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五克的溫暖

  「你很難想像，只是因為種族和外貌的因素，就有同族會縱容乃至包庇你的過錯。」

  「就像是家族一樣？」

  聽完她所說的，萊奧突然插嘴問道。

  「對。就算關係再疏遠那也是一家人，而不是外人比得上的，要凝聚自己一家人的力量去對抗其他的家族。所以，你居住的環境怎麼樣，很大程度取決於當地轄區的議員是哪一族。」

  「但，總有一種人，是不一樣的———」

  瑟麗雅想到自己在孤兒院長大的日子，從二樓小小的玻璃窗向外望去，走在街上的行人誰昂首挺胸的，就說明城裡上面的人現在是哪一種族，有時是精靈，

  有時是貓尾族，又有時候是狐耳族··

  就連院裡的鹿人護工都偏心於頭上長角的孩子，會單獨給他們開小灶。

  好在院長是一位慈眉善目的狐耳族老奶奶，每次她在的時候，底下的護工在分發食物的時候，就不敢做什么小動作了。

  而且對方每次來的時候，還會帶一大筐零嘴來分給孤兒院的大家，尤其會往瘦小的孩子口袋裡偷偷地多塞兒顆糖果，

  小瑟麗雅當時的個子比起同齡人都要矮，因此兜里也總會比其他孩子重上五克，那是溫暖的重量。

  老院長總會眯著眼睛，看著孩子們將零食吃完後才會離去，她擔心走的早了，會有大孩子貪嘴，去搶小孩子的吃的。

  因此，她時常告誡孤兒院的孩子們，比別人長的高些壯些，就說明老天偏愛你，想要你替它幫幫那些矮些瘦些的人，哪怕只是搭一把手，對於對方都是莫大的鼓勵。

  把拳頭散開，變成布，只有布，才能包住人心。

  瑟麗雅的心中，仍然記著老院長那時的教誨。

  在她長大後，時不時也會去看望老院長，每次總能遇見其他來拜訪的人。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有的跟她一樣是人類，有的則長著各式不同的尾巴，可有一點相同，大家都是愛戴老院長的。

  這種時候，臉上已經布滿皺紋的老奶奶，像是又回到了年少的狐耳少女，眼晴眯成一道縫，牽著他們的手一個個領到屋裡面，再準備上一頓熱乎乎的紅茶和麥芽餅乾，大家圍成圈講起自己所遇到的事。

  不管大家處於何種階層，什麼地位，講的事情是枯燥還是有趣，老院長總會拍著手，一連說幾個好字，誇獎道孩子長大了就是有見識，是個有出息的大人。

  機靈的瑟麗雅後面察覺到，是老院長年紀越來越大，記不清每個人的名字了。

  在一次與老院長單獨在廚房做錯的時候，對方喊她薇薇雅的時候，瑟麗雅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想法，她只是應了下來，什麼也沒說。

  直到老院長反應了過來，內疚的握住她的手，乾裂的嘴唇懦著道著歉。

  老院長跟她解釋說，早些年的時候，她的記性還不錯，能把來看望她的每個孩子都叫出姓名，看著對方臉上欣喜的樣子，她自個也開心。

  後面眼睛看不清了，又經常容易忘事，害怕叫錯名字傷到這些小大人的心，

  所以才會統一叫他們孩子。

  瑟麗雅永遠忘不了那時眼眶打轉的淚水，與胸口那份難言的情緒。

  最後一次她去看望老院長的時候，是秋天的一個午後。

  瑟麗雅想著老人家腿腳不利索，帶了些保暖的護膝，同時買了些對方最愛吃的麥芽餅乾。

  但當她敲響房門時，屋內再也沒傳來令人安心的那一聲「來了」。

  老院長從不會問是誰，因為來見她的，都是善良的好孩子。

  瑟麗雅沒聽到回應的那刻，腦子像被雷劈了一道，無數種可怕的猜想讓她的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直到鄰居注意到了她，跑過來提醒她，說老太太搬走了。

  搬家的那一天，一個穿著西裝的氣派男人來接她走的。

  周圍還圍了一大堆黑衣服的保鏢，看起來怪嚇人的。

  老太太還和那個男人大吵了一架，大概意思是男人說自己選舉的任期馬上要到了，不希望被別人背後非議自己母親做的事，尤其是她的孤兒院竟然收養自己政敵那一派的種族，這無疑會讓自己在同盟中的支持率降低。

  要麼解散孤兒院，要麼只收養自己同盟中幾個種族的孩子，做做秀就行了，

  她的兒子給了她兩種選擇。

  最終，兩種選擇都沒選的老院長被強行帶走，再也沒回來過，

  後面鄰里打聽到，對方聽說還是議院中那頂頭頭的議員。

  知道了事情原委的瑟麗雅一言不發，只是坐到老院長家後院的鞦韆上。

  院子裡還有滑梯、蹺蹺板、小木馬等小孩愛玩的東西，上面沒有積上厚厚的灰，可見，是有童心未泯變成了大人模樣的小孩偷偷玩過。

  或者，是老院長時常打掃。

  亦或者，兩者都是呢。

  那總是眯著眼睛的狐耳老奶奶，和總是眯著眼睛的狐耳少女，在這小小的院子裡，跨越了時空靈魂交融。

  瑟麗雅不清楚，只是不斷擦拭著眼睛，哪怕擦到火辣辣的痛，眼前的視野依舊清晰不起來。

  她一口一口咬著被淚水打濕的餅乾，卻嘗不出麥芽該有的甜味。

  瑟麗雅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對方的一幕幕身影。

  「老院長，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名字啊？那我以後怎麼記住你？」

  「記住我是老院長就好啦——----它可比名字讓人記住的更久。」」

  「為什麼啊，萬一別人也是老院長怎麼辦？我可不想大家認錯你，你是最好的人，跟別的老院長不一樣。」

  「哈哈-—-所以，我希望是你們這些小院長成為老院長。這樣，別人喊老院長的時候—.—想到的是你們，你們會想到我—..這不就好了.—

  那慢吞吞的語調迴響在耳邊，給人種無法言語的安心。

  彼時，正在全商業街最火的店鋪做經理的瑟麗雅，突然有了種衝動，不再是困在四四方方的牢籠中，而是到處去旅行，去走一走。

  靠自己學到的本事與技巧，去認識更多的人，將那五克的溫暖去帶給更多的人。

  哪怕這比鵝毛重不了多少的情誼，撼動不了種族的偏見與隔閣。

  但瑟麗雅相信著老院長，相信著如果拳頭能變成布的話，那麼壓在人心的大山，也總有一天會變成漫天的羽毛，紛紛揚揚的隨風散到各處。

  在旅途中，最好還能贊下一筆錢，一大筆錢，等到自己邁不動腿的時候，就回到這個城市，也開一家孤兒院。

  到那時，坐在鞦韆上盪著的，也是一位從未離開過的老院長。

  在她辭去工作，四處漂泊的日子裡，見識到了許多新奇事物，也結識了許多不同的人，還加入了占星會，成為了一位魔女。

  越是在克洛洛斯旅行，她就越意識到自己理想的天真，在一次又一次的受挫和被人恥笑奚落之後，瑟麗雅自我懷疑起來。

  她從不懷疑老院長的理想，她只是覺得自己的能力太弱，肩膀太窄，扛不起這理想的重量。

  但有一點，瑟麗雅沒有忘記：

  賺錢，賺很多的錢。

  她這個小院長已經做不到了，所以，她寄希望於未來更多的小院長。

  再之後，瑟麗雅離開了克洛洛斯，來到了塔米爾，也逐漸變成人們眼中視財如命的魔女。

  看著面前的人不斷淌下的淚水，萊奧有些不知所措。

  打趣的話此刻失去了意義，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這位總是眯著眼睛的魔女。

  就像他不知道，對方的淚水因何而流。

  莫非，瑟麗雅想到了在克洛洛斯悲慘的往事？種族歧視，被人壓迫，還是其他種種—————萊奧心想。

  這樣的話，那說明青銅龍王，現在該叫他機械龍王了，那傢伙真不是個東西，領導的國家怎麼成了這個鬼樣子。

  萊奧思緒萬千，最後，他將紙幣遞給了對方，輕聲道：

  「擦一擦吧。」

  瑟麗雅並未接過，而是在上衣的口袋裡摸索著什麼。

  她換回的衣服不是早上穿的那一件，而是另外一件大衣，但每一件的衣服口袋裡，應該保底都裝著一顆才對。

  她不死心的將口袋從里扯出，找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而萊奧聽到地上的響動，像是有東西落下，低頭一看，撿起了地上的那枚糖果。

  五彩斑斕的糖紙包裹著中心的小小硬糖，在陽光下反射出彩虹般的色彩。

  瑟麗雅看見他手中的糖果，眼睛一亮。

  萊奧察覺她的視線，將糖遞給了對方。

  「你在找這個？吃吧。」

  紫發美人笑了笑，接過後卻又遞給了他。

  「給你吃，這一克的溫暖。」

  萊奧感覺耳朵是不是聽叉了，這一刻的溫暖？

  他頓時有些不明所以，露出迷茫的表情。

  「那，謝謝了—————這一刻，挺溫暖的。」他順著對方的意思接道。

  「嗯！這一克，很溫暖。」

  瑟麗雅本來止住的淚水，控制不住的再次溢出，只不過這一次，她眯著眼晴，淚水笑著從眼角滑落出一道痕跡。

  「萊奧————-我沒有老院長那麼偉大，所以，我只會放一顆糖。」

  「但，如果有一天我記性不好，連在口袋裡放一顆糖都忘記。能否請你幫我記得，在你的口袋裡幫我放進一顆糖果。」

  「有償的哦！我可以把我資產的一半都分給你。」

  瑟麗雅翹著嘴角說完後，又喃喃道：

  「如果我還有不少錢的話———·

  「你後面說啥？」

  「沒什麼啦，你能答應我這件事嗎？」

  瑟麗雅黑色的眸子注視著萊奧，帶著一股懇求。

  「抱歉，我不愛吃甜食。」

  萊奧淡淡道。

  「也是，不強求你，是我太———·

  「但這種糖紙包裝的硬糖，我倒是談不上反感，畢竟小時候吃過。」

  說完之後，他剝開糖紙，又將白色的糖衣從有些融化的硬糖上撕下，隨後送入了嘴中。

  「甜還是甜，就是有些化了。『

  「以後別放口袋了行不？」

  「那恐怕我做不到。」

  「搞不懂，隨你吧。」

  看見萊奧的樣子，瑟麗雅知道他這是答應了，不由的會心一笑。

  「你不是有個什麼情報組織嘛，讓我也加入怎麼樣？剛好這裡也呆膩了，你們走之後我又孤單，不如回趟克洛洛斯，幫你也做點貢獻。」

  「大可不必，搞情報這行又不是過家家。」

  萊奧考慮到風險，不太想讓這位情報方面堪稱菜鳥的人摻和進去，害了她自己，也會害組織。

  「拜託，我好歹也是占星會的魔女，你真覺得我就是個跳進錢眼裡的奸商嗎？」

  「嗯，我就這樣覺得。」

  萊奧頗為肯定的點了點頭。

  「那你也要想想我走南闖北，那麼豐富的閱歷，跟人打交道我可是手到擒來。尤其做生意的商人，對於市場的打探和敏感度可謂是一流，情報也簡簡單單嘛。」

  「別說了，不行就是不行，老老實實當你的奸商。實在不行，我再被你騙-

  一次，坑點錢就過去了，別提這件事。」

  「我不是塔莉婭，不用你以這種方式來哄我。」

  「你聽聽，我都要替塔莉婭傷心了啊。」萊奧以詼諧的語調說道，想轉移話題。

  但很可惜，未能如他所願。

  「你不同意的話，那我就不告訴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女人的事情了。」

  瑟麗雅橫抱起骼膊，賭氣的說道。

  「第一，伊蒂爾斯不是我心心念念的女人。第二，這件事是我們早就商量好的，你現在這種行為是耍賴。」

  萊奧還試圖想要和瑟麗雅講道理然而，身為女人，在關係不錯的人面前，有時候可以選擇不講道理，帶著點小小的任性。

  「不聽不聽。」

  「講點理好不？塔莉婭都跟我講道理的。」

  「你這話太過分了，我要跟塔莉婭告狀。』

  「嘿，你這人！」

  在樓梯處的小耳朵已經快要戀不住了。

  這兩人什麼意思啊！！！

  我不是形容詞啊！！！

  一個兩個，背後說我壞話就算了，說的還這麼過分，太傷小紅龍的心了。

  等會的包子一個都別想吃了。

  她要全部吃完。

  這時候，她聽到萊奧說：

  「唉-——·行吧。不過，你必須先通過考核。這是對夜梟其他人的負責。」