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巨人

  隨著閃耀的黃金墜落，原本無比廣闊的地穴撕裂，岩石拔地生長，泥砂滑落深淵。

  不過，這片鬼祟的地底空間，並未因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而坍塌。

  它只是變得更大了。

  大到就連四色雷霆的雷光，也照射不到任何一面盡頭的岩壁，這裡儼然變成了看不見邊際的黑暗世界。

  轟鳴不止的空間裡，兩條金色的巨柱如同突兀倒插向地下的巍峨山巒，摩天立地，這是那座黃金巨人的雙足。

  金色的巨人就這樣巍峨的立在那裡。

  這龐大造物的存在超越了常規的界限，構成祂的黃金，並非是僵硬的金屬塊，而是熔化的黃金液體緩緩流淌，形成獨特的形態。祂的肌肉輪廓在流動的融金中若隱若現，金光燦燦，又熠熠生輝，帶著詭異的生命力。

  唯一顯出固態狀態的，就是其頭頂盤踞的碩大獨眼，正像是某種精密的儀器一般有規律地轉動。

  偉岸，超凡，崇高。

  很顯然，這座金色的獨眼巨人絕非是凡人能夠撼動的存在。

  金山毘古神。

  或許不是最初的那尊工匠祖神，但肉靈骨被天津麻羅所重塑這尊新神，應該還能用這個名諱來稱呼。

  隨著金山毘古神的降臨，有一件事情應該可以被確定下來——

  此前神谷川以為金山毘古神就是此次要面對的「寅時」。

  但現在想想真實情況或許並非如此。

  如果在今天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金山毘古神都「不存在」的話……

  那麼潛藏在地底空間裡，不斷吸納走成熟怪談工匠意識，並且試圖重新創造宗主神的天津麻羅，才應該是寅時。

  神谷川甚至能夠想到天津麻羅為什麼會成為逢魔時的一員。

  此前的松澤村的八百比丘尼說過，她與水蛭子是因為蘆屋道滿曾經許諾過要為水蛭子獲取神骸骨，才會成為酉時的。

  而天津麻羅會成為寅時，大概也是因為逢魔時給予了祂某種許諾。

  可能這份許諾，就是與金山毘古神的復甦相關。

  甚至如今這尊工匠祖神會以如此的面貌重新復甦降臨，背後很大概率就有逢魔時在推動。

  構築起金山毘古神身軀的數不清的黃金，令人目眩。

  那明晃晃的金光，使見多了大場面的神谷川都一時間移不開眼神。

  這得有多少金子？

  不過，他到底是有著極其專業的戰鬥素養的，依舊保持著清晰的戰場指揮思路。

  金山毘古神絕對不是什麼能夠好好談話的對象。

  岩石翻卷，沉重的風壓呼嘯，巨大的黃金手掌自上而下，朝著神谷川所在的砸落，就像是想要抹殺一隻渺小的螻蟻。

  「烏天狗！」「犬神！」

  和之前猜想的一樣，這地下深處要面對的是兩尊神明。

  但到底是家底闊了，底氣也足了。

  神谷川此時的內心沒有絲毫波動。

  也只有兩尊神明而已。

  其中的天津麻羅，還明顯不是太能打的工匠神。

  新鮮出爐的金山毘古神，與其說是完整的神明，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座轟鳴運轉的龐大機械。

  加在一起給神谷川的壓迫力，不足以超過此前遇到過的那些最難纏對手。

  今時不同往日。

  如此的局勢，對於神谷一方來說甚至還有餘裕。

  「哇！」

  嘹亮的烏鴉啼叫聲響徹地下。

  阿伊努的英雄神拍打漆黑的羽翼，單手拖拽著寒芒閃閃的斧鉞，飛掠現身。

  烏天狗神紋面具下裸露的銳利眼睛，猶如湛湛的寒星，閃爍冷芒。寬闊而有力的背翼完全展開，每一根羽毛如同鋒銳的刀刃。他氣勢如虹地沖向地穴高處，如同一片滾動的烏雲，遮住了半側上空。

  天狗盤空清嘯，斧刃凌空上揚，在漆黑的空中拉出一道凌厲的銀色絲光。

  這抹銀色與那沉沉砸下來的金色撞在一起，居然將金山毘古神的手掌磕得瞬間卸力，朝後一甩。

  大片融金被高高拋灑向空中。

  「嗷呋——」

  與此同時，在地穴的地面一道威風凜凜的龐大黑影拔地而起。

  魁梧威壓，尖牙利爪尖銳而熾熱。

  犬神的長毛浴火飛揚，鱗甲又帶有陰潤的龍神偉力，喉嚨里滾動的低沉吠聲傳到口鼻便是滾滾熱浪，帶著毀滅和死亡的味道。那一雙如同燃燒焰火的瞳孔晃動，貪婪暴戾，眸光流轉宛如惡狼凝視群羊。

  地下的空間被擴大，也使得犬神能顯出真身自如活動。

  鱗毛爪牙舞動，兇悍的龍蛇禍神嘶吼著朝著金色巨人衝撞了過去！

  神谷家的飛禽走獸，哪怕是各自登場所展現的氣勢，都完全不輸給金光熠熠的金山毘古神。

  「拿下祂們！」

  雷霆交織的明暗光影之中，神谷川將童子切與鬼切一抬。

  ……

  原本的金山毘古神，作為工匠祖神是否精通於作戰不得而知。

  但如今被天津麻羅重新喚醒的金色巨人，戰鬥力顯然是不俗的。

  其舉手抬足的氣勢都如同天地閉合，再配上那流動融金的光澤，宛如毀滅的太陽墜落在地平線上。

  不過，神谷家精養出來的獸禽神明，獠牙太利，羽翼太壯，全然不懼金山毘古神的攻勢。

  犬神與天狗在彼此實力尚淺時，就在一場場硬仗裡面一同摸爬滾打，如今都成了神明，地面與空中的配合那更是默契無比。

  敏捷的天狗游斗於空中，封鎖住了金山毘古神雙手的攻勢；兇悍的犬神撲殺糾纏，又使得金山毘古神腳不能移。

  如此以二敵一，甚至都不需要神谷川操心那邊的戰局。他只要充當人形增益buff存在於這裡，靠著人主與鬼皇的力量，持續激昂起烏天狗與犬神的鬥志和戰力就足夠了。

  於是，神谷將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他打算配合瑪麗，快速將天津麻羅拿下。

  「黃金，璀璨又純粹。神該有這樣的軀體，強大，遠比黃泉賜予的腐肉要強大！此前要是有如此偉岸的神軀，祖神就不會在神戰里隕落！」

  「一切都還不晚，有這樣的神軀就能向高天原，向那些高高在上，只知道向我們索取的神明復仇！」

  「你！我感覺的到，就是你！向你復仇！」

  面對神谷川與瑪麗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天津麻羅的體內，再一次響起層層迭迭額度嘶吼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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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又在藉助工匠們的意識開口了。

  神谷這下子聽得明白。

  原本的金山毘古神和天津麻羅，在神戰之中似乎都是站隊黃泉的。

  舊的金山毘古神大概是死在了某一場神戰衝突里。

  此外，天津麻羅好像還覺得入伙黃泉那邊的腐爛軀體……血肉苦弱？

  眼前的天津麻羅身上也沒有黃泉的黑色蛆蟲繚繞。

  不知道是因為祂的結構特殊，還是說祂也曾利用工匠技藝，給自己重塑過身體。

  還有就是，聽天津麻羅話里的意思和怨氣，舊高天原里的工匠神明和其他天津神的關係似乎不算太好？

  「高高在上，只知索取」……

  可能因為工匠神明的實力天生弱於其他神明，所以在舊高天原里地位很低？

  專注於戰鬥的神谷暫時沒有太深入思索這個。

  你們舊神之間陳年爛穀子的恩怨，和我神谷川有什麼關係？

  向我尋仇沒道理的。

  至於新高天原是不是像舊高天原一樣壓迫手下的工匠們……

  斷無此疏！

  雖說，覺姐姐和小青坊主平時的工作強度確實挺大的。

  但是，別想三言兩語壞我道心！

  我和我手下的工匠們相處的可融洽了！

  提刀猛進。

  鬼氣森森的鬼切呼嘯，掄出一道慘澹的紫色圓弧，破開了天津麻羅膠狀外層。

  那膠質的表面被砍開，能清晰聞到其中酸腐的臭味。

  噗嗤——噗嗤——

  裹挾著礦物的黃色凝膠上下涌動，神谷川面前被切開的截面兩端，又一次聳動出人形來。

  兩側的人形輪廓分別是獨眼的老和尚，以及手握那些礦物匯聚成的大錘的婦人。

  一些白色顆粒狀的靈魂碎屑，從兩道輪廓上溢出。

  神谷再一次聽見了工匠的聲音，這兩位工匠的聲音。

  而這一次，聲音並非是麻木且機械的，而是帶上了濃重的色彩，那是痛苦與哀求。

  「殺掉祂……殺了天津麻羅，求求您……」

  「只有殺了祂，工匠們才能……解脫……」

  神谷川用[雲耀]朝前突進，晃晃刀光更加果決地撕扯開天津麻羅的軀體，同時低聲喊道：「香月！」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啪，啪。

  摺扇輕輕叩擊手掌的聲響了起來。

  穿著舊式女高制服，雙腿被光滑黑絲包裹，足下踏著錚亮小皮鞋的香月熏，在稍稍遠離兩處正面戰場衝突的位置應聲現身。

  「還真是很愛使喚老人家。」

  自認為上了年紀的閻魔大君實在拿不出戰場上「年輕人們」的高昂鬥志來。

  她是覺得神谷使喚自己的頻率有些太頻繁了。

  而且更關鍵的是……每次都是面對眼前這種「大傢伙」敵人。

  我明明還只是個荒神啊！

  而在如此倚小賣老表達不滿的同時，這位閻魔大人卻又沒有任何自覺地，頗為少女本性地扁了扁嘴。

  身為神谷川的「半個式神」，她也能做到與自己的陰陽師心意相通。

  就連現在這個相對安全的站位，都是由神谷剛才一個念頭所授意，香月熏這邊一絲不苟履行的。

  閻魔大人也很清楚現在需要做什麼。

  神谷叫她出來，不是讓她直接參與神明之間的戰鬥的，而是另有所託。

  纖細猩紅的彼岸花，於這片地底世界肆意生長綻放，很快就連成一片絢爛的花海。花球搖曳，將逸散向空中的蒼白靈魂顆粒牽引了下來。

  而隨著瑪麗與神谷川持續破壞天津麻羅的軀體，散向空中的那些魂靈顆粒也越來越多。

  對於閻魔少女來說，將這些工匠魂靈全都引渡回三途川，那可是個大工程。

  上次在黃泉比良坂上做完一次類似的工作，她可是足足睡了將近一個月才緩過勁來。

  「總是這樣折騰我。」

  雖然看起來有點消極怠工，可對於自己該做的工作，香月熏卻並不含糊。

  她晃動手裡的摺扇，略顯悲憫地注視向空中那些飽受折磨的魂靈。

  給予了這些靈魂平靜與安眠，這是三途川與閻魔大君的職責所在。

  所以說在某種意義上，神谷那傢伙其實也還不錯啦……

  ……

  「吼——！」

  鱗毛倒豎，犬神惡狠狠撲中了比它還要大上許多的金山毘古神。

  它的獠牙撕咬進流動的融金裡面，硬生生吞下好幾口金水。

  犬神的撲殺襲中，那強橫的龍神偉力順著它的尖牙鱗片狂涌，使得身形偉岸的金山毘古神都一時間踉蹌失了平衡。

  高空中。

  烏天狗掄圓了斧鉞，砸開試圖錘向犬神背脊的金色拳頭，並且一卷的黑色蒲團扇。

  天狗砂浮空聚集，如同炮彈一般轟炸向金山毘古神的獨眼。

  打得祂抬起另一隻護住頭顱，連連敗退。

  兩處戰場都局勢大好。

  甚至神谷那邊眼瞅著就要配合瑪麗將天津麻羅徹底圍殺。

  而就在這時候，被烏天狗和犬神圍堵住的獨眼巨人，用一種僵硬且詭異的姿勢猛地停止了後退的腳步，並且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這還是戰鬥打響之後，祂第一次從身體裡發出巨響。

  這聲音聽起來也不像是吼聲，反而類似於某種巨大機械轟鳴運作的噪響。

  只見，金山毘古神那隻璀璨的獨眼以更加的速度旋轉起來。

  祂身上的融金翻滾流淌，但又不自然落地，而是漂浮於空中擴散向整個地底世界。

  那些尚且還存在的岩石在融金的衝擊之下瞬間消弭無蹤，地面上的彼岸花也在流金的沖刷之下快速腐敗枯萎。

  原本正在專注引渡魂靈的香月熏，作為戰場上相對最為弱小的存在，見勢不妙低呼了一聲，本來直接想藉助荒骷髏硬頂下這波詭異的攻勢。

  但卻被眼疾手快的神谷川用茨木鬼手搶先一步，攔腰抱到了身邊。

  他是懂「尊老」的。

  轟——！

  金山毘古神所發出的機械轟鳴聲還在繼續。

  偌大的地底空間裡，緩緩形成一道以祂為中心，似乎要包裹吞噬一切的耀眼金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