乎預料,她的目光停留在她自己的手上,有些輕微的出神。
等她抬起頭,注意到渡邊徹的眼神,立馬別開了臉。
『嗯?』
******
試膽大會是自由參加的項目。
情侶或者還沒有成為情侶的男女,對這個項目抱有桃花色的幻想。
此外,還一些湊熱鬧的男生團體和女生團體。
他們聚在入口處,排著隊,一組一組進入黑黢黢的森林。
國井修如願邀請到了一木葵,但同行的還有兩個三班的女生。
「拒絕的意思啊。」這是當時渡邊徹的分析。
「這根本不算什麼。在甲子園上,我可是接住了『中京先發投手鬆井大河』指叉球的打者!」這是當時他的回答。
「兩者有什麼關係嗎?」渡邊徹當時的吐槽。
等待的時間,林子裡時不時傳出驚恐的尖叫聲,讓等待區的眾人又是期待,又是緊張。
為什麼這麼長時間沒和一木葵說話?因為一木葵在三班女生堆里,他不敢。
要是能有渡邊徹的厚臉皮就好了。
不對,要是渡邊徹的話,這些女生說不定自己假裝害怕,已經圍上來了。
證據是她們現在的對話:
「待會兒看到渡邊君怎麼辦?」
「當然是假裝很害怕啦~」
「然後害怕到慌不擇路,撲倒在他身上!」
「哈哈哈,你膽子真大,九條同學還在呢。」
「我膽子小,怕鬼嘛,只是意外事故啦。」
國井修看了眼人群中的一木葵。
沒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是意外事故。
很快輪到他們。
作為男生,國井修自告奮勇道:「我走前面,一木同學你們跟在我後面好了。」
「不用了啦~」剛才說要撲到渡邊徹懷裡的女生說。
「等一下。」另外一個女生拉住她,低聲說,「我們就待在國井同學後面,裝出害怕可憐的樣子。」
女生眼睛一亮,瞬間明白了好友的意思。
「好啊好啊,謝謝國井同學~」那女生興奮地點頭。
國井修沉默地點點頭,走在前面帶路。
試膽大會不能帶一切照明物,手機的電筒功能也不允許使用。
「好像也沒什麼嗎?」
「還沒開始呢。」
走到出發小路的盡頭,是一個拐角。
國井修和一木葵先走過去,後面兩個女生正要過去時,腳邊突然亮起燈。
「啊——」
兩位女生嚇得叫了一聲。
那燈光從下往上,照在一座地藏菩薩的臉上。
森林的暗處,隱約傳來地藏菩薩陰森的笑聲,氣氛詭異。
「要開始了,一木同學你害怕的話,可以抓住我的衣服。」說著早就想好的詞時,國井修心裡也有點發毛。
就像明知道鬼片是拍出來的,但也忍不住會害怕。
「嗯,謝謝國井同學。」一木葵越看地藏菩薩,心裡越害怕。
國井修收拾好心情,繼續朝前方走去。
走了沒兩步,後面的燈又「啪嗒」一聲,突然熄滅。
「怎麼還有開關聲?」幾人笑起來,回頭看去,準備抓住這個人。
那尊地藏菩薩,正一臉嘲笑地看著他們。
「剛、剛才,它的臉不是朝這邊的吧?」
「好像也沒有笑」
「我們快走吧。」
「嗯!」
幾人加快腳步。
從身後傳來的詭異笑聲,越來越真實,似乎離他們近了一些。
腳下的枯葉發出沙沙聲,森林裡時不時出現一道黑影,默默地注視他們。
「好、好像也不怎麼嚇人嘛。」一位女生顫抖著聲音說。
「只是一些不會動的人偶和紙片人!」另外一位女生說。
但是突然,前方一根高高的枝丫上,緩緩落下一道輕飄飄的黑影。
它注視著他們。
她們兩人,還有一木葵,三人靠在一起,緩緩挪步,生怕那個影子再動起來。。
風搖曳枝葉的聲響,以及黑影發出呢喃。
「它是不是在說話?」
「沒有吧,應該也是模」
話沒說完,黑影再次動起來。
它從枝丫上下來,以滑行的動作,緩緩飄向四人。
「啊——」三個女生害怕地尖叫。
隨著黑影越來越近,眾人看清楚它的樣子。
蝙蝠一般黑黝醜陋的褶皺臉,碩大柔軟的耳朵。
身體是一隻老鼠,手又細又小,粉嫩得像是剛從母胎羊水裡取出來。
「啊——」又是一陣尖叫,三人趕緊往前跑。
國井修也被那蝙蝠臉嚇了一跳,忍不住吞咽口水,跟著三人跑起來。
跑了一會兒,前方突然開闊,是一塊圓形的平地,中間有一塊底部沾滿血的巨石。
一個人蹲在巨石邊,背對突然闖進來的他們。
三個女生不敢朝前走,等著國井修靠過來。
「我去看看。」國井修說。
「嗯,你小心。」一木葵抓著好友的手臂,一臉害怕地說。
「放心吧!」
國井修靠近人影兩步:「渡邊,是你吧?你的背影我一看就知道啦。」
「嗯嗯嗯。」人影一邊咀嚼著什麼,一邊站起身,回頭看向他們。
「你來得太早了,我還沒準備好呢。」渡邊徹不滿地靠過去。
頭髮依舊完好,只是右邊腦殼沒了,腦漿露在外面,在緩緩蠕動著。
嘴邊糊滿的血,一隻眼睛掙得非常大,沒有眼皮。
但看身材,聽聲音,肯定是渡邊徹沒錯。
女生們放鬆下來,走上前。
「什麼呀,來早了嘛。」
「渡邊君你這身好像真的一樣,要是等你準備好,我們一定會別嚇一跳。」
她們心裡的害怕遠去,膽子逐漸大起來。
「渡邊君,你吃什麼呀?」一位女生問。
「哦,這個。」渡邊徹把手指頭遞過去。
「看起來好真啊,還在流血。」
「連指甲都做得好精緻。」
「這個好吃嗎?」
渡邊徹說:「很好吃,是美姬的。」
「哈哈哈,九條同學也太慘了,為了試膽大會,連手指都犧牲了。」
三人笑起來,輪流把玩那手指。
其中一個女生說:「是糖果味的嗎?」
說著,她咬了一口。
「怎麼樣?什麼味道?」一木葵好奇地問。
女生緩緩把手指從嘴裡拿出來。
手指潔白的皮膚上,多了一圈牙印,就像真的手被咬了一樣。
女生打量著這根手指,心裡忽然有點發冷。
其餘兩位女生,也安靜地看著一幕。
「不吃嗎?」不知什麼時候,渡邊徹已經貼了過來。
「啊!」三人嚇了一跳。
「我說你啊,這麼嚇人幹嘛。」說著,國井修就要伸手拉住渡邊徹。
就在這時。
「國井!快跑!」森林裡突然傳來吼聲。
尋聲看去,遠遠的地方,一個人攙著身邊的樹幹,看著這邊。
「什麼?」
「那是渡邊君的聲音?」
四人看向身邊的渡邊徹。
腦漿在跳動,嘴邊的鮮血在低落。
「呲——」如同機械噴出氣體,一道寒冷的冰息,從他嘴裡噴出來。
「快跑啊!」遠處那道身影,弓著身子再次大喊道。
「怎、怎麼回事?」
「為什麼有兩個渡邊君?」
「是假的吧?」
眼前的渡邊徹沉默地走向巨石,然後緩緩舉起來。
他轉過身,對著四人說:
「這次,不會再把腦漿砸爛了。」
巨石低落鮮血,在它剛在待的位置,一道穿著裙子的纖細身影躺在那。
上半身模糊不清,手掌還在流血,手指不翼而飛。
「啊——」拿著手指那個女生,把手裡的手指扔了出去
三人嚇得不能動彈。
渡邊徹扛著巨石走過來。
與此同時,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隱隱約約的笑聲,突然放大。
剌耳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搔抓般、陰森地響徹寂靜的森林。
一道紅色的燈籠突然亮起。
地藏菩薩再次出現,它用慈祥的笑容看著這邊,只是它的嘴邊,也有著血跡。
「快跑」遠處渡邊徹的聲音,彷佛被風吞噬般虛弱。
隨著一聲沉悶的聲響,他摔倒在叢林裡。
近處的渡邊徹放下巨石,大步朝那邊走過去。
「手指手指」
紅色燈籠熄滅,又在遠處渡邊徹倒地的位置亮起。
面容猙獰的地藏菩薩,貪婪盯著地面。
「快走!」國井修一推三人,朝出口處跑去。
三人人因害怕而暈眩得意識,總算稍微清醒。
根本來不及思考,發出驚恐的哀嚎,朝出口跑去。
正朝遠處渡邊徹走去的近處渡邊徹,停住腳步,轉向他們。
「手指手指」呢喃著,追了上來。
與此同時,紅燈籠一盞盞亮起,像是也在追著四人。
近處渡邊徹速度快成黑影,瞬間追上四人,站在他們前面。
他已經失去了靈智,嘴裡粘稠的液體滑落,走向其中的一個人。
一木葵被像蛇一樣沒有溫度的視線盯著,早已經沒了跑的勇氣,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住手!」國井修沖了過去,攔腰抱住渡邊徹。
下一秒,他就塊爛布一樣被甩了出去。
「國井!」一木葵正要跑過去,渡邊徹腳步往前一踏,又立馬僵住原地。
「手指手指」
「啊——」
「一木!」國井修嘶吼著再次沖了上來。
這次他沒有去攔渡邊徹,而是張開雙臂,用力地把一木葵摟在懷裡。
死寂般的安靜落在森林裡,只有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
接著,傳來啃食血肉,用臼齒磨碎骨頭的咵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